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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贝诺佐·戈佐利《圣奥古斯丁在罗马学校朗读修辞学与哲学》 Benozzo Gozzoli,St. Augustine Reading Rhetoric and Philosophy at the School of Rome,1465 这幅画很容易使人想起基督教历史上唯一与奥古斯丁齐名的神学家托马斯·阿奎那的那句名言:“哲学是神学的婢女。”这既说明哲学的地位低于神学,同样说明上帝是可以通过纯粹的理性来认识的。

[意]维托雷·卡巴乔《圣奥古斯丁的幻觉》(又名《圣奥古斯丁在书房》) Vittore Carpaccio,Vision of St. Augustine,(also called St. Augustine in His Study),1502—1508 这幅画描绘的是奥古斯丁看到已经去世的神学家哲罗姆显现在书房的窗外,告知自己即将升入天国。书房里的陈设别具深意:从摆放着的各种奇妙的仪器来看,这里与其说是主教大人的书房,不如说是古代科学家的实验室。这说明在当时的神学界,信仰非但并不排斥理性,反而会最大限度地借助于理性。

中世纪的神学家相信,人类可以通过两条途径认识上帝:一是启示,二是理性。神学家们惯于用理性应对异教徒的种种攻讦,他们清楚得很:倘若用《圣经》记载的神迹作为论据,对方也可以援引诸如太阳神、梵天等同样有明文记载的事迹加以反击;倘若自己不遵从全人类共享的逻辑法则,只会陷入各说各话、无法沟通的局面。面对异教徒里的知识精英,精密的理性论证和逻辑思辨是传教与护教唯一可以凭借的武器。

“上帝为什么没有更早或更晚一点创造世界”,虽然这个问题乍看上去纯属无理取闹,但是奥古斯丁,基督教历史上最伟大的两位神学家之一,一点也没有掉以轻心。因为这个问题关乎时间的本质,关乎上帝与时间的关系,关乎对世界末日、亡者复活以及进天堂得永生的理解,稍不小心就会在几个回合之后被逼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奥古斯丁的回答是:根本就不存在所谓更早或更晚,因为时间也是上帝的造物,上帝创世的那一刻既是空间的起点,亦是时间的起点。

“在创世之前,上帝在做什么呢?”同理,这个问题亦不成立,因为所谓“之前”或“之后”都是就时间而言的,但时间在上帝创世的时候刚刚开始,所以“创世之前”在时间上根本就不存在。上帝超越于时间,他是时间的创造者,自己当然不再处于时间之内。

那么接下来的问题是:“当我们将来升入天堂,获得永生,进入上帝的领域,所谓永生难道不正是在绵延无尽的时间洪流里永远地生存下去吗?”假若我们怀有这样的观念,就意味着再一次把上帝拉入了时间之内。所以,为了保持神学体系的逻辑一贯性,奥古斯丁审慎地定义了何谓永生:时间会在世界末日的那一刻随着空间的终结而终结,进入天堂获得永生的人既不在空间之中,亦不在时间之内。

这是一套既不易理解也不易想象的说辞,不仅仅是“不易”想象,甚至是“无法”想象。康德提出过一个关于时间与空间的易于检验的想法:时间和空间与其说是客观存在,不如说是我们与生俱来的认知模式;任凭我们随意想象任何物体,它一定是处于某个时空之中的,换句话说,我们无法想象任何一个既不位于某个空间点上,也不处于某个时间段上的事物。

所以奥古斯丁的苦思冥想有理由得到所有人的同情,尤其当我们读到他的那句名言“时间是什么,如果没人问我,我是明白的;如果我想给问我的人做出解释,就发现自己并不明白”的时候,我们很容易对这个习焉不察的问题生出和他同样的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