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5年的圣诞节来临了,这是施韦泽在原始森林中度过的第二次圣诞节。施韦泽把去年剩下的一半蜡烛取出来,插在代替圣诞树的椰子树上,聊表庆祝。当蜡烛燃烧时,施韦泽太太忧郁地长叹一声说:“明年的圣诞节不知会是什么样的情况?如果战争还没有结束,我们势必要度过一个没有烛光的黑暗圣诞节了。”此时,施韦泽已感悟出尊敬所有的生命是道德的起步,他把这种思想称之为“对生命的敬畏”。

这年,他们处在困厄的环境中,生活相当艰苦,除了忙于医院的工作外,还有种种烦琐的事情要处理。今年的雷阵雨比往年来得多。医院的前面,由于雷雨不断,形成一个一个的小水坑,遍地泥泞,寸步难行。为了改善情况,他们在病房前挖了一条小水沟疏导雨水,并且加上围墙,将雨水阻挡在墙外,这项工程需要很多石头。他们用独木舟去载运,施韦泽也亲自加入这项工作的行列。双方配合得当,工作进行得非常顺利,四个月便完成了。

有一天,施韦泽利用闲暇时间检查药箱,突然间闻到一种异味。难道是白蚁吗?白蚁有一种特殊的烧焦味道,他心头一紧,感到不安。他立即整理木箱,果然不出所料,箱底有一个小洞,白蚁从那个小洞钻入,附近的木箱也一一被它侵噬。检讨原因,是由于药用的糖浆瓶盖没有盖紧,因而引来了白蚁。施韦泽马上把所有的木箱打开,倾出所有的东西,另外装在新的木箱中,这种清理工作做起来相当慢。幸好发现得早,否则真不知将会蒙受多么大的损失!

说起蚁害,实在是件令人伤神费心的事,他们不知道用过多少方法来防范,但只要稍不留神,便会遭到重大的损失。面粉箱也曾发现有白蚁,鸡的饲料、玉米粉以及其他东西都或多或少地遭过蚁害。

另外,还有一种类似蝎子的毒虫也非常可怕。如果莽撞地将手伸入箱中,会受到意想不到的伤害,因为说不定有类似蝎子的这种毒虫藏在里面。它们看到有东西进入便会蜇咬,不可不留意。

除此之外,蚂蚁的迁徙也会造成祸害。蚂蚁大迁徙时,常常以数列纵队前进,声势浩**地越过马路或辽阔的平原,由工蚁保卫这支迁徙的队伍。它们以纵队前行,有时会突然间改为横队,场面非常壮观。

蚂蚁所经之地,顿时黑压压的一片,地面完全被覆没。凡是挡住它们去路的东西,全都被摧毁,施韦泽的家正好坐落在它们行进的路线上,常常遭到侵袭。有天晚上,他躺在**,突然听到鸡的尖叫声。他推测一定是蚂蚁大迁徙,于是迅速下床,奔到鸡笼去一观究竟,鸡笼的门刚一打开,所有的鸡都拼命地往外冲。

如果再迟一步,蚂蚁就会往鸡的眼睛、鼻子、嘴巴里钻,导致这些鸡窒息而死,随即它们会将整只鸡的身体都吃掉。此时,他的妻子也被惊醒,取下床头所挂的角笛连吹数下,这是警告附近居民有蚂蚁来袭。

许多人提着水桶跑来,施韦泽立刻在水中放入一种灭蚁药,把它与水搅匀,然后洒在鸡笼的四周。虽然留下成千上万的蚁尸,但是其他的蚂蚁仍然继续前进。当他们忙于紧急处理的时候,许多工蚁已悄悄地爬到他们身上,拼命地啃啮。硬要抓开愤怒中的蚂蚁很不容易,它们会紧紧咬着皮肉不放。蚂蚁大迁徙通常发生在雨季来临前以及雨季结束时。最严重的情况是,曾一周内遭受三次蚁害。

由于受战争的影响,欧洲方面的捐款被截断了,施韦泽只好另觅途径,向外贷款来维持医院的开销。为了节省经费,施韦泽与约瑟夫商量说:“你的工资能不能暂时减半,帮助我渡过难关?”

约瑟夫稍微考虑之后说:“以那么便宜的薪水来工作,会使我的自尊受损,非常抱歉,还是让我辞职好了。”

约瑟夫工作非常认真,令施韦泽相当满意。他虽然不愿意让他辞职,但迫于无奈,施韦泽对他说:“我的储蓄箱中还有一些存款,你用它去买一个妻子吧。”说完后,打开箱子,取出200法郎交给约瑟夫。遗憾的是,他并未善加运用这笔钱,而是浪费在一些不必要的开销上。

施韦泽医院的宗旨是不向病人收钱,完全免费治疗。直到战事爆发前,才开始向富有的人适当收取一点药费作为贴补,这样每个月大概有两三百法郎的收入,对于医院来说多多少少有些帮助。

由于战争的关系,每个人都很穷困,医院的收入锐减,几至于零。相反地,自从战争爆发后,病患却逐渐递增。有许多因为战争而无法返回本土的白人来看病。通常一般白人在此居住四五年之后,必须定期返国接受健康检查,并适度休养,这被称作“休养病”。医院现在有许多这种病人。对于这些人,施韦泽妻子的拿手菜比他开的药方还有效,他们在此住上数周,由施韦泽妻子调配饮食,很快就恢复精神返回家里。

幸好,病人用的炼乳还有许多存货,在食品方面倒没有发生多大的困难。可是,有时候会一连来两三个病人,床位不够分配,施韦泽只好把自己的卧室暂时让给他们住,自己露宿在阳台上。阳台四周有纱窗围绕,可以预防蚊蝇的侵入,而且相当的凉爽,也算得上是一种享受。

施韦泽和妻子的健康状况没有太大的问题,只是有些轻微的热带性贫血,容易感到疲倦而已。他们的牙齿慢慢坏了,曾做过暂时的治疗。

贫血和牙疾使施韦泽深受困扰,他的精神却从未受到影响。晚餐后,如果不感到疲倦,他往往会埋首于书籍中或陷入沉思中。他所看的书都是瑞士一所大学的教授帮他寄来的。他的书桌安置在面临阳台的窗户下。

每当微风吹起,便可听到窗外的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再就是青蛙的叫声,以及各种虫鸣,互相交织着,非常悦耳,令人心旷神怡。有时,森林中传来猛兽的吼声,施韦泽阳台上的那只爱犬每当听到这类声音,便会发出低低的呻吟声躲到他的身边。除了这些声音以外,一切都显得那样的安静,原始森林的阴影笼罩着四周。

施韦泽利用中午的闲暇时间以及星期日下午练习钢琴。来到此地后,使他更深一层地领悟到巴赫的伟大。在单调乏味的原始森林中生活,有教养的人似乎比没有教养的人更为适合,受过教育的人可利用时间博览群书驱除寂寞,获得心灵上的满足。

有一天,一位木材商人来医院找他。临走前,他对施韦泽说:“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借给你几本书来打发寂寞。”他随即取出一本德国哲学家所写的《黎明》给施韦泽说:“每次外出旅行,这本书是我的必带之物。”

事实上,施韦泽不想再看报纸,那些描述世界激烈动**的文字,看了徒增一分空虚与反感。这里一切都归于自然,但在所谓文明的社会里,人类才是至高无上的,自然本身的意义不存在。

战争的信息每隔两周传来一次,是由黑人士兵带给商店和传教所的,拿到这些报道后,他们迅速地将它读完,再由黑人士兵带到别的地方,交给其他人看。

奥戈维河沿岸一带有许多白人,他们接到召集令后纷纷回国报到,不少人后来殉国于战场。厨师白勒斯每当看到邮差时,便会关切地问道:“战争还没有结束吗?”每当他听说战争还没有结束,整个人都陷入一种忧伤的状态,两眼没有焦点地看向远方并长叹一声。

欧洲方面的食品来源已告断绝,连马铃薯都吃不到了。有一位传教士雇用了一个土著猎人打猎。他经常从山上带回猴肉,猎物中以猴子最易射杀,猴肉的味道近于兔肉,但是对施韦泽来说却难以下咽。

“医生,我们现在吃猴肉,再这样,可能要吃人肉了。”有位土著这么说。

1915年的夏天,他们夫妻应邀前往卡帕洛帕茨。他们曾经为这里一家商店职员的妻子接生,他为了表示感谢而招待他们去玩。施韦泽在商店住了数周,那个地方临海,天气非常凉爽,由于空气新鲜以及心情愉悦,他的身体日益强健起来。

1916年7月,干季已经来临,奥戈维河沿岸的黑人纷纷外出狩猎,医院显得异常冷清。傍晚时,施韦泽和妻子一起到河边的沙滩上去散步,傍晚的海风令人备感清爽,一天来的疲劳一扫而光。

战争进行到最后谈判阶段,战败国必须偿付战胜国一切损失。有一位达曼族的老人说:“为什么不快些进行谈判呢?这样拖下去,战死的人会越来越多,战争结束后,将如何支付这庞大的赔偿金呢?”这一次的战争几乎使全人类都陷入紧张困厄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