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韦泽想好好思考一下有关黑人的问题。

欧洲白人的观念是什么?想以低廉的价格雇用一些未开化的黑人来从事粗活,但是这能否称心如意呢?事实上,恰恰相反,这个地方的劳工索要的工资非常高,是其他地方所不能相比的,有人说主要原因是黑人懒惰成性。

这绝不是正确的答案,黑人绝非生性懒惰。如果你亲眼看到他们开垦新园地,在那荒无人烟的原始森林中工作,这实在不是一般人所能做到的,你还会认为他们是懒惰的人吗?

开发原始森林的艰苦劳动,黑人部落几乎每隔三年要做一次。他们的主要食物是香蕉,种植香蕉的土壤很快会贫瘠,所以每隔三年就得另外开发一块新土地,将砍伐下的木材烧成灰烬,把它洒在地上充当肥料来增进土壤的肥沃度。

有一段关于开垦耕地的故事,值得叙述一下。曾经有15个黑人不分昼夜地工作了36个小时后,还用独木舟将一位患了重病的白人送到施韦泽的诊所来。从这件事情来看,还能武断地说他们是懒惰成性吗?

如果是非做不可的事情,他们一定会认真去做。换句话说,他们只做必要范围以内的事,因为日常必需品有大自然供给,不需要操心。避风雨的小房子只要有竹子和树叶便可搭盖起来,这些材料来自森林,取之不尽。至于粮食方面,可以种植香蕉、蕃薯,偶尔捕鱼或狩猎。他们有时也被人雇用,以工资贴补家用,不需耗费太多的精力就能够很好地生活。

他们在什么情况下才肯被人雇用呢?只有遇到特殊目的或缺钱用的时候。就以施韦泽所雇用的厨师为例,每当他赚足了养活他母亲与妻子所需要的钱后,就会向他提出辞呈返乡。这类情形屡见不鲜。据说某个农场正忙着消灭害虫的时候,许多黑人土著会中途辞职,使得那些雇主们非常慌乱。说到底不是黑人们想偷懒,而是他们认为赚来的钱已够用,不必再受雇于人了。

要怎样才能抓牢他们,使他们认真工作呢?很简单,就是尽量使他们一直需要钱用,他们需要钱的时候,自然会认真工作。非洲政府和企业家都一致认为这是最有效的方法。

许多非洲国家订立征税法律,促使黑人从事劳动。在非洲这个地方,以前凡是年满14岁的人都应缴纳人头税,每个人的税金是5法郎。现在的人头税比从前增加了一倍。有一个女人生了七个孩子,都满了14岁,一年需缴付近100法郎的税金,这使他们不得不从事劳动。除了被税金催逼外,商人们陈列出形形色色的货品,也刺激了他们的购买欲,为了获得这些东西,他们就不得不去工作。

基于以上几点,他们对金钱感到迫切需要,因而拼命地去追求。可是,话说回来,他们绝对不是理想的劳动者,他们想以最少的劳动获取最高的报酬,每当雇主没有从旁监督,他们就消极怠工,也许这就是他们被人看作懒惰成性的原因吧!

为了扩建医院的宿舍,施韦泽雇用了几个土著,下午快要收工时,他去察看工程进度。没想到,进度之慢令人吃惊,而且一连三四天都是如此。施韦泽非常气愤,其中有位土著却说:“先生!你别生气,生气是没有用的,要怨只有怨你自己。如果进行工作的时候,你在旁监工的话,我们便会做得很好,可是你却一直留在医院,不到工地来看看,大家也就没有工作的积极性了。”从那以后,凡是雇用土著时,他尽可能的留守在工地两三个钟头,以便监督他们工作。

要使黑人认真工作,另一个方法是使黑人们在工作期间不能轻易地返回家中。农场以及森林的主人雇用劳动者向来都牢记这项原则,他们绝不雇用临近部落的居民,大多是从遥远的部落雇来,用独木舟把他们送到工地,并定下一年的契约。此外,付薪的方式也和一般不同,薪酬的一半是每周发放一次,剩下的一半是在一年契约结束时一次付清。唯有采取这种方法,才能控制他们,否则钱一到手他们就悉数挥霍,毫不节制。

由于他们离家很远,不能轻易开溜,只好忍耐着,等到一年契约届满时拿足工资再走。这种办法虽然好,但是想找到真正理想的劳动者,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们常常因思念家乡而借酒消愁,往往一年期满,所赚的钱也消费殆尽,依然不剩一文,与最初来时一样。

如何与黑人们相处,才能获得最大的情谊呢?黑人就像孩童一样,必须摆出一种权威性的姿态,他们才会信服,否则反受轻蔑。每当雇用他们做事,为了使他们能好好的工作,必须让他们尊重权威。施韦泽会以一种严肃的口气对他们说:“我视你们如同兄弟,但我却是你们的大哥,你们得听我的话。”

曾经有一位传教士想和黑人们过那种真正兄弟般的生活,彼此不存芥蒂地相处。他毅然决然地辞去教会工作,住到黑人们的部落里去。他打破了彼此之间的藩篱,把黑人视为自己的同胞。遗憾的是,黑人们从此不再听他的指挥了,他们认为他所说的话不具有权威性,一切置若罔闻。

尚未踏入非洲土地以前,许多传教士和商人们都曾一再叮嘱施韦泽,无论如何都要保持白人的优越感与权威性。当时,施韦泽颇不以为然,付之一笑。如今和黑人相处了一段时日后,才感到他们所说的话一点也不夸大,唯有保持白人的权威,方能获得黑人们的爱戴。

有这么一件事使施韦泽感慨良多。诺贝夫妇是兰巴雷内一家木材公司的职员,远从欧洲前来此地任职。这对夫妇心地善良且善解人意,坚持以人道精神来对待当地的土著雇工,在监督黑人工作时,一到收工便让黑人休息,从不多占他们的时间。

一天,诺贝正在监督他们将砍伐下来的木材搬运到水位正在高涨的水池中时,突然接到通知要他尽速返回兰巴雷内,有要事待办。临行前,他交代现场的监督以及黑人劳工们,请他们务必利用这个机会,将全部木材运送到河中以便输出。吩咐完毕后,诺贝迅速整装返回公司。

当他从公司返回到工地的时候,水位已下降,他被眼前的情景震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他临走前所交代的事,一点也未办,木材仍在原地。黑人劳工们趁他不在时,抽烟的抽烟,喝酒的喝酒,且载歌载舞,将工作弃置一旁。这些木材因浸在水池中时间过久,都变成腐烂朽木,这笔巨大的损失都要由他一人来负责赔偿。

黑人们因为不怕他,对他交代的话也就不当做一回事,以致造成如此重大的损失。经过这一次的教训,诺贝完全改变了对黑人的看法。现在,每当他看到对黑人太温和的人,便会劝说对方,绝不可丧失威严而自食恶果。

下面是施韦泽个人的经验。他们家的阳台上放着一个木箱,有一天,他发现这木箱被白蚁侵噬,他立刻把它拆散,请黑人佣人把它丢掉。他说:“这些木箱中有许多白蚁,不能和医院用的生火木材放在一块,否则,它们会把医院的木材吃掉,请你们把这些有白蚁的木板丢到河里去。”

“好!我会按照你的意思去做。”此时已到傍晚,施韦泽还有许多工作需要处理,只有请他们代劳,没有跟着一起去。晚上10点,他放心不下,提着照明灯出去看看他们是否照着他的话去做了,当他走到生火用的木材旁,发现那些有白蚁的木板竟然堆在这里。其实,这个地方离河边只不过10米而已,即使这么近的路,他们也都不愿意走,顺手把生有白蚁的木箱丢在生火用的木材堆中,一点也不考虑会发生什么样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