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楼拜之死,引发了莫泊桑潜在的悲观心理,使他比以前更感到寂寞与不安了。当然,福楼拜之死对莫泊桑的那位多愁善感的母亲的打击,更是非同小可。他们母子本来就有神经失常的毛病,在这一次的打击下更严重了。
洛尔曾多年在巴黎遍访名医,却还是不见好转。这次,由于福楼拜之死的打击,加上第二个儿子艾尔维的不争气(艾尔维不务正业,挥霍无度,经常在外面四处向人借钱,债台高筑),洛尔的病情更加恶化了。医生劝她找一个安静的地方休养,以摆脱埃特尔塔的经济压力与心中的烦闷。洛尔选择了科西嘉,那儿的气候温和,景色宜人。
莫泊桑也是一样,他的视力已经受损,加上这次的哀恸,情况更加恶化。关于他的眼病,他在3月初便已写信告诉过福楼拜了:
我的右眼不能灵活地转动,艾巴德医生说没有办法治疗,我只能去配一副矫正眼镜,才能使视力恢复正常。但是拜访医学院担任教授的兰都医生时,他却认为可以治好,因为艾巴德不了解我的心理状态。据兰都医生诊断,我的毛病与我母亲的一样,都是上脊椎骨受了轻微的刺激,引起了心悸亢进,不但头发脱落,也引起了眼睛的毛病,只要从根源上治好,其他的毛病便可不药而愈……我认为他说得对……
福楼拜对莫泊桑的病情也很关心,3月17日,莫泊桑到克鲁瓦塞参加复活节宴会时,福楼拜还让他的私人医生福田替莫泊桑诊断。据福楼拜所说,“诊断的结果并没我想象的那么严重,他的身体并没有什么毛病,只是一种严重的风湿和神经过敏而已”。
福楼拜去世的打击,以及《羊脂球》和《诗集》两部作品的成功,使得莫泊桑必须加紧写作,于是在1880年6月,莫泊桑向教育文化部请了两个多月的病假。
在他的假期快结束的时候,他又请求续假。显然,他的病只是借口,好争取时间继续为《高卢人》杂志写东西倒是事实。此时,他的母亲正在科西嘉,莫泊桑也想到那里去探望他母亲,他认为这个小岛也是搜集写作题材的好地方。于是在8月3日,他又写信给他的部长:
部长:
感谢您在6—8月份发给我三个月的薪水,使我能安心地养病。尽管我耐心地调养,奈何迄今仍无好转。随信附上兰都医生的诊断证明,他劝我到空气新鲜、有温泉的环境里去疗养,为此特请再予续假三个月……
续假又被批准了,莫泊桑确实有病,但他却不愿为了治病而放弃他的文学。他并未到温泉去,而是去了科西嘉,在那里也只逗留了几天而已。9月29日,他从威科写信给埃尼克说:
我到科西嘉是为了要陪我母亲几天,因她老人家身体不太好,虽然现在有些好转了,但是她为了不与我分开,每次我出发去一个新地方,她都要跟我一起去。现在她又在威科病倒了,显然是劳累过度。我无法把她送到科西嘉去,只好留在这儿照顾她。虽然我的旅程未能完成,有点遗憾,但我会尽快把船开回来,只是今后恐怕很难有这种机会了。我花了不少冤枉钱,只游了一趟,为了她老人家的病,我不敢马上离开,不然她会很失望。
莫泊桑抵达科西嘉后,科西嘉温和的太阳抚慰了他的疲劳和烦恼,他趁着这个机会,参观了拿破仑的故居和著名的“麦加尔”家族的生活,该家族以海盗业著称于世。这个小岛的历史、炎烈的阳光和原始的自然风光,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科西嘉虽然整天在炎炎烈日的普照下,街道仍然是美丽清洁的,到处都是高大的树木,空气中充满了神秘的芳香,令人心旷神怡。拿破仑虽然死在老远的圣赫勒拿,可是科西嘉仍然到处可以看到他那伟大的身影,到处都是第一议会及皇帝的雕像、图画和碑文,街道都以这个家族之名来命名,以示纪念……
科西嘉位于碧波万顷的海湾里,市外环绕着橄榄树、无花果和柑橘等各种丛林,只需稍加整理,这里就能成为地中海上最迷人的避寒胜地……
为了拜访在福楼拜家认识的狄当神父,莫泊桑甚至骑骡子到卡巴拉修道院去。科西嘉的原野风景优美,难怪狄当神父宁愿在这儿寂寞地修道,而不愿返回巴黎了。莫泊桑曾对他说:“等到我老了,想当隐士的时候,我就来到这里,和你一起祷告。” 可惜,当莫泊桑有了名誉和地位以后,却再也不想避世隐居了。
莫泊桑骑着骡子走山路,经过了美丽的艾东尼和弗多尼罗森林,进入尼罗峡峪,再翻越崎岖的派拿山峰,在勒沙村过夜。那里没有旅馆,也没有餐厅,只有太阳和起伏的山峰,以及山边一些小小的茅舍。
莫泊桑在科西嘉时,经常寻访山林中的原始美景,有一次,他遇上了科西嘉的盗匪,这名盗匪由他们的同党护送,通过了警察检查的关口。莫泊桑以他丰富的想象力,将盗匪的感人事迹融入了他的作品中。他也发掘了著名的“贝拉柯西亚”兄弟的许多事迹,为了爱情和家族的荣誉,他们杀了很多人,却始终没有被警方逮捕。
科西嘉的男人仍会为爱情和荣誉决斗的野蛮行为,被莫泊桑拿来作为他小说《一生》中的写作材料。书中主角珍妮和朱利安到科西嘉去度蜜月,结果这对新人从科西嘉回来后居然分道扬镳了,珍妮感到悲观失望,朱利安则从一开始就对她不满。这个故事可能正是反映莫泊桑自己的心情的,因为他终究要告别科西嘉的骄阳和美景而回到巴黎,继续他那枯燥乏味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