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 / 1)

秘密档案 何建明 7520 字 7天前

10月,沉闷了许久的中国响起一声春雷。王淦昌无比激动,他说:这是更大当量的核爆炸!我要继续努力为国家作贡献。

1978年,王淦昌奉命从绵阳调回北京,任二机部副部长,并兼任中国原子能研究所所长。在这之前的三个月,他再次当选第五届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

1979年10月20日,72岁的王淦昌实现了他毕生的追求,成为一名光荣的中国共产党党员。

1980年2月,他被推选为新成立的中国核学会理事长,同时还被选为中国科协副主席。这一年,他进中南海为中央领导同志作了题为核能当代重要能源之一的报告,从此致力于中国核电站和其他核能科研的领导与组织工作。

1982年,75岁的王淦昌主动辞去二机部副部长等职,仍兼任原子能研究所名誉所长。

83年,第六届全国人大会上他再次当选常委委员。

1984年,王淦昌亲自主持和指导秦山核电站及北京的强流电子直线感应加速器论证等。

1986年,他与王大珩等著名科学家向党中央提出跟踪国外高新技术发展的建议,即著名的中国863计划。

1987年,王淦昌主持国家神光激光装置鉴定会,并在80寿辰时发表有关中阐激光研究的重要论文。

1988年,他与王大珩、于敏等物理学家向国务院提出将激光核聚变列人863计划,并获得批准。

1989年,王淦捍赴苏联杜布纳访问,被莫斯科大学授予名誉博。

1990年2月,他与钱三强、李觉、姜圣阶联名写信给江泽民、李鹏同志,就中国发展核电站提了建议,由他领导的氟化氪准分子激光研究取得重要进展。

1991年,王淦昌接受国家对863计划作出贡献的奖励。

1994年,王淦昌向863计划提出五点新建议,受到国家重视。

1995年,他与钱学森,黄汲清大庆油田发现者和王大珩一起获得李鹏总理颁授的何梁何利基金优秀奖。

1996年,他捐款设立王淦昌基础教育奖励基金会。

1997年夏,他被无名氏至今仍未査悉骑车人突然撞倒致重伤,住北京医院数月。

1998年12月,王淦昌逝世。江泽民、李鹏、朱镕基等国家领导人和中外科学界著名人士、社会学界、教育界近千人送了花圈……1999年9月18日,党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追授王淦昌等科学家两弹一星功勋奖章。

核物理学家王淦昌原子能出版社。

作者:李球芝孙晓光常甲辰王淦昌和他的科学贡献科学出版社。

作者:胡济民、许良英。

他养什么人?一个草命者?还是一个戊革命?一个土得从里到外抹泥渣的土农艮?述是满肤妗轮的大知识分子?冕1个坏傳筹个皮毛孔都波思水的坏肇?

不知什么缘故,当我和天下所有的人行将告别二十世纪的时刻,内心突然滋长起无比的惆怅……

我常在想,曾经匆匆而过的二十世纪里,什么人什么事最值得我怀念?什么事什么人最令我难忘?

应该是有的,有很多事很多人。但奇怪的是,此时此刻,我惟独想在结束永远不可能再来的二十世纪之际,为他记录我的世纪绝笔。

他算什么人?一个革命者?还是一个反革命?一个土得从里到外掉泥渣的土农民?还是满腹经纶的大知识分子?是一个坏得每个皮毛孔都流恶水的坏蛋?还是——1个好得谁见谁都愿为他烧一把香的阿弥陀佛?

似乎都是,又似乎都不是。

呵,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三十年前,当我还是一名纯真的儿童时,在见他的第一眼后,我从此一直做膻梦,那18梦伴随我度过了数十载春秋……三十年后,当我早已成为铁杆男子汉且又见到他后,我发誓该为他写一部传世之作为一个小人物所经历的一百年的大事情写传。

他叫陈月盘,江苏常熟何市人氏。于北伐革命前三年大学毕业。二三十年代曾以阿迹子的笔名在上海、南京等报刊上发表文章攻击蒋介石而颇负盛名。最辉煌的岁月是在抗日战争时期,他被日本人误认为中共江南最大头目而到处遭到追捕。革命了,可又失败了。于是又回到了革命的对立面的剥削阶级分子行列。这一回,他受尽了人间苦情与孤情。耀眼辉煌的前半生和五六十年与泥土为伍的后半生构成了一个小人物的百年孤独史。

我第一次见到他是在一个特殊的夜晚。

那天月光很亮,只是有些秋夜特有的寒意与惨淡。那天夜里生产大队基干民兵值班,只有13岁的我也加人了站夜岗的行列。那时年岁小,外加我天生的胆小,然而为了显示革命小将天不怕地不怕的胆量,我勇敢地报了值夜岗的名。

那天夜里我们大约在十点来钟开始站岗放哨。其实是很简单的过程:几个人在头儿的带领下,拿着一杆没有子弹的步枪,便顺著几个生产队瞎跑,走到哪儿就算哪儿,通常是先上生产队的仓库场看一看有没有堆放在外的东西,然后看看火种。这算是重要任务。之后就是到各个自然村落巡逻,这中间的突出任务是检査地富反坏右分子和家庭的敌情。我知道在对敌斗争严重的时候,基干民兵每夜都要派人守在这些牛鬼蛇神宅基边静观阶级斗争动向。我曾听说临近—个生产大队的基干民兵值夜班时,有个民兵是光棍,他主动要求到生产队的一户富农家守夜班,那富农家有个小媳妇的丈夫大概因为长期受压抑,没有什么性功能,妻子要闹着跟他离婚。那年月,牛鬼蛇神家庭想找门亲事实在太不易,富农的儿子哪敢撒手?可又一时想不出什么法子。有一天夜里欲火烧身的妻子将他从被窝里一脚踢出了家门。那躲在暗处的值班的光棍民兵发现了这一阶级斗争动向,赶紧冲过去用没装子弹的枪将富农的儿子逼到篱笆边,问是怎么回事。那富农儿子拉腔就哭诉起来。

那光棍民兵一听,说这有啥愁的?我帮你解决。说着把身上的枪往富农儿子肩上一挎,便大步进了厘。半个多小时后他拎着裤子出来了,对富农的儿子说,你进去睡吧,她不会再欺负你了。第二天,那富农的儿子在地里干活时找到那个光棍基干民兵,悄悄说道,大阿哥,你真有办法,我娘子今天早晨起床开始就对我格外的好,看来还是你能救我。喂,我们俩说好了,你每天夜里到我家那儿值班。如果我娘子敢对我不好,我就让你进去治她,你看咋样?那光棍乐得心花怒放,还有比这更好的?于是说行啊,不过你得给点吃的,否则我值夜班也很累痲。那富农儿子连连点头,说这自然这自然。就这么着,那个光棍基干民兵就一连在那窗农家的宅基值了一冬的夜班。第二年开春,民兵营开始换班,可是这位被公社评为值班模范的光棍基干民兵就是不肯换班,还说他要坚守阶级斗争最前沿。当时公社武装部还为此特意发出通报,号召全公社民兵团的基〒民兵们向他学习呢。有趣的事还在后头,一天公社武装部长为了让其他生产大队民兵营的千部向这位思想觉悟尚,敌情观念强的值班模范民兵学习,特意带了三个大队的民兵干部一行二十人夜访这个模范的岗哨。武装部长到那儿——查,发现拿枪站岗的不是他的民兵,而是那位本该受看守的富农分子的儿子。武装部长气得问模范到哪儿去?对方吓得只好如实说来。武装部长就差没有当场昏倒。这这……这是什么事嘛?!后来听说因为这个教训的原因,故大队基干民兵值夜班再不采取羊个守哨了,而是集体流动着巡逻放哨。

妈的,今天太冷了,风又刮得那么厉害,牛鬼蛇神们肯定又要蠢蠢欲动。走,我们去査查他们!我组的那头儿副营长对我和几位民兵说道。然后他又问我:小明,你是呆在大队部还是跟我们一起去?

我也去。这其实是不用问的话。因为我确实还没有真正面对面地见过一个阶级敌人呢,所以我自然不会放弃这样的机会。同时我虽只有13岁,可内心还是想表现一下自己的革命战斗意志呢!

我就是在这夜认识老地主陈月盘的。

陈月盘是我所在生产大队的惟一的一位地主分子。在这之前,地主分子在我的印象中极其清晰:就是那些像刘文彩家有的水牢、狗腿子,任意强奸民女的恶霸,要不就是在风雨交加的农历大年三十夜晚上门逼债并抢走白毛女的黄世仁那样的坏蛋。不知从哪儿来的一股大生的阶级仇恨,一提起老地主,我和所有贫下中农都有同样的心情,并从心底里憎恨刘文彩和黄世仁这样的恶不知是有意的落后,还是老地主祖上軾专挑阴暗角落钻,陈月盘的家很偏僻,在大队最东的一个自然村,我和他虽然一个大队,但却是一东一西相隔三四华里的两个自然宅基村落。因为年岁小,所以在这之前,我根本就没有去过和见过陈月盘那个生产队和他本人。

惨淡的月光下,我们一队民兵真的像要面临一场战斗似的向陈月盘家逼近。在一座破落的农户屋檐下,持枪的民兵副营长突然压住嗓门轻轻地向我们发出指令:不许出声,注意敌情!由于第一次同阶级敌人交锋,我当时的心头真是很紧张,也有些害怕。现在想起来觉得特别可笑,一个死猫似的老地主有什么可怕的?然而那个年代和那个年龄的我,有这种紧张和害怕心理实在太正常了。

咚咚!咚!副营长突然用拳头猛砸破屋下的木门,而且嘴里一边大声喊着:开门开门!

这时,屋里传来一个又弱又颤的声音:谁?谁呀?

少啰嗦!我们是无产阶级专政!快开门!我见民兵副营长有些不耐烦了。咚咚咚又是一阵砸门。

噢噢,别敲了,我马上开门……听得出,里面的人在忙碌着起床穿着衣衫。

大约几分钟后,门吱嘎一声开了。里面探出一个上身披着一件破棉袄,下身用草绳系着裤子,一边咳嗽一边在哆嗦的干瘪老头,令我惊诧的是这个干瘪老头鼻梁上竟然还架着一副眼镜!

陈月盘,这几天你在干什么?快交待!民兵副营长压着嗓门像训斥三孙子似地问起话来。

什么,原来这个干瘪老头就是恶霸地主?那一瞬间在我脑海中根深蒂固的地主形象一下发生了动摇。这么个干瘪老头怎么可能是刘文彩、黄世仁式的恶霸呢?当时有一句话我一直不敢说出来,那就是我觉得这个戴眼镜的干瘪老头太可怜了,丝毫没有一点让人心颤和畏惧,更谈不上可憎……

快交待呀!威严的民兵副营长的声音一下离出几分贝,我对自己心头刚刚萌发的一点点想法而紧张不已:这不行,这不是同情阶级敌人和牛鬼蛇神吗?13岁的我,第一次感到了政治的压力。那一瞬间对阶级敌人和牛鬼蛇神的一份怜悯之情,使我不由得全身直冒冷汗。

我?我这些日子没有干过什么坏事呀。天天都在生产队耕転劳作,别无他事可求。黑暗中,老地主的话竞然如此文绉绉,这对大跃进年代出生的我来说,又是一件惊诧不已的事。也许那一份以后一直留存在我内心几十年的同情和好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萌生和深扎在心头的。

恶霸地主怎么会是这样的?我自己幼小心灵里的阶级立场开始出现了不可抗拒的动摇。

少他妈的斯文腔!民兵副营长的话使我在黑暗中第一次感受到的一点文明马上变成了野蛮味与火药味。你交待交待,最近写没写变天账?

虽然月色下谁也看不到谁的脸色,但我一下感觉空气顿时凝固了起来。

老地主还是一腔斯文地回答着无产阶级专政的问话:岂敢岂敢,我仅作厂几首未成品的小诗……

恶霸地主还作诗?我太惊叹了。然而这回惊叹的不只是我,连我们的民兵副营长都感到紧张异常:啥?你还作小史?不会是当年的剥削史吧?快交出来,快快!

这回轮到老地主紧张起来,他一听这赶紧返身进屋,一会儿,千瘪的老地主哆嗦着身子从里面又走了出来。都在这儿。说着,他伸出双手向民兵副营长交上一个小本本。

有火柴吗?

等有人嚓地划亮一根火柴,我已经好奇地钻到了民兵副营长的胳膊前第一个看清了老地主递过来的那个小本本。油腻腻的,上面密密麻麻不知写了些什么东西,我正想顺著民兵副营长翻页的手细看时,火柴灭了。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乱七八糟,正是变天账!又是民兵副营长的声音,好了,你老实回厘去,等天亮我们看看你的这些小史……

是小诗。老地主陈月盘胆怯地轻声纠正道。

知道知道,你他妈还不老实?小屎大屎,谁不知道你老地主屁股蛋里能拉出的还不都是狗屎?民兵副营长火了,随手将站都站不直的老地主往屋内一推,然后朝我们一挥手:走!

没有走出多久,民兵副营长又叫人划亮火柴看了看老地主的那个小本本:什么竖一行横一行的,我看不懂狗日的诗,反正老地主的嘴里唱不出好歌腔来!见他妈的鬼!只见他顺手将那个小本本扔进沟里。

老地主,恶霸?说话斯斯文文的,能写一手好诗的一个干瘪老头!

虽然文革的十年正是我不慊事的少儿时代,虽然我家庭也因为父亲是个小走资派和爷爷曾在解放前当过一阵树贩子而牵连不少,但我检点自己时常常因为上面的那一夜曾经发生过的一幕而充满了内疚与负罪感。

事过二十多年后的一个春天,早已在京城像模像样生活了十几年后大有一副衣锦还乡之状的我,回老家探望父母双亲。一日,与父亲从小镇返家途中,一位颇有些面熟的老人与我父亲打招呼后擦肩而过,我问父亲此人是谁。

他就是陈月盘,以前我们大队的老地主。父亲说得很随便,我听后却大为吃惊。

怎么他还活着?

活得好好的,现今他还是市政协委员呢!

我扳扳手指,也该快三十年了,当年我看到的老地主也至少有六卜来岁了,怎么可能三十多年后他还活着?!

那天傍晚,我缠住父亲,希頊他说说他所了解的有关陈月盘的事。

提起来就叫人气愤。想不到父亲的内心竟对这件事耿耿于怀。怎么不?你知道我为什么在文革初期就被人赶下台?最重要的—件事就是说我阶级阵线不清,对老地主陈月盘过于亲近关照。他们那些人哪电知道剥削阶级的分了——中也有对我们共产党、对我们革命作出过很大贡献的人呀。我们应当实事求是,不能太不人道。就说陈月盘,他在刚解放时就申明自己曾为共产党做过有益的事,那时我是生产大队长,对他自己说的事作过调査,问过上年纪的人,也当面询问过当年与陈月盘一起从事敌后斗争工作的县委某领导同志,得到的结论是,陈月盘确实在解放前为革命作过很大贡献。在大跃进时期,我们全县动员大战太湖流域的望虞河水利工程,他当时已年过半西,却跟着我们年轻小伙子一起挑灯夜战,还为提高工效提出了不少合理化建议。就因为我是生产大队长,曾在社员大会上多次表扬过这么个老地主。四清运动和文革运动中,有人就说我为剥削阶级唱赞歌,不分阶级阵线就把我打倒批臭。再后面的事你自己也经历了。总之世道对有些人太不公平

父亲一生刚烈自信,但自被造反派们打倒后,就再也没有了这种秉性,变得对什么事都没有了信心。然而最令我震惊的是我自己后来遇到诸多不幸的命运竟然会与老地主陈月盘连在一起!如果不是父亲这一说,我恐怕这一辈子都不知其缘故呢。

陈月盘自然不清楚在这个世界上,竟然会有很多与他奄不相干的人的命运跟他的沉浮有关。

爸,我很想见见老地主。我刚说完,又自觉再称谓陈月盘为老地主似乎不太合适了。因为早在八十年代初,党的决定就已经取消了阶级成分,地富反坏右便永远成了历史。于是我问父亲:现在你们叫陈月盘都怎么个叫法呀?

还是叫老地主呗。父亲解释说,陈月盘这个老头子很开朗,他自己说过去别人叫他老地主心里就有气,现在如果别人叫他大名反而觉得不舒服。他说当了一辈子老地主,如今别人不再叫他老地主,心里就有一种失落感。因为现在改革开放后,在农村真正当地主的人都是些先富起来的人,他陈月盘说我戴地主高帽子时穷得饭都吃不饱,而今那些富得流油的人却轻轻松松不费一点皮肉之苦就要把老地主的帽子拿过去,我心里不平衡。你说他这个人……唉,也只有他才能经得起如此折腾。父亲的话里隐含着几分敬佩之情。

一定是个性格独特的乐观主义者。我决意找到陈月盘,以了结我的一桩心愿。没有想到的是,第二天一早,父亲却把陈月盘接到了我家来。

作家,哈哈哈,想不到快七十多年过去了,我又同作家打起交道来了!一个穿着老棉袄、虽然手持拐棍但身子骨依然十分硬朗的老人稳稳地走过来与我握手。

呀,小何同志,我早听说你在北京当作家,了不起。我一生梦想当个大作家,可就是命运不佳,偏偏当了个真正的作家在家做活的人,哈哈哈……这是我第一次与老地主对话,而且令我惊叹不已的是老地主竟然如此幽畎开朗!

他旁若无人只管自己说着:我们这——带的人,只知道我是个地主,或者只知道我是个为共产党干革命的地主。其实大家都不知道我在二三十年代还是江南一带颇有名气的文人墨客哩!不信你们可以翮

子就是我陈某人的笔名呀!他们都不知道呀,小何。老人抚摸着银色的山羊胡须,很是得意地指着站在我身边的父亲,连声对我说:你爸他们都不知道,都不知道的。

左联,你小何同志肯定知道左联吧?那时我在上海用笔名写文章攻击蒋介石国民党后,上海左联的同志几次找我谈话让我加人左联,后来要不是常熟一带的抗日救亡运动急着要我到乡下来进行地下工作,我肯定也是左联的一分子了。那样的话,小何你们的中国作家协会是不是也可以吸收我为中国作协会员了?唉,时间过得真快哟,不知现在作家队伍中还有没有当年左联的同志……老人抬起一双眼皮耷拉但仍有几分光泽的眼睛看着我,期待着一个久远的回答。

有,但已经极少极少了。我这样回答老人,其实我根本不知道现在我们中国作协到底还有没有当年左联的老同志了。

这回是我主动站起身捶过他的手一一我知道我攔过的是一双文坛前辈也是位曾经为中国革命作出过特殊贡献的世纪老人的手。

我想知道您的一切,并且能早一日把它写进我的作品之中……我怀着敬仰之情看着他。有价值吗?我仅仅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了,而且还是个老地主呀!他的眼里半信半疑,随即是几分期待。

我坚定地朝他点点头,肯定地回答他:我要为走过二十世纪的普通人立传,您老是最合适的一位……

他激动地站起那具比我整整年长半个多世纪的身躯,颤抖着双唇,说:那我就把——切都告诉你……

老人一张口就告诉了我一个让我吃惊的秘密:共产党在江南抗战时,如果没有了我,可能就没有了后来那出曾经轰动一时的革命样板戏沙家浜。

这是怎么回事?我着实吃了一大惊,因为几乎像我一样三四十岁以上年龄的人都太熟悉沙家浜这出戏了。就是在今天,每当有人问我是哪里人氏时,我都会自豪而又简单地说一句沙家浜就是我的家。这是一句戏中的台词,但它确实清楚简明地吿诉我的友人我是哪一方人氏。沙家浜几乎是共产党人在江南革命抗日战争的写照,它作为历史的真实再现,早已深深扎根在中国人的心目中。然而一名老地主怎么可能与这样一出具有代表意义的革命历史戏连在一起呢?

陈月盘淡淡一笑,弄了弄那撮花白的山羊胡须,说:这得从我祖上说起。从老人的口中我才知道了陈家的地主来历。早在乾隆年间,陈家在江南的第一代人就在常熟东乡一带靠勤劳致富成了当地的富裕人家。到第二代时,便成了小地主。第三、第四代时已经是相当富裕的大地主了。仅他们陈家的土地,就占了当地土地总数的百分之八十左右。陈月盘的曾祖父陈若渔是陈氏家族在江南常熟东乡的第五代,也是陈氏家族中最勤劳、聪明的一位,所以到他这一代,就财产而言,是顶峰阶段。陈月盘告诉我,中国的早期地主阶级许多人在没有成为剥削阶级时,或者即使成了剥削阶级后的相当一段时期里,大都是些很勤俭勤劳的佃农,相反有不少穷汉之所以穷得连饭都吃不上,就是因为他们根本不如那些剥削阶级会勤俭持家。这种现象即使到了解放前后也还不算少。陈月盘的阿太曾祖父在当时便是当地有权势的人了,但因为几代人都靠种田起家的,祖上没有官位,到了陈阿太那一代也是一介平民。那时有钱人家死了后都要建大坟、树石碑圆寂。为了升天能得福造化,陈月盘的曾祖父就出钱托好友——上海俞平伯的父亲俞翰林从朝中买了个官。俞翰林做过曾国藩的秘书,这事自然很容易办成。后来阿太陈若渔死后真

的入穴了有石碑的大坟。当然这一形式对陈家来说,更重要的是从此象征着不仅家有万亩良田,还有了一冠红顶官帽。陈若渔有个女儿嫁给了邻近的支塘乡的一个名医,这位名阁的小儿子就是后来成7中国原子弹、氢弹和中子弹研制的主要功勋人物、我国杰出的物理学家王涂昌先生。陈月盘比王淦禺大一岁,但辈分却小了一辈,因为王淦昌的母亲与陈月盘的祖父是亲兄妹。1997年我在北京见到中国核武器之父王淦昌时,说起了陈月盘的事,这位科学大师还清楚地记得外婆家有位与自己年龄相仿的陈才子茅真陈家到陈月盘的祖父那一代开始便走了下坡路。不过陈老爷子虽然抽大烟,但却喜欢读上海的申报一类的思想进步的报纸。由于受家庭影响,陈月盘小时候养成了爱看书的习惯。有一次他看到一本白居易的诗书,那里面田园式的诗情意境太让幼年的陈月盘着迷。陈月盘自己说,他后来一辈子没有离开农村,就是因为受了白居易诗中那种刻骨铭心的意境的影响。正可谓一日人诗意,终身不改当诗圣。

陈月盘的父亲也是位思想进步的地主。他送儿子上学却不让他读四书五经,而是选学国文的学校。陈月盘读了七年国文后考上了太仓师范。母亲一听每年要花400块大洋学费,就不同意儿子再上学了。可儿子说啥也要去上学。也巧,陈月盘初出远门念书不足半年因吃生栗子闹了一场大病,母亲借机说你就别上学了。儿子一听哪肯!后来他考上了南京的江苏省立师范,这是所公立学校,不要学费,于是家人就不再反对他上学了。五年大学生涯,陈月盘见到了大世面。毕业后他回到家乡常熟何市乡当了一名乡村小学的代理校长。可第二年北伐战争就爆发了,受新潮思想的影响,陈月盘从此开始了他那二十多年轰轰烈烈的革命生涯。他借上新华艺大之名,离开家乡,先到苏州,后到当时的国民政府首都南京。他在南京的公开身份是新街口小学教书匠。这日后的五年多时间里,陈月盘作为一名具有鲜明斗争立场的革命知识分子,用阿迹子这个笔名,与国民党反动政府展开了无情的斗争,并曾风流一时。他公开骂蒋介石是你赶走了野猫,你还要吃我一类的民族败类。特务分子对这位阿迹子警惕起来,到处想追捕他。无奈,陈月盘逃回了乡下的老家。此时恰逢老父亲去世,他便挑起了陈家的重担,当起了地主豪绅……

不久,抗日战争爆发。江南大地沦为小日本的天地。充满爱国热情的陈月盘不甘当亡国奴,他利用其特殊身份,积极组织民众起来进行抗日斗争。后来新四军著名将领叶飞同志带领部队来到了苏南一带开展抗日游击战争,并成立了著名的江南抗日游击纵队。陈月盘是当地有势力的头面人物,又是思想进步的爱国者,叶飞自然先找到了他。

陈先生,我们是一家人,应该携起手跟小鬼子干!叶飞第一次见到文质彬彬的陈月盘时,就高兴地拥抱起这位江南才子加財主的陈月盘,显得异常兴奋。那时叶飞才26岁,又对当地情况不熟悉,于是把陈月盘当做十分可靠而亲密的战友看待,地方上和场面上的事,少不了交陈月盘去办。当时武装斗争的条件十分艰苦,有许多困难是部队上无法克服得厂的。江抗纵队的经费便是一大难题,而叶飞的部队初来乍到,谁都不认他们。

这是500块大洋,你们先用着。一日,叶飞正在愁眉不展时,陈月盘将自己家的存货送到了部队上。

老陈同志。叶飞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而他的一声同志使陈月盘这位地主出身的革命分子从此把自己的那頼火热之心也交了出去。

白色恐怖下的苏南一带,革命武装斗争十分艰难,常常要爾生命危险。许多胆小的人几次下来就再不敢投身革命了。而作为当地有名的财主陈月盘则一如既往地参加了江抗的革命斗争。正当敌我势力不相上下之时,叶飞率领的江抗部队奉命转移到了江北。陈月盘本来是要随部队北上的,可就在此时,新四军的一批伤病员从前线秘密转移到了常熟的阳澄湖来了。老陈,你是最合适给新四军伤病员提供帮助的人士,革命需要你留在江南。叶飞深情地揉住陈月盘的手,带着无限期望之情。

就这样,陈月盘告别了亲爱的战友,继续留在常熟地带。于是也就有了后来的沙家浜这一出戏。

于是也有了沙家浜这出名戏的很多不完整的地方——一切皆因为陈月盘是个老地主的缘故。

这儿有必要向年轻的朋友交待一下沙家浜这出戏的一些背景:此戏取材于当时发生在常熟一带一队在当地养病的新四军伤病员的一段真实故事。

话说1939年5月,正值抗日战争进人特殊年份,我新四军在党中央指挥下,东进江南,横渡千里碧波**漾的阳癢湖,几百条大木船在明澈如镜的湖面上飞速行驶,在军号声的伴随下,浪花飞溅,气势磅礴,浩浩****。叶飞领导的江南抗日义勇军,像是新四军的一把匕首直插日本侵略者的心脏。东进!东进!战士们离唱斗敌战歌,威震江南大地。当年9月,叶飞的部队奉命西撤,在常熟境内的阳澄湖横泾后来改为沙家浜乡一带的村庄留下了一个后方医院

和一百多名新四军伤病员。盘踞在阳澄湖里的当地土匪头子胡肇汉即沙家浜戏中的草包司令胡传魁,投靠了国民党忠义救国军,句日寇勾结,多次袭击新四军后方医院,沙家浜地区的军民面结起来,奋勇抗敌,于是就有了后来崔左夫写的纪实文学作品血染的姓名三十六个新四军伤病员斗争纪实,于是后来就有了上海人民沪剧团在1958年根据崔左夫作品改编成的沪剧芦**火种,于是就有了后来由江青亲自抓的、由著名老作家汪曾棋根据芦**火种改编成的京剧串:命样板戏沙家浜。

沙家浜的戏如果在当初排演和编剧时能听我讲讲当年的实情,可能更会千古不朽。陈月盘说到这出名噪一时的经典京戏时,竟然直言此话,着实令人吃惊。

沙家浜对普通观众而言,是一部戏,可对我们这些当年直接参与同日寇和国民党反动派军队斗争的当事人来说,那是一段刻骨铭心的经历和回忆。陈月盘抖动着每一根白须,就像梳理和扯动着深埋心头的——团带血的旧纱……他以当事人的亲历细说起构成千古名戏的那段真实往事:常熟是有阳澄湖的,但常熟过去并没有沙家浜这个地名。常熟过去虽然没有沙家浜这个地名,但阳澄湖边有许许多多沙家浜一样的村庄。郭建光是沙家浜里的戏中人物,可新四军队伍里却有一个真实的郭建光,他的真名叫夏光。新四军里的夏光有名有姓,系湖南人氏,1909年出生于湖南武冈。在北伐时参加革命,1927年进人毛泽东主持的武昌中央农民运动讲习所学习,同年人党。抗日战争燦发,夏光参加新四军,首任陈毅领导的新四军第一支队参谋、第三支队第六团作战参谋。1939年5月随叶飞到了江南苏常一带。同年8月,我新四军在江阴与国民党的忠义救国军展开激战,夏光时任江抗第五路军参谋长。由于连续作战,时势紧张,夏光体力不支而病倒。在江抗部队奉命西撤时,叶飞令他留在敌后治病。夏光随即将所有作战文书交给参谋处,化装成便衣,只带一名通讯员,通过土匪头目胡司令控制区深人到敌后,与江抗政治部主任刘飞率领的后方医院的三十多位伤病员会合后,从此开始了演绎沙家浜之戏的原型生活。1940年,叶飞率部队西撤后,党中央又派谭震林同志来到苏南开展敌后斗争,夏光已时任江抗纵队司令,后又改任新四军苏中军区一分区参谋长、苏浙军区第四纵叭参谋长等职。解放战争斯间,夏光任华中、华东军区参谋处长,参加过淮海战役、渡江战役、解放上海等重要战役,其战功卓著,智谋过人。解放后担任过几所海军军校的负责人。

可惜因1955年错误处理,从此离开部队,直到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后才平反昭雪,后一直任江苏省委党史资料征集委员会负责人。可惜在沙家浜大红大紫的时候,这位戏中高唱要学那泰山顶上―青松的英雄人物却被造反派关在牛棚里连听戏的资格都没有。

说起沙家浜里的另一位主角人物阿庆嫂,我看到陈月盘那双混沌的目光里顿时流餺出一丝亮泽的光芒。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他说:你知道我跟阿庆嫂什么关系吗?

什么关系?我问,带着现代年轻人对男女之间所有的那种好奇心问。

呵呵,这要你们当作家的去想象了!不想九十有余的陈月盘依然留存几分浪漫。那真是不一般的关系哟他意味深长地留下一个破折号让别人去回味,而给我讲述的却是生活中真实的那个陈庆嫂。真阿庆嫂叫陈二妹,我们当年都叫她二妹。陈月盘说。陈二妹的家其实也远离阳澄湖,不过她家确实开茶馆,却不叫春来茶馆,叫涵芬阁。在常熟董浜镇上,那二妹开的涵芬阁茶馆确实是地下交通站。二妹家的男人是地下党员,但二妹开始一直不知道自己丈夫的真实身份。二妹家的茶馆前门挨着街,后门通着一条河,那河匕长满了芦苇,所以新四军和接任叶飞来苏南指挥抗口救国的浑震林将军经常在那儿开会碰头。我和二妹及她男人陈关林都是乡里乡亲的熟人,有一次我到涵芬阁给谭震林他们送一笔枪支弹药款,碰上二妹在茶馆铺面做生意,就向她打听新四军和林俊谭震林的化名什么时候到她那儿时,二妹吓得双腿直哆嗦,说你们别瞎嚷嚷,我这儿哪有啥新四军和那林俊什么的。二妹只知我是当地有名的开明地主,却不知我一直是在为新四军做事的,所以弄出了这样的笑话。后来当她看到谭震林将军跟我手拉手的情景才知道我是自己人。二妹确实像戏里的阿庆嫂一样聪明机智,多次为了掩护新四军伤病员和地下党开会,与敌人展开了机智的斗争。1941年的一天,她的男人陈关林突然被驻地日军抓走了,敌人用残酷的毐刑逼陈关林招出新四军伤病员的下落,陈关林视死如归就是不招。无奈,日本鬼子换了一种招数,先让他吃下三大碗饭,然后又挑来一担水让陈关林喝下去。当陈关林喝得肚胀如鼓时,鬼子就将他按在地上叫人踩在他肚子上。陈关林宁死不屈。后来恼羞成怒的鬼子就把他和62名新四军伤病员一起押到苏州虎丘山,然后装进麻袋,再用刺刀活活刺死后又用镪水灭尸于荒野之中……丈夫的牺牲对二妹刺激极大,中共常熟地下党县委决定将陈二妹送到江北暂避敌人的追杀。三个月后,二妹又在地下党的帮助下,悄悄从江北回到了常熟。但茶馆是不能再开了。党组织便给了二妹200块大洋,希望她做点小生意度日。二妹因为还要带身边的两个小孩,所以生意也没做成,便从小镇搬到了乡下,一住就是儿十年,直到1997年她83岁时去世。

沙家浜的戏出名后,常熟一下冒出丫好几个阿庆嫂,在文笮时还弄出了不少笑话:一个演阿庆嫂的女演员竟然也自称自己是真正的阿庆嫂传人,说她娘当年就是开茶馆的,也掩护过新四军伤病员。真真假假那时谁也搞不清,只要谁在台上红,谁就是真阿庆嫂了。结果那个女演员还真被军管会捧到了天上,可惜她不自重,跟几个军管会头头睡觉,最后被弄死。而真阿庆嫂陈二妹则被造反派挂着历史反革命分子的牌子在田头挨斗挨批。唉,文革呀什么事都给颠倒了。陈月盘对天长叹道。

生活中的胡传魁真的那么草包一个?我对戏中几个主角原型特别关注。

那可不是!陈月盘的两只眼睛立即睁得好大好大,连连摇头说,那是戏。戏里的土匪司令胡传魁长得肥头大耳,是个真萆包,但沙家浜历史上的国民党忠义救国军司令是个比刁徳一还

光都是湖南人。胡肇汉兵痞出身,1926年起担任国民党保安特务团团长。日本人占领上海后,胡肇汉的部队溃不成军,作鸟兽散。胡肇汉后来便带领一批手下败兵流窜到阳澄湖一带避风。那时苏常地区正属政治真空,各种土匪势力蜂起,胡肇汉便被一保长收留,雇佣为地方治安队长。日久天长,带兵出身的胡肇汉跟当地的野土匪的交手中屡获胜利,于是其名声大震,成了当地方圆几十里的一股重要势力。加上胡肇汉生性暴戾恣睢,又同国民党勾结,后来出任三靑团京沪行动总队司令。1939年春,新四军东进江南,袭击虹桥机场,炸毁敌机数十架,威震四方。善用心计的胡肇汉一看形势有变,便脚踩两条船,忙与新四军搞联合,接受江南抗日义勇军的收编。但胡也有没有想到的事,1939年,叶飞的部队奉命西撤,结果胡肇汉的队伍被一下拉走了。胡气得天天大骂新四军使他上了大当,并推托有病留在江南没有西撤。叶飞带部队走后,胡肇汉便坐不住了,开始收罗一些地方残匪,重新组成了一支四五十人的小队伍,自任司令,主要流窜于阳澄湖一带。不久,夏光任江抗东路部队司令的新四军队伍来到常熟后,为了执行党的统一战线政策,积极争取胡肇汉继续抗日,决定让胡肇汉出任新四军东路军副司令。但这回胡肇汉变得更狡猾了,他心想你们新四军共产党不就想要我的队伍嘛,好吧,我就偏偏不让你们收编,什么副司令我也不要。就这样,复光多次给他写信,胡就是不理不睬。正在夏光他们犯难时,有一天我知道了胡肇汉的下落后,便向夏光作了报告。我从一个朋友那儿知道胡肇汉在阳澄湖北岸的车渡娶了个小老婆,所以他常常到那儿去。共产党为了达成抗日救国的统一战线,急需要同胡肇汉当面做工作,所以对我提供的情报异常蠆视,夏光同志当即带部叭移驻到车渡。部队刚到车渡,夏光与副司令杨浩庐便到湖边瞭望,见到一只非常漂亮的蓬船正向岸边驶来。村上的老乡便说这就是胡肇汉的船。夏光一听很高兴,可谓尤巧不成书,船上正是胡肇汉。听夏光后来说,夏光未等船靠岸,就先喊了声副司令,胡肇汉还不知是怎么回事时,就无可奈何地当上了江抗东路部队的副司令。胡肇汉心里有算盘,所以对这个副司令实在有说不出的几个不情愿,但那时抗日是全民大事,谁敢公开说我不愿抗日?碍于这层理由,他胡辇汉无奈装出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接受了新四军江抗指挥部关于统编部队一致抗日的指令。出于对统一战线和抗日的大局考虑,夏光提出第二天由他带领的新四军和胡肇汉的部队举行一次联欢。次日,阳澄湖畔喜气洋洋,一片欢声笑语。新四军特意给胡肇汉的队伍送来了两头猪和其他慰劳物品。胡肇汉一看夏光他们如此抬举自己,心头洋洋得意,摆出一副副司令的架式,大有与新四军共产党平起平坐之势。可与戏中的草包司令不一样的是这个忠义救国军的胡司令十分狡猾,在1940年后当抗日形势于中国共产党人极不利的时候,他便又开始投靠国民党,不断袭击新四军后方医院的伤病员。同年夏天,胡肇汉勾结日本鬼子,在吴县陆巷村,向我新四军发起突然袭击,造成夏光部队110余名新四军战士伤亡,活埋新四军伤员十余名,继而又在阳澄湖边烧杀抢数日,枪杀进步抗日青年和渔民36人,犯下了血腥的罪行。从此胡肇汉在阳澄湖一带就有了杀人魔鬼之称。1949年4月,人民解放军渡江大军南下,胡肇汉像丧家犬似的到处逃窜,最后避到了阳澄湖千里芦苇**之中。他凭借着水中优势,几次侥幸逃脱了解放军的水上追捕。江南解放了,可大土匪胡肇汉却一直没有落人人民的手中,并且仍不断地对百姓和新政权造成危害。新中国刚成立,吴县湘成公安分局的干瞀接受了追捕胡肇汉残部的特殊任务,由局长包振家亲自率领该局七名精干的同志化装成渔民,开始了千里追捕胡肇汉的行动。那时刚解放,胡肇汉的势力还不小,他手下有几个土匪大队,行踪诡秘。后来包局长他们从一位曾在胡肇汉手下当过一大队大队长的土匪头目那儿知道胡肇汉有个小老婆与胡仍有来往,于是迅速采取措施找到了那女人,果然那小老婆交待了胡的活动行踪,说他在上海浦东有一家布店是胡的秘密交通站。而这个浦东秘密交通站,正是沙家浜戏中

刁德一的原型王群给胡肇汉安排的。当时的上海浦东,就像一片谁都不会注意的野荒滩地,恰好被胡肇汉他们一帮国民党残渣余孽给利用上了。但胡肇汉没有想到的是共产党的公安干警这么快就追到了他自认为绝对安全的浦东。据说追捕胡肇汉的场面特别惊险,公安部门组织了两个梯队进行攻击。结果措手不及的胡肇汉及残部被一网打尽。1950年11月28日苏州行政区人民法院宣判了胡肇汉和他的参谋长王群的死刑,并当场押赴刑场执行枪决。

看来历史上的胡司令要比戏中的草包司令更具戏剧效果嘛!我不由感叹起来。

野鸥忽啼春雾绿,澄波倒影远舟遂;平生只爱水乡居,到处芦湾风与月。不想九载老翁独自吟起诗来,当我问此诗出自谁作时,陈月盘理着他的山羊胡子呵呵笑起来:老生也。他说这是他在三十多年前特意为生产队的一名叫洪生的渔民老弟所作,可惜比他年少二十多岁的洪生弟已在前年去世了。人生就如一场戏,而且有时候比戏更具戏剧性。老生这一辈子就是这样。

自新四军进人常熟和阳澄湖一带后,日本鬼子与国民党投降派队血腥镇压尤其严重。夏光领导的江抗部队不能公开活动,只得整天东躲西藏和进行有限的抗击斗争。由于敌人的封锁,新四军和伤病员的弹药和药品也很难搞到手。谭震林和夏光便多次找到陈月盘,请他出面帮助解决上述问题。于是陈月盘不得不螫天在敌后抛头露面,几乎过几日就要到阿庆嫂的茶馆里跟地下交通站的共产党员接头,送购得的弹药和医疗用品。有意思的是共产党内的许多同志还以为陈月盘这位大地主也是一名党的重要领导呢。可一细打听陈连一名党员都不是,便觉得十分奇怪。为此陈月盘先后找到叶飞和谭震林都谈过此事,希望自己能加人中国共产党。可叶飞和谭展林都希望他留在党外,说那样更容易出面为革命工作。你的情况我们党组织非常清楚,是我们自己的同志。入不人党都一样的。但眼下革命形势非常复杂,你不参加组织,更能为革命做事,所以不要有什么顾虑。谭震林的话说得更明白。还有什么说的,陈月盘从此就一直按照党内的同志标准要求自己,所以在残酷的对敌斗争中,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不是革命队伍的一员,相反以更高的要求将自己放在严酷斗争的最前沿忘我地工作着。

然而正是他这种忘我的投入,敌人很快注意了他。日本鬼子和伪军们经过一段秘密追踪,误认为陈月盘就是他们梦寐以求想抓到的江南共产党头目。无奈,陈月盘不得不暂逃上海。在十里洋场上,陈月盘既有不少往上的文友,也有已经执箪着不小权力又时下在本人统治下无所作为整日闲得只知槎麻的同窗显贵。可陈月盘与无论是文友还是同窗的那些人不一样,他心里直装的是芦苇**里的那些新四军和伤病员同志。于是在卜,海呆了不到半年时间,他便急着要求回到了常熟老家。这回他带回了一个同窗学友,即后来成为国民党驻上海的实力派人物熊剑东。此人行武出身,生性暴烈。日本人占领上海后,熊剑东在上海滩呆不下去了,便跟着陈月盘避到乡下。可他见到日本人就血性上来了,一连几回把在常熟做生意的日本商人给拖到野地里杀了你。恨日本人,这一点我同你一样,可我们不能采取这样的手段,那太残忍了!陈月盘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