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邦一命呜呼。
太子刘盈被扶上皇帝宝座,年仅十六岁。吕稚被尊为皇太后。
朝廷内出现了混乱。萧何生病,丞相的工作无人料理。周勃作为掌管军事的元帅被派到北方处理卢绾谋反的事件,军队处于失控状态,各人把一个山头。
皇上在日,怀疑樊哙和卢绾共同谋反,要周勃和陈平到燕地将其就地正法,陈平考虑他是皇后的妹夫,没有这样做,而是用囚车把樊哙载回长安,准备交给皇上处理,途中闻知皇上驾崩,当时把樊哙放了。然樊哙和夫人吕媭认为只有陈平才会给皇上出这样的坏主意,所以深恨陈平,非要除之而后快。
过去因为皇上宠幸戚姬,有些投机的大臣成了挺戚派,眼看戚姬失势,吕后又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担心灾难很快就要临头,因此无心事业,甚至还图谋不轨。
后宫的一帮女人一时无了依靠,少妇弱子,不知等待她们的是什么命运,整日哭哭啼啼,生活也没有了规律,闹得狼藉一片。
刘邦有八个儿子,除少帝刘盈外,分别为其他姬妾所生。这些姬妾除赵姬已死,娘家没有姊妹弟兄,其他的女人娘家都有一大帮人,刘邦当上皇帝后,把这些人中凡是能做官的,多多少少给了个官做,有的进入军队,有的进入地方,还有的直接安排在朝廷内部。经过几年的成长,这些人大都有了权势,形成几股强大的外戚力量。现在看刘邦已死,群龙无首,一个个跃跃欲试。有的凯觎大位,想拥立与自己最亲近的皇子做皇帝。有的闹独立,借着皇子的名分另立山头。特别是刘邦的长子刘肥,年富力强,本是老大,只因不是正规渠道生出来的,便与接班无缘。但他心里一直不平衡,被封到齐国后,坐拥七十余城,经过数年的励精图治,加之有曹参辅佐,现已具备了足可与朝廷抗衡的实力。父皇去世,他不但没来吊孝,还吹响了集结号,准备带领队伍“保卫”长安,幸亏曹参止住,说:“你是先帝之子,在国丧期间,起兵造反,会落下不孝的骂名,到时全国的诸侯都有理由讨伐你。你现在所居的地方,是诸侯中最好的,早有人垂涎三尺,先帝在日,有他的威望震着,没有人敢对这片地方打主意,现在他不在了,说不定就有人做你的饭。如今的诸侯中,单个不是你的对手,但如果他们联合起来,则你不是他们的对手。先帝常讲,从战争中学习战争,这话很有道理。你又是没打过仗的,虽然治国上有两下子,但对于攻城略地太缺少经验了。我虽然打过仗,但毕竟年龄已老,出出主意还行,要冲锋陷阵,已远远不是一些年轻人的对手,到了战场上只有送死的份。朝廷中现在有的是能人,身经百战者有之,年富力强者有之,更不缺少出谋划策的人。除非它从内部烂起,不然下面任何一个郡国都不是它的对手。所以我劝大王千万不要做这种一点希望也没有的蠢事。”
齐王刘肥被曹参的一通长篇大论说得一愣一愣的,毕竟没打过仗的人提到刀光剑影心里就打怯,所以只好作罢,日夜想着那个金光闪闪的宝座徒自叹息。实干家与革命家的区别就在这里,不敢冒险,把日子看得太重要。像刘肥他爹,当年看到秦始皇有点威风,就羡慕得要死,说出了“大丈夫当如此也”的话,言下之意这就是我人生的目标,不这样我活着就没有意思。项羽就更不用说了,他见了秦始皇招摇过市,直接就说:“彼可取而代也!”好一副唯我独尊的架势!什么平平安安,温饱小康,到他们那里全是狗屁!可想要是刘邦、项羽处在刘肥这样的位子,不把天下打得再翻个个才怪。可惜这么好的机遇,让一个老头子几句不着边际的话吓回去了。
当然,曹参说那一番话自有他的道理。他本身是做不了皇帝的,帮助刘邦拿下天下,费了他半生的精力,成了既得利益者。如今再要帮他的儿子争天下,结果还无非是这样,而且还不一定成功。所以他要设法避免这种瞎折腾,这也算是老年人都不愿改革的正常思维吧。
汉朝北方的赵国、燕国都接近匈奴。陈豨任赵相谋反的时候,燕王卢绾曾派使者张胜到匈奴去游说,许他们宝物美女,让他们抓住陈豨后交给汉朝。张胜到了匈奴国恰巧遇到了前燕王臧荼的儿子臧衍,先吃喝一番,然后臧衍对张胜说:“回去对你们大王说,赵国和燕国既互相制约,又互相依存,没有了赵国,燕国也就没有了存在的价值。汉皇是要把所有的异姓王都除掉的,现在异姓王中只剩燕王和长沙王了,消灭了陈豨,估计下一步就该消灭他了。”
张胜回来把这个话传给了卢绾,卢绾认为很有道理。因此和匈奴暗中勾搭,以为今后的退路。你想刘邦是干什么的,他把一些人放到重要的岗位,同时还会派一些人监督你,以防不测,不然他这个一把手是干不稳的。卢绾的如意算盘刚开始打,就被人告了上去。这才有了上文刘邦先派樊哙、又派周勃捉拿卢绾的做法。与此同时,刘邦又做出不再改立太子的决定,等于把刘盈作为接班人的想法写进了宪法,这让卢绾更加害怕。因为卢绾知道,皇上病重,太子可能不久就要接班,太子是事事都要听吕雉的,等于今后的朝政就是吕雉来把持。吕雉对杀异姓王一直是最坚决的,同时他又是挺戚派,摆在面前的明显后果就是死路一条。所以在刘邦死后,卢绾反的决心更大了。
吕雉接下的是一个危机四伏的摊子,她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但她明白,自己不容易到了这一步,说什么不能在这时候倒下,太子仁弱,如果自己在这时候倒下了,等于把刚刚到手的大好河山拱手让给别人,而且所让的人极有可能就是那个给自己带来无尽酸楚和屈辱的女人,自己和她仇还没报呢,怎么能倒下呢?吃不下饭,强迫自己吃。吃了想吐,吐过再吃。睡不着觉,想办法也要睡。每到傍晚,夜深人静,她在宫里来回地踱步,直至把自己走累了才去上床。但这样还不行,白天又拿出一些时间让侍从陪她去爬山,累得满身大汗,晚上躺到她那一张大**,稍微能睡着一会儿,但半夜又醒了。她努力地睡,但睡觉是不能努力的,越努力越睡不着,每天早晨起来,头脑子疼得发炸。从太子登基到现在,个把月的时间,她的眼窝明显地凹了下去,耳朵后面不知不觉间添了一绺白发。这才让她体会到,不当家不知财米贵,一把手不是好干的。
困难的时候,吕雉想到了刘邦。他一生遇到了那么多挫折,都挺过来了,靠的是什么?她把最不喜欢的那本书《汉语》找出来,仔细研读了几遍,没想到还真有启发。过去她听到有人讲“学习《汉语》,要带着问题学,活学活用,学用结合,急用先学,立竿见影”,还以为纯粹地是拍马屁,让人讨厌得很,这次自己遇到问题一读,切实感到对老头子的思想,一旦掌握,真会变成无穷无尽的力量,变成威力无比的精神原子弹。甚至她还想到,等自己干上几年,也要出一本这样的小册子,最好以汉律的形式固定下来,作为永久的人间指南。浮想至此,她为自己过去的浅薄而汗颜,总觉得凡是戚姬干的准没好事,看来自己差点因人废言啊,而且这个言是“一句顶一万句”之言!
吕雉读《汉语》最大的收获,是她读到刘邦说张良、萧何、韩信“此三人者,皆人杰也,我能用之”,当时让她想到了张良,对啊,成事之本在于用人,自己身边现就有一个大能人,何不把他请出来帮助做些事呢?
张良自从得了虞妙弋后,在家谈书论医,出则携手相游,过着平平静静、超凡脱俗的日子。如此闲适高雅的隐士情调,自然夫妻**也很和谐。这样不到两年,虞姬过去像一朵娇花被狂风暴雨摧残,让山岳一般的男人项羽搞乱了生理功能,如今得到高调恢复,像春雨润物细无声一样,她怀孕了。张公将要老年得子,而且是美妇所生,高兴得又蹦又跳。
但没有想到的是,虞妙弋怀上孩子的时候,已是高龄产妇,到了生产之际,她的髋关节怎么也打不开,疼得死去活来,最后母子二人活活憋死。她生产的整个过程,张良都在身边,亲眼目睹这个残酷的场面,如万箭穿心,几次昏晕过去。看到他在那里着急,虞姬在疼痛的间隙,反来安慰他,说:“先生,你别看了,我死就让我死吧,都是我的命不好,连累了你。跟你的这一段时间,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日子,这样的日子哪怕只有一天,我也知足了。”
张良跺着脚说:“美人,什么你的命不好,是我没照顾好你!别瞎说了,用用劲,你一定能生出来的,我相信你!”
虞姬最终没有把孩子生出来,胎死腹中,香消艳损,一代绝色在惨叫中走完了坎坷的一生!
张良迷失了。虞姬死后好长一段时间,他不让人掩埋她的尸体,每天守着她,还要给她擦洗喂水,直至快要发臭了,佣人才不顾他的反对,强行把他架到一边,把尸体装进棺材里抬走,埋入别墅后的青山。其后张良见了人就说:“是我没福啊,没照顾好我的美人。是我没福啊,没保护好我的美人。”
知道他的人见他这样,当面不当面地议论:“想不到这样一个大军事家,还是一个感情细腻的‘口红文人’!”
吕雉来见张良的时候,已是虞姬死后快一年的事。这时他神志上虽已恢复了清醒,但却彻底地堕入空门,每天只吃很少的一点饭,辟谷炼气,吞丹服丸,一心只要做神仙,人瘦得像个衣服架子。吕雉一见,立时大惊,问他怎么回事,他也不说。又问:“妙弋呢?”他才流出了两行热泪,痛苦地说:“她已先我而去,我只有炼成神仙,才能追上她的影子。
吕雉看这人快要完了,又从佣人嘴里得知事情发生的经过,然后来到张良跟前,大喝一声说:“张良,你怎么这个样子!你也曾是个叱咤风云的大军事家,大明白人,知道人的生死都是有数的,怎么为了一个女人的死,打算把活着的人也搭进去?人重感情是好的,但只有活着的人好好活,才能让死去的人得到安宁,似你这个样子,小虞怎么能放心超生?你是有知识的,知道那些神仙鬼怪都是写书的人编出来的,从古至今再没有人见过那玩意,但你却把它当成一件真事来干,这不荒唐吗?”
张良是因为很多日子没有人和他说话,得了自闭症,经吕雉这么一骂一喝,瞬时明白了许多,从虚幻中回到现实,眨了眨眼说:“我也知道那些东西是虚的,但小虞走了,对我打击太大,我修仙悟道,也是为自己找点精神寄托。”
吕雉说:“你总算还明白。你不是正好没事做吗,现在太子做了皇帝,大小事都要我拿主意,朝廷的事又很复杂,有些事我也不知道怎么做,短短一个多月,就把我搞得焦头烂额,所以才想到了你,别在这里当逍遥公了,出去帮我做点事吧。”
张良说:“我已发誓不问世事,现在清静惯了,再也受不了世俗的那份吵闹。先帝在日,我已辞去了一切,现在如果再出来做事,众大臣会怎么看我?不骂我是假隐士吗?形势已注定我只能老死山林。如果你非让我去,我现在的身体,也受不了那份操劳。”
吕雉说:“我知道不能改变你的志向,但现在朝廷内外一片混乱,我不求你又求谁呢?”说着便把当前的局面向张良摆了一遍。
张良说:“具体怎么做不好说,我给你出出主意吧……”
临走的时候,吕雉对张良说:“谢谢活神仙教了我一些办法,过些日子我还来向你讨教。我对你也有一个要求,就是吃饭!人生苦短,何必折磨自己,炼什么神仙?我敢说就是练一万年也不会有结果。下次来,我要还见你这么瘦,就让人强迫喂你饭。”
张良说:“不要强迫,我听你的,一定吃。”
吕雉又说:“我看你一个人生活,没有人照顾起居,太孤寂了,要不把我的嫂子介绍给你?”
张良问:“你的嫂子?哪个嫂子?”
吕雉说:“就是早年嫁给我大哥的杨莙,我小时的朋友。”
张良听说是吕雉小时候的朋友,也是四五十岁的老娘们了,肯定又老又丑。他刚刚失去的是一个年轻漂亮的绝代佳人,如今要换这么一个大妈级的人物,怎能适应?赶忙推辞说:“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还是算了吧。”
吕雉度他肯定觉得自己的嫂子比不上小虞,便不再勉强。但过后,还是把杨莙从齐国调了来,让其照顾张良的生活。这之后张良果然胖了些,至于张、杨二人睡没睡到一张**,不得而知。
刘邦在世的时候,为了摆脱尾大不掉的元老派的制约,同时也为培养新生的政治力量,提拔了一批少壮派,他们是赵尧、公上不害、张相如、公孙晋、宣义等。这是一帮只效忠于刘邦一人的愚忠派。吕雉掌权后,对他们采取了拉拢重用的策略,使这些人很快由游离于各派之间转为倒向支持吕后的一派,即挺后派。但他们毕竟年轻,有时候投机的想法多一些。
吕雉从张良处得了几条锦囊妙计,回来稍作消化,立即付诸实施。她先把礼官大夫审食其找来,告诉他在先帝作古百天忌日要举行一个祭祀大典,让他认真准备一下,一定要隆重。
审食其不解其意,问道:“平常只有谁家生了孩子,过百天,大人们认为他(她)度过了人生最脆弱的一段时间,为此宴请亲朋好友庆贺一下。从来没听说过人死了百天,还要搞纪念的,好像古无先例。太后是不是再斟酌一下?”
太后说:“这你就不懂了。对待死人,所有的活动都要根据活人的需要来办。我现在需要这样一个平台,你照着办就行了。虽然古无先例,难道我们办了,死人还会站起来反对不成?”
审食其当即一笑说:“那当然不会。”他对吕雉的心眼子之多是深有领会的,见太后这样说,知道她不知又要搞什么鬼,平时又是听话惯了的,接着毕恭毕敬地说了几个“好”,“我这就去办”,然后就要离开。
吕雉把他叫住,面无表情地说:“难道见了我就没有其他的话可说?”
审食其看看旁边站着的侍者,欲言又止。
吕雉想他可能是看有其他人在,不敢说些贴心的话,瞅了瞅侍者说:“你们都下去吧,我和大夫再说些机密的事。”
侍者退出,审食其这才说:“可能近来朝廷让您操心的事太多了,几天没见,明显的瘦了。您也悠着点,别大事小事都往身上揽。多吃饭,多睡觉。”
吕雉说:“我何尝不这样想。但你看现在朝廷乱成这样子,哪一件我不问能行?最苦恼的是,越忙越睡不着觉,我怀疑又得了阴阳失调症。今晚别走了,陪陪我好吗?”
审食其当然想陪皇后。但他现在想陪的是她至高无上的权力,而不是她这个人本身。他现在看皇后,已没有多少姿色,惟剩下一个大个子在女人中还算是吸引人的地方。加之过去因为和皇后有一腿,被刘邦关了一年多,在监狱里受了不少的苦,现在想到这事,还让他后怕,不敢轻易动这方面的心思。今天太后主动提出来“要他”,既不敢拒绝,又担心因此再招来麻烦,只好随口编了几句说:“我早就想您了,但因为您现在是太后,盯着您的人更多,我怕因此影响您的形象,所以一直不敢来找您。”
吕雉笑笑说:“口是心非。你大概是嫌我老了。现在是我说了算,纵是让人知道,又能怎么着,你怕什么?”
审食其说:“您在我心里永远年轻。我确实是怕现在小皇上知道了,会设法整治我。”
吕雉眼一瞪说:“他敢!”
太后的妹妹吕媭见姐姐掌了权,认为汉朝的天下从此有了吕家的一半,因此也想伺机分一杯羹。她看萧何年龄大了,不能正常履职,周勃在外领兵,太尉一职有名无实,除此朝廷还有其他一些职位没有人选,正是安插自己人的好时候。叔孙通因为过去是挺戚派,先帝去世后,他自知没有了市场,便主动靠边站。吕媭知道这个人还有些本事,多次去拜访他。叔孙通本是投机之人,知她是吕后的妹妹,舞阳侯樊哙的妻子,哪有不亲近之理,很快就站到了一条队里。吕媭又看赵尧年轻有为,经常接触皇上和太后,也吸收到自己的小圈子。
经过吕媭的积极活动,樊哙夫妇和叔孙通、赵尧很快结成了四位一体的政治集团。他们商定,现在皇上和太后心中对用什么人还不确定,在这时候要抓紧活动,争取谋到最关键的岗位,理想位置是让叔孙通任丞相,樊哙任太尉,赵尧接替陈平任郎中令,直接辅佐皇上。至于吕媭,她说:“我做个女太尉也就足了。”意思是樊哙只要掌握了军权,实际上是她当家。她没想到自己是个“军盲”。女人嘛,总爱做梦。
皇上每天上朝的情况都要按时向太后汇报,大臣有重大事项有时知道找皇上定不下来,直接跑到长乐宫请示太后。因长乐宫位于未央宫的东面,人们也就把这种现象称为“东朝”。这日赵尧陪皇上“东朝”罢,看太后高兴,乘机向她提出了丞相和太尉人选问题。吕雉听了当时警惕起来,问:“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谁让你说的?”
赵尧觉得吕媭是太后的妹妹,自己和她打成一块说不定还会引起太后的喜欢,便如实说:“舞阳侯夫人看您太累了,特提出一些人选,供您参考,说抓紧定下来才好。”
吕雉说:“你告诉她,不要当后台老板,朝廷当家的是我,用不着她来操心组阁。同时我也告诉你,你还年轻,不要和她搅在一起,搞小团体,要和大多数的大臣打成一片。”
赵尧碰了一鼻子灰,忙答应着“是,是”退出。
不知不觉中刘邦死了一百天了。这日朝廷举行大祭。出殡的时候,因为所有的人都在哀戚之中,没有人对皇上的生平作一概括性的评价,也没有人对今后“我们”怎么办发表演说或提出要求。这次在太庙祭奠先帝的灵位,皇上刘盈重新致了悼词,然后回到未央宫,太后垂簾听政,降下懿旨:“今日举行先帝去世百日祭祀大典,这是一个十分重要的时刻,群臣无不哀恸不止,足见先帝在大家心目中的位置。我们今天要告慰他的是,今后不论做什么事,凡是先帝使用的人,朝廷都要继续用;凡是先帝定过的事,我们一点也不能改。我今天说这个话,就是给大家吃一颗定心丸,不要再有这样那样的想法,安心做自己的事。至于今后提拔谁重用谁,全看各自的表现。最近有人向我提议朝廷大臣的人选,我看是有私心的,我在这里明确表明态度,丞相还是我们的丞相,太尉还是我们的太尉,周勃在外领兵期间,太尉职权先由老将军郦商代行。”
群臣先听说搞两个“凡是”,都认为很在理,但听到重新起用郦商时,多数都有看法,因为郦商已经退居二线,现在任的大臣中,不少人的资格并不比郦商差,凭什么叫一个已不能冲冲杀杀的废将担任要职,而放着正出力的人不用?樊哙咬牙骂了一声:“娘的。”
吕雉听群臣一阵议论,但听不清说的什么,猜想是说关于郦商的问题,便解释说:“大家可能对重新起用郦商不理解,我不妨说明白了,一是这个职位是暂时的,二是在座的将军中,有谁比郦商的威望高?让他代理一段时间太尉的职务,也是为了平衡各方之间的关系。”
群臣虽然对太后这样做,很有意见,心里念叨着“女人当家,墙倒屋塌”,但表面上也不敢明确反对,只是再干起活来有些消极怠工。
随着刘邦的逝世,萧何的气也消了多半,思虑再三,觉得皇上当时虽然做得有些过分,但换位思考,也有他的道理,因为接二连三的实权派谋反,摊了谁坐在那个位子上,都必须把孬心眼子安前面。同时,自己和他毕竟是几十年相濡以沫的朋友,纵是谁有些小心眼,也应该原谅他,何况他现在已经死了,如果给死人也过不去,那纯粹是给自己找不痛快。这样想了,萧何的病也就日见好转。吕雉来看他的时候,已经是放下了心中的包袱,满面春风。听吕雉说丞相还是我们的丞相,爽快地答应说:“我还以为太后把老臣忘了呢,现在我的病已好得差不多了,明天就可上朝。”
太后说:“丞相若能出来工作,会让我省不少心,我就盼着这一天了。”
赵尧不愧是一个年轻干部,他看朝廷上的大小事务都要太后来决定,而太后定过的事,所发的文告,还要盖上皇帝的玉玺,多有不便,借机向太后进言:“我朝现由太后当家作主,太后的话不需要再经过任何人批准。皇上发布文告,都要盖上玉玺印。太后何不刻一个玉玺,这样您决定的事,直接盖上您的章,既表明是您的态度,让下面落实起来不要再胡乱猜测,也省去了不少麻烦。”
吕雉认为这个主意很好,当即同意,说:“有你小子的,怪不得先帝在时,很器重你。你去办吧,先刻出一个样子来让我看看,我满意了,你们再照着样子选块好料去做。”
赵尧受到太后的肯定,心里美滋滋的,愉快地走了。
自从那日审食其留在长乐宫,从此和吕雉大摇大摆地过起夫妻生活来。他原以为,太后到了这个年龄,满脸皱纹,身上的肉一定也松得跟经了霜的茄子或上了架的烟叶似的,没想到一脱了衣服,只是奶略微下垂了点,其他如皮肤还是那么光洁细腻,可能是坐的时间长了,屁股反而显得比原来还大,两条**匀称有力,特别是做起爱来,其猛其狂,丝毫不亚于年轻时候。这么多年,她受的委屈太多了。虽然曾沾染过几个男人,但因为有刘邦在,心理上到底放不开。现在刘邦死了,再也不会有人来管她,她毫不保留地把自己交了出去。每一次都做出各种花样,到了**时拼命地嚎叫。深夜的长乐宫经常传出像杀猪一样的声音,这声音划破夜空,传得很远很远……
萧何、郦商很快把政务、军务料理停当,朝廷的工作重新驶入正常的轨道。吕雉现在每晚都睡得很香,饭也比以前吃得多些。刚刚接手朝廷事务的时候,她因为劳累过度,明显地显得苍老,经过这一段时间的调理,脸上的皮肤重新又有了红润和光泽,细看时皱纹也没那么多了。大臣们看着太后一天天地变得漂亮,都乐意向她汇报事,每天要是不见她,倒像少了点什么。
人们越来越认可这个女流的处事能力。为了避免大臣们每天在朝廷上议过的事,还要再“东朝”一遍,她决定每天也要上朝。起初坚持垂簾听政,后来有人提议说:“这样不便于大臣直接接受太后的谆谆教诲,事实上现在很多事情,没有太后我们就做不出科学的决策,干脆皇位上就放两把金椅,一边太后坐,一边皇上坐,也说明皇上和太后的心是一致的,思想是一脉相承的。”
太子明白没有太后,他控制不了天下的局势,也知道自己阻挡不了任何事情,听到这个建议,马上很机敏地说:“这样做我没意见,就看太后是不是同意了?”
吕雉感到已无须顾忌什么,隔簾看了一眼太子说:“既然皇上也这么认为,准凑。”
曹郭的生意越做越大,吕雉当政后,充许他为朝廷铸钱,更使他肥得流油,吃饭穿衣都很讲究。他开的温泉度假村规模一扩再扩,还招了不少女孩子,每天都有官员富贾到那里寻欢作乐。这些女孩子中,有一个叫邓菲的,长得比较漂亮,是被老将军郦商之子郦寄包养下来的,平时一般不接客,只在人手忙不过来时帮助干些小活。偏这天来了一个因为修建长乐宫、未央宫、长安城城墙有功,被封了侯的包工头,名字叫阳城延,他喝得醉醺醺的,不知怎么看到了邓菲,非要拉着她服务。邓菲不从,他就去强扒她的衣服,并用手里提着的钱袋狠砸女孩子的头,边砸边骂:“老子要你,是看得起你,别说要你一个人,就是把整个度假村买下来,老子也买得起!”
邓菲看他比较蛮横,抽身就跑。阳城延一把抓过来又打又踢又撕衣服,邓菲受不过这种污辱,看房间桌子上有一把水果刀,抢过来向他肚子上连攘了几刀,其中有一刀可能扎得深些,阳城延挣扎了几下,倒在地上再也没有爬起来。
一个三陪女杀死了侯爷,这还了得!度假村当时炸开了锅,有平时被阳城延买倒的官员,这就要杀死邓菲为死者报仇,还有些兵总或有权势的人操家伙要砸了度假村,说:“在这里泡澡连人身安全都没有,还要这地方干什么!”
恰巧曹郭这天也陪几个客人在这里泡澡,听见吵闹声,忙穿上衣服出来问怎么回事。待弄明白后,赶忙亲自带几个人为客人赔罪。到这种地方来的人自然什么人都有,平时曹郭觉得用不上不大理睬的闲官,还有一些天生仇富的人,没事还要找事,哪理会曹郭赔不赔罪,借机打砸起来。曹老板看来软的不行,便使了个眼色,让跟随的人出去叫人。和现在的情况仿佛,搞服务业的人黑白两道都得有人,不然凭你再会经营,也会被人讹垮。曹郭开这个度假村,为自己定了个原则,就是赚了钱,三个三分之一,三分之一打发官府搞治安的,三分之一打发黑社会的,最后自己落三分之一。过了仅一会,果然有二十多个刺龙画凤的彪形大汉一齐走了进来,看见正在打砸抢的人,二话不说,上去就打。那些正在闹事的,看曹郭请来了黑帮,知道不是他们的对手,迅速缩回自己正在泡妞的房间。
第二天就有几个大臣把曹郭度假村的三陪女杀死朝廷命官的事告到太后和皇上那里,顺便还把曹郭作为商人,竟然违背朝廷法令,骑马乘车,穿丝绸衣服,也当成一条大罪告了。
萧何听说阳城延被杀,本来他不了解情况,因为阳城延跟他干过,虽没被姓阳的买倒,但知道他是个能人,为朝廷出了不少力,便说:“这个三陪女太可恶了,应该重治其罪。”
众臣虽知曹郭和太后有些关系,但关系到哪一步,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因为牵涉到曹郭的事,又是死了一个侯爷,吕雉没有轻易表态,而是避重就轻地说:“经商的人不能坐车骑马,穿丝绸衣服,朝廷什么时候有这样的法令?”
叔孙通发挥他博士的特长,忙说:“是的太后,有这样一条法令,是先帝定的。”
吕雉说:“这条法令有点左,暂不考虑吧。死人的事,因为事关重大,不可草率处理,先让廷尉查一下吧,查清再说。不能因为这个三陪女无职无权,我们就随便判了她的死刑。如果那样做了,朝廷就不是老百姓的朝廷,而是少数人的朝廷。”
到了晚上,郦寄来找太后,跪求说:“我从小随父从军,一直效忠太后,从来没看上过哪个女孩,好不容易看上一个,正准备为她赎身,没想遇到了阳城延这个老混蛋,要强暴她,她是为了自卫才拿起刀子攘了姓阳的几下,本来没想杀死他,谁知竟死了。太后要为您侄子作主啊,您可不能让我打光棍。”
太后是看着郦寄长大的,又因为他父亲的关系,自然把他当小孩子看待。刚听到郦寄跪下说话时,还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及听到阳城延三个字,才明白了他要说的意思。听他说完,笑道:“你小子也会找媳妇,竟找到澡塘子里。看不出,你还是一个重感情的人,很有乃父之风,行了,我知道了。”
郦寄说:“太后也认为三陪女低下吗?是人都应该有被爱的权力。”
吕雉说:“我不那么认为,你也有权力去爱她。”
大臣再提到阳城延被杀的事时,太后都说再等等,廷尉还没有查清。有些人以为是廷尉王恬在捣鬼,有意袒护曹郭。直至过了一段时间,曹郭因为铸币有功,参与了币制改革,有效地抑制了物价飞涨,被封为司金侯,这些人才明白是太后不想处理这件事。但不处理,总要给阳氏一个说法,是因公还是因私?负责调查这件事情的人,其中有杜虎,他们坚持说:“阳城延咎由自取,不但不能定他因公,还要定他个猥亵妇女罪。”
一个侯爷死了,不但不明不白,还要叫几个廷尉府的属员任意糟踏,这下惹恼了朝廷的一群卫道士们,反过来就调查杜虎几个人的来历,其他人都没问题,只有杜虎是商人的子孙,这又违了过去的既定方针。
这日议完其他的事,萧何、叔孙通、刘敬等几个老人留下来,郑重地向太后进言:“太后处处讲坚持两个‘凡是’,但现在做事却处处违反两个‘凡是’,上边有不合法规的地方,下边的人违起规来更大胆,恳请太后着手纠正这个歪风。”
太后说:“朝廷哪个地方又违规了,下面的人又怎么违规了?”
叔孙通说:“先帝定下的规矩,经商的人和他们的子孙都不能受爵做官,现在曹郭不但受了爵,还做了管理钱币的官。廷尉府新雇了一个属员,竟是一个酿酒的后代,成何体统!”说着说着,有些气愤。
吕雉看这些老家伙把矛头指向她,她现在已不是刚一掌权那会的太后了,自觉可以说不,那双长满鱼尾纹的大眼一瞪说:“你们张口一个先帝闭口一个先帝,难道先帝放的屁也是香的?我说坚持两个‘凡是’,是坚持先帝正确的东西。如果坚持错误的东西,你们每个人都被先帝骂过,都说过要杀了你们,现在我也杀了你们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