溥仪也并非无心之人,虽然他之前没有在明面上听从淑妃的意见,但私底下也是做了一些最坏的打算。比如,他安排弟弟溥杰及几个亲信,将宫中一些贵重的珍宝财物悄悄转移了出去,以备将来急时之需。但这件事情后来败露后,成了日后人们对其不齿的原因之一。
就算作了再多的心理和物质的准备,预想中的灾难,该来时还是会来临。
1924年10月22日,直奉大战中的直系将领冯玉祥倒戈,他趁直奉两军在石门寨、山海关等地激战,直系后方兵力空虚时,率部于星夜以雷霆之势在北京城发动了震惊中外的“北京政变”。结果未费一枪一弹,就成功地迫使直系统帅吴佩孚兵败解职,并且监禁了当时的总统曹锟。
冯玉祥是追求民主的将军,生平佩服孙中山先生,所以,对帝制非常痛恨,发动政变后,他便决心全力实行其久积在心中的志向,彻底铲除封建王朝的旧根,把前清逊帝溥仪赶出紫禁城。于是,在他的授意下,当时的北洋内阁政府,修正了关于优待清皇室的条件,宣布永远废除中国几千年来封建王朝下的皇帝称号,并要求溥仪在规定期限内搬出皇权象征的紫禁城,将这一皇宫禁地对民众开放,从而彻底撕开了封建帝制最后一层神秘的面纱。
1924年11月5日,当冯玉祥将军的部下鹿钟麟率荷枪实弹的军队进入紫禁城时,溥仪正在储秀宫与皇后婉容闲谈取乐。内务府当职的荣源惊惶地闯了进去,带着哭腔喊道:“皇上,大事不好了,有人逼宫!”荣源嘴上说着,人已双膝瘫软了一样跪倒在地上。同时,不忘用颤抖的双手递上了一份限三小时内离宫的法令。溥仪看到后,当场脸色大变,婉容看了也惊恐地张大了嘴巴,连手中才咬了两口的一个青红相间的苹果都毫无知觉地掉到了地上。储秀宫内外顿时哭声一片。
溥仪惊惧之后,习惯性地喊道:“张谦和,摆驾养心殿。”
荣源却在地上抓住溥仪的裤边凄楚地说道:“皇上啊,因张总管拒接刚才老臣递交给您的法令,已经被外面那帮大兵打……打死了。”
溥仪听了如五雷轰顶,好半天没回过神来。末了,强忍着泪水没再说什么,径自呆呆地走回了养心殿。在经过反复权衡后,只能万般无奈地选择弃宫。旨意发下去后,整座紫禁城顿时乱作一团。
但这个危难时刻,溥仪却并没有忘记被自己冷落已久的淑妃文绣,他命人赶紧传旨长春宫,让所有人等皆听淑妃号令,即刻收拾长春宫的物品准备撤离。
其实,文绣对于这场迟早会到来的变故,早已作了思想准备。她的近身宫婢铃儿心细,发现自家的主子在这大难临头的时刻,不但不关心长春宫中的珍玩和书籍,就连非常喜爱的一柄紫檀龙纹如意和那支玉笛长情也都没有叮嘱宫奴和侍婢们收到行李箱子中,只是一边喃喃自语地说道:“都怪我常日学艺不精,没能将影壁上的画作悉心传承。”一边却拿了把剪窗花用的镏金剪刀,悄悄地藏到了衣袖里。铃儿感觉不妙,便十分谨慎,寸步不离地跟在主子身边。一直等到溥仪派人来接,铃儿依然不敢大意。在紧随淑妃与皇帝会合后,才悄悄告诉了皇帝溥仪,结果却引来了皇后婉容的一番冷嘲热讽。
此刻宫内人心惶惶,溥仪也没有太多心情去关心淑妃的举动,但他可不傻,在铃儿报告后,他回过头来,用极不耐烦的眼神逼视这文绣,那意思希望她自己马上解释原因,众人看皇上这样的举止,也都面面相觑。文绣只好叹了口气,说道:“臣妾常常敬慕历朝历代的忠烈女子,今日皇上遭此大难,文绣身为皇妃,目睹我大清几百年江山尽失他人之手,今天皇家宫苑又无故被强行侵占。贼人张狂,竟敢命令皇上出狩。文绣既无力自保又拖累皇上,故自作主张袖藏利剪,一旦事有不济,只好以死殉清,永世忠于皇上。”说罢大哭。在场所有人为之动容,满宫相送的宫女和太监又再一次发出悲怆的哭喊声:“恳请皇上保重龙体,娘娘保重凤体啊!”溥仪也禁不住潸然泪下,搀起文绣,伤感地回望了一眼仍然金碧辉煌的皇宫,说道:“爱妃不必伤心,你的心意朕知道了,可惜啊,若我大清子民都有你这份忠心,大清江山又怎会沦落到今天?”
婉容在一旁听了,心中又冒出了一阵没来由的恨意,她先是鄙夷地瞟了文绣一眼,继而对着溥仪娇嗔地催促道:“皇上,那些野蛮的大兵可不讲半点情面的,咱们快出宫吧。”
婉容没料到,自己的这话音还没落,就被羞愤交加的溥仪一掌挥了过来。虽然没打到脸上,但凤冠却在刹那间应声落地。可怜那华美的金银珠饰就像是眼前四散而逃的大清皇室一样,凄怆零落,无法再聚拢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