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淑妃戏雨(1 / 1)

溥仪欲展宏图的野心一旦迸发,便开始真正需要一切都能为己所用的力量,在与皇后婉容和淑妃文绣共行的婚姻里,身为帝王,不管是为了维护皇族的正统尊严,还只是出于政治上的抱负,他都不能不正视自己的那位皇后。

于是,婉容的父亲郭布罗·荣源升任为内务府大臣,而其家族根深蒂固的背景,在清朝廷的遗老遗少中也很有影响力,再加上婉容本身比溥仪更多的受过西式教育,她时而展现传统,又时而在皇帝面前展示她别具风格的西式风习,也博得了溥仪的不少喜爱,两人也有诸多琴瑟相和的生活。可文绣则很反感溥仪和皇后二人学习西方人的饮食,若无其事地将还未煎熟透的带血牛排送进嘴里咀嚼,整日沉湎于各种精巧的西洋玩意儿中。但是,溥仪很是醉心于西洋文化,和婉容成天玩赏西洋钟表、照相机、骑自行车出游,玩得不亦乐乎。时日一久,少年皇帝的情感在不知不觉中,慢慢从对文绣的专一迷恋中转向了婉容那边。而文绣本人一身傲骨,从心眼里不愿意为了夺夫而与婉容争斗,她的这种清高孤傲的性格,在宫廷中自然要吃亏了。随着二人在溥仪心中的此消彼长,后来宫中再有什么重大场合,淑妃的身影就悄悄少了起来,直到最终基本消失不见。

身为一个女人,与自己至爱的人日渐疏离,文绣的心中也难免时有落寞之感。好在她知道溥仪虽然玩心甚大,但心中的志向尚存,皇帝内心真正需要什么她是知道的。所以,在孤独空寂的时候,文绣时常恍惚地想:皇上有意降恩将自己的亲妹妹嫁与婉容的兄长,说明皇上亲近皇后的目的主要还是从大局考虑,努力扩充培养自己的实力,以便将来重振大清江山,这与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情感是不相干的两回事。这样一想,就觉得自己此时受到的冷落并不是那么可怕难忍了,便继续安心待在长春宫中,一边与书为伴,一边潜心临摹长春宫内的红楼壁画。

时间飞转,紫禁城的四季轮换都是轰轰烈烈的。在夏日的午后,常有惊雷震动寰宇,稍一会儿也许就能听到宫殿上上下下雨滴传来的闹腾声,若此时再站在紫禁城中轴线上最高处三大殿的任一角度巡视,放眼所及,也定然是让人不得不感叹人的智慧和灵巧——这紫禁城强大而又美观的排水系统,阵势和实际效用都堪称绝佳,那雨水即使是倾盆而下,也奈何不了这人间的帝王之家。然而这种来自于自然界里没有规则的侵袭,也是王者的威严无法阻止的。也或许雷雨在深宫中啃噬或跳跃都只是想寻找一份与己相近的友谊,它多番来临却都无一收获,执着的本性让它在此日的午后又降临了。当雷雨欢乐地将炎热暂时驱离后,仗着这几分功劳很快又重新在紫禁城中撒起野来,并且一并奔袭了长春宫,还颇为放肆地敲打着宫中的窗户玻璃。刚刚从床榻上醒来的文绣被这雨滴的轰响吸引住了,她无心在意自己的乌发散落和素眉简装,就急着走出了内室,霎时间,又被眼前宫门旁边戏台子的木檐下那顽皮跳跃的水流所感染,一时童心大发,忘却了如绳索般的宫廷拘束,也顾不上什么皇妃礼制,管它脚上的鞋袜穿还是没穿,就几大步跨入了雨中,尽情欢乐起来。此刻的文绣,已经不是什么淑妃了,她只是一个美好的顽皮的女孩。

一帮紧紧地簇拥而来的宫人,见主子此刻笑脸如花,眼放奇彩,还没等他们悟出个究竟,文绣就冲进殿内书房,拿了那管心爱的碧玉笛子长情后,又在一帮宫人的连声惊呼中,转身又冲进了雨中,赤着脚欢悦地跳着,脚底下光滑的青砖地面让人感觉格外的柔情。文绣忘情地边舞蹈边吹奏。

也许是夫妻连心吧!不然皇帝怎会在这个时候突然想起了多日未见的淑妃?他心想:正好趁着雨后的清凉到长春宫一趟。

半道上却又来了一阵微雨,溥仪不免加快了脚下的步子,唉!他人虽未到,但心已在佳人身侧。他美滋滋地又想:也许爱妃此刻睡得正香甜,朕就来个突然现身,看她会现出什么个小模样。带着满心爱意的溥仪来到了长春宫宫门前面,循着笛声的牵引,他跨进了长春宫。

他被眼前见所未见的画面给逗乐了。原来,他心爱的淑妃赤脚在雨水中旁若无人地时而舒展腰身跳舞,时而停下来将悬挂着金黄色缎坠的碧玉长情轻放在唇齿边,吹奏出欢快的曲子,既应景又应时。此情此景,也让长春宫中的一帮太监和宫女看得入了神,居然没有发现他这个皇帝的驾临。末了,还是文绣自己心中有所察觉,在心神相通的瞬间回眸,跟溥仪对上面了,惊得她慌忙相迎,一宫的仆役也瞬时跪拜高呼:“皇上万岁!”向来注重威仪的溥仪这回却破例一概不责备,反倒一改常态,堂堂帝王偏偏装得像市井中的浮浪子弟一般,不怀好意地紧紧盯住淑妃已经湿透了的玉缎色斜襟内衫,目露爱怜地对眼前春色无限的玉人戏谑着责备道:“淑妃此番嬉闹,若非有意为迎接朕而舞,岂不在众奴才面前尽失皇家体统?”

其实他此言未出,文绣就已羞窘满面,这会儿更只是低着头,紧盯着自己纤巧的双足,进退不能。溥仪见状又开玩笑似的说道:“淑妃向来胆大又足智多谋,怎么今日一语不发,只顾在大庭广众前拿左脚逗右脚了?”文绣无奈,终于艰难地抬起了头欲语还羞,涨红的脸颊却像火一样撩拨了皇帝炽热的心。溥仪不忍再折磨眼前的爱人,他伸手将文绣拦腰抱起。

久别相逢爱意更浓!皇帝是迫不急待地没了斯文,狂乱地撕扯着她的衣裙。她享受这些粗质的野性,尽管她从未曾预先设想过,但生命的本能让她产生了同样急切的渴望。她需要更深的填补来挽救身心的空虚。火是越烧越旺,但又是上演了一场有始无终的温存。几度后,榻上传出话词说:“笔墨伺候!”外边的太监立刻进来,呈上笔墨,溥仪稍作思量,然后一气呵成:

淑妃戏雨

胧光渺渺,何似戏里升台高,阵阵催雷,打响冲锋的阵号。

一地尘起,是暑热在胡闹,满地娇红,春光在末梢,多少妖娆不及此处曼妙。

彩虹架上仙子笑,此雨正好。

文绣自当这是皇帝对自己最好的褒奖了。

忽一会儿,她又猛然想起小时候就有所耳闻的“辫子军”首领张勋去世的事情,在进内室重换了衣装出来后,便问溥仪:“皇上,臣妾听说张勋近日在天津卫病逝,社会名流多有致辞或挽联送达,不知皇上可有恩赐?”

这个时候,溥仪便随手将正在赏玩的人偶式钟塔放回紫檀宝阁里,转身对她简短而庄重地说:“张勋是我大清的忠臣、良将。”他说完,见文绣点头赞同,便随即反问道:“不知爱妃可有好的议词可表?”

文绣走近溥仪跟前,正色道:“传闻张勋大人平素十分讲义气,又乐善好施,而其为了忠于我大清,一直保留着头上的辫子,宁可掉脑袋丢性命,也不愿意剪除,实在忠勇可嘉。”溥仪听到文绣的这般赞誉,当场便有了主意。

第二天,溥仪便下诏赐张勋谥号:忠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