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借阅《平复帖》(1 / 1)

传说慈禧当年也很爱看大才子曹雪芹的《红楼梦》,再加上光绪皇帝的珍妃和谨妃提议,于是在长春宫正殿和转角等处的回廊四面内壁上,留下了十八幅以《红楼梦》为题材的精美影壁。文绣小时候就对绘画颇具有天分,后又经过了刚进宫时那种新奇感的消失和对宫中生活的熟知,这时,文绣便将目光投向了那些让她每每驻足都流连忘返的壁画上。这些画作既有着中国画的构图意境,又运用了西洋的透视法,所以,初看之下极其逼真,仿佛画里的人真要与你迎面走过来似的。经过多次细心而又专注的观察和了解后,她发现这样高超精妙的画作在墙壁上受到长期的风霜侵蚀后,势必难以长久地完整保存。于是,文绣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要在有生之年用自己的双手,将其中的精华绘制在纸张上,交于大内文库保存。

文绣心想:此举既可以打发闲散的时光,又可为保存文化做点贡献,何乐而不为呢?她的这种想法得到了皇帝的老师陈宝琛、庄士敦还有敬懿太妃的赞同,甚至连端康太妃也认可。而溥仪本人却不舍得淑妃这样下苦功,准备依照她的想法命宫廷画师来重新绘制,结果被太妃们加以阻止,理由是:内宫之中,陌生男子不便入内。而陈宝琛的意思也是说,若皇妃亲自执笔,那将是对皇族声誉的一次极高的提升。所以溥仪赞同了文绣的想法,并降旨但凡内宫所藏字画或图书等珍品,或任何有关绘画的相关器物,淑妃都可以阅览研习。这道旨意着实是在文绣的眼前打开了一个智慧的百宝箱,清宫中所藏除了那四库全书外,还有浩如烟海的历代名家传世的法帖和妙作等各类藏品。其中各色珍宝器物或乐器典籍更是数不胜数。

在文绣所生活的那个年代,因为时代已经发生了变化,皇宫中的摆件出现了另一大奇观,那就是大小不一、造型各异的钟表。这种象征着从大洋彼岸飘来的西洋文化让人们大开眼界,也无比醒目地向人们展示着世界的博大和人类智慧的无穷无尽。那些或有着人偶或有着汽车风轮、或有着中国式庭院的钟表,不仅是摆件,更是一种新思想的象征。无时不在提醒着人们,世间还有另一种思维,人有另有一种活法。

文绣志向已立,为了技艺的精进,她尽可能吸收着眼前所有的艺术精华。她不再到长春宫外面去闲游了,大多时候,要不在内宫藏书之地文渊阁查阅典籍,博览强记来体察古人习性,要不就在长春宫内壁画前悉心临摹。

这一天,她无意中在与绘画老师的交流中,听说晋代大才子陆机有法帖传世,便心生好奇,翻遍了大内很多珍藏室却没有找到,心有不甘的她便又直奔养心殿去找溥仪。

很快,就听到张谦和在养心殿外高声通传道:“皇上,淑妃娘娘在外求见。”

端坐养心殿的溥仪听到这句通传,便不假思索地回道:“快宣。”文绣进到养心殿中稍稍行礼后,就直奔主题说明来意道:“皇上,近日臣妾无意间听到,当今世上流传着一幅晋代陆机的至宝《平复帖》,臣妾又联想到皇上一手洒脱俊逸的书法,心中真是敬慕得很,所以也想学得一二。”

“所以想看看《平复帖》。”不待文绣把话说完,溥仪逗趣着接话,然后语带酸味地说道:“所以淑妃不是来看朕的?”

文绣身穿粉紫相间的旗装,因了刚才是一路小跑着来的,这会儿气息还未完全平复,面上也是红艳可人的样子,眼见皇帝宠溺的眼神,她连忙娇羞地答道:“皇上取笑臣妾,臣妾那就先回长春宫了。”

溥仪见势一把就将她拉到身边,自语自言地说:“唉!淑妃既是来找朕要宝物的,哪有来了就走的道理,难道爱妃就没有什么贴己的话要与朕诉说,况且朕又怎能让爱妃空手而归呢?”

文绣一脸充满娇羞的期待,人见犹怜。溥仪怎忍心再行逗弄,只好说道:“朕想起来了,晋朝的陆机像是真有一本法帖传世。”

“那太好了,皇上可否让臣妾一睹其风采?”文绣轻拍玉手,一副欣喜若狂的模样,脱口说道。

这时,溥仪反而倒是思索了会儿,才模棱两可地说:“只要爱妃喜欢,又有何不可?只是那《平复帖》并不在宫中,朕也只是听闻陈师傅曾经说过。”

“那皇上可听说过如今下落何处?”文绣赶紧追问。

溥仪便又细细地想了一下,而后才郑重其事地说道:“爱妃莫急,朕这就传旨让我那堂兄溥儒明日进宫。”他说完,就对身后的张谦和吩咐道:“张总管,还得你亲自去一趟。”张谦和自是连声应诺。

到了第二日用过午膳后,文绣就早早地来到养心殿等候,随着张谦和的一声:“爱新觉罗·溥儒觐见皇上。”

恭亲王奕?的孙子溥儒,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个百宝镶嵌的牡丹图匣进了来,分别向皇上和淑妃行完礼后,就轻轻将匣子打开,当他从图匣里面拿出来一张麻纸微微地展开时,在场几人都像是停住了呼吸似的,盯着那有点发黄的纸张。少顷,溥仪拉着文绣走上前来,只见麻纸上的墨色淡淡地泛着绿意,而上面书写的字迹笔意婉转,技法圆浑。

溥仪脱口就赞:“此帖秃笔枯锋,朴质古雅,不愧为号称洛阳三俊之才子的手笔,只是……”

溥儒见皇上话中有话欲言又止,便俯首问道:“皇上若有疑问,臣不知能否解答?”

“堂兄长可否告知是如何断定此帖出自陆机之手?”溥仪没有接过溥儒的话,反倒是这样回答了前者的提问。

溥儒听罢,便手指麻纸的一处,严肃地说:“这里是宋徽宗的题签和玺印。”

溥仪这才显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哦,堂兄长好学问!”

“皇上过奖了,据史书记载,陆机少有奇才,文章冠世,此帖应该是他平生才学的精华所在。”溥儒也这样恰如其分地回答道。

这时文绣也紧随其后说道:“常闻字如其人,此法帖文句古奥,且无一笔媚俗气,亦无一笔粗犷气,对比陆机的生平经历,也该是恰如其人吧。”

“臣万没想到,淑妃娘娘竟有如此鉴赏能力,以字观人说来容易,真正做得到却少有人能为之。”

溥仪便也紧随其后赞扬道:“兄长且不知,淑妃虽居宫中,但阅尽大内所藏,眼力还是有的。”说完,便紧盯着《平复帖》不放。溥儒心领神会,只得咬紧牙关,忍痛割爱,颤抖着声音说道:“此帖原来就为宫中所藏,现在流传到臣手中,本来早该归还内宫,只是臣实在是喜爱的很,才拖至今日,还请皇上和淑妃娘娘恕罪。”溥儒才情高雅,世人皆知。

这时,溥仪见目的已达到,就和气地安抚道:“兄长多虑了,朕与你均是爱新觉罗氏子孙,哪有什么里外之分,只是淑妃她想暂将此帖留在长春宫赏析几日罢了。”

文绣见话已至此,也紧跟着随和地说道:“多则半月,少则十日定当奉还,但族兄若有不舍,那文绣自然也不会勉强。”

如此一来,溥儒的心顿时宽敞多了,嘴上的语气也轻松了好些,说道:“皇上和娘娘都是金口玉言,臣岂有不放心的理?”说完就将《平复帖》重新放回匣子里,递到了文绣跟前。同时,亦真亦假地打趣道:“娘娘若忘了,臣定当日日赖在皇上身边,寻机到长春宫索讨,否则,臣非要将皇上这养心殿西暖阁内‘三希堂’的珍宝拐带走方才了事。”

溥仪很了解这位族兄的喜好,此番知道他虽是无意一说,而其内心实属早有所图,只是往日不敢无故轻易露于言词罢了。天下风雅仕人,又有谁能不倾仰这内宫中的所藏呢?除了文渊阁《四库全书》及其他珍宝之外,那就算是这这“三希堂”内藏有的晋代王珣的《伯远帖》、王献之的《中秋帖》以及王羲之存世的唯一书法真迹《快雪时晴帖》了。这三大宝帖,自乾隆皇帝从民间各处搜罗归内宫后,一直被几代帝王视为稀世珍物,轻易决不示人。这样一来,在朝内朝外,关于此三宝帖的传闻就愈发显得神秘了。眼前溥儒提起这事,溥仪是何等人物,怎不明了他的心中所念?既然他心心念念,收藏玩赏书画成痴,那何不成人之美呢?溥仪便走向族兄,亲热地抓住他的手,瞅着西暧阁的方向邀请道:“兄长今日专程入宫献宝,皇弟又怎能让兄长空手而归。不如趁这一时空当,随朕一道取来‘三希堂’宝帖品玩一番如何?”溥濡听罢此言,大喜过望,但见他额头沁汗,双手紧握抱于胸前,声音都有些发抖道:“谢皇上,谢皇上明察秋毫,臣实在是早有所想……”

文绣自从借得《平复帖》后,悉心品赏把玩,一日三叹,感慨不已。自此,多日都不曾踏出过长春宫半步,精心研习其中的奥妙意境,一心力求书法的长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