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对麦卡锡的声浪越来越高涨。与此同时,杰克从1954年夏就开始的背痛也越来越厉害,到了几乎令他无法忍受的程度。杰克一连请教过好几个这方面的专家,可是他们的意见却不一致。有的劝他趁早动手术,有些则持相反的意见,认为在这种情况下动手术太危险。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病很难治疗,即使动手术也要冒很大的风险。杰克面临抉择,到底是以生命做赌注而接受大手术好呢,或者如行尸走肉般默默度过下半辈子呢?杰克低头凝视手里的松木手杖,耳际响起自己前一天对探病的好友们所说的话:“与其一辈子与拐杖为伍,不如早日了断!”
不错,杰克是一个生性倔强的人,即使是这种几乎无法忍受的痛苦也不曾令他呻吟或者诉苦。可是到底还能维持多久呢?以杰克的个性而言,他绝对不肯过着虽生犹死的缠绵病榻的日子,而且这样也必将自绝于政治家的生涯。终于杰克下定了决心,准备接受手术治疗。
10月11日,杰奎琳陪着他住进了纽约医院的特别外科病房。首先是一连几天的慎重检查,医生们显然不敢贸然地下手。10月21日,漫长的手术终于开始了。在一旁等待丈夫从麻醉中苏醒的杰奎琳虔诚地祈祷着,一种恐惧感笼罩着她,使她度过了生平最长的一天。
此后一连数星期,杰克仰卧在黑暗的病房中与死神搏斗。除了他的太太、双亲和兄弟姐妹之外,医生拒绝了一切探病者。杰奎琳竭尽所能地陪在丈夫身边,有好几次,眼见病况十分危急,医生们不得不对她表示:“情形非常不妙,请你立刻召集他的家人,可能的话把神父一起找来。”
眼泪几乎已经流光的杰奎琳,面容枯槁地走出病房。神父为杰克举行了天主教徒的临终仪式,围绕在他身旁的是勿忙赶来的父母和兄弟们,他们都齐心向上帝祝祷。
或许是由于杰克强烈的求生欲望,眼看性命垂危的他竟奇迹般地渐渐地好转了。到了圣诞节,医生竟然允许他回到佛罗里达州的别墅中与家人团聚。陪着杰克的,除了杰奎琳还有特别护士,往返都是用担架抬上专用的飞机。
2月中旬,再动第二次手术。这次手术相当顺利,那些要命的金属板被拿掉了。2月25日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杰克已经可以走路,他准备出院了。
出院之后,杰克在佛罗里达州的别墅中静养了好几个月。比起开刀初期连一本书都拿不起来,现在的情况好得太多了,可是仍然不能任意活动,一切都要受限制。杰克为了排遣病中无聊的岁月,动脑筋想找点事做。
“我想写作。”正在**看书的杰克忽然抬起头来这么说。杰奎琳这时正站在窗户旁边作画,回头以微笑鼓励丈夫往下说。
杰克动了一下身子继续说:“长久以来,我一直在思考政治家的勇气问题,勇气本是一件很抽象的东西,但政治家们是以什么样的方式来显示他们的勇气呢?我对这点非常感兴趣。我曾经考虑好几位参议员,包括卸任的和现任的,想以勇气为主题为他们做传,你觉得这个想法如何?”
一度想以写作为生的杰克,在这段卧病的闲暇中又想起年轻时的作家梦。他的双眸闪着晶亮的光辉。
“好啊,杰克,你的想法很吸引人,如果你有兴趣不妨试试看,可是,会不会对你的身体有影响呢?”杰奎琳难免为大病后的丈夫担心。
“我看不是问题,这种工作即使躺在**也可进行。可是搜集资料就比较伤脑筋,以我现在这个样子是不可能自己动手去做,只有拜托别人。”
“那就请人帮忙,对了,我看你托苏南生吧,他一定能令你满意。”
苏南生是肯尼迪身边的一位优秀法律人才,专门负责做调查工作的。
“说得也是,那就决定找他。”
由于苏南生的努力,不久之后,成堆的资料和书籍已被送到肯尼迪手中。于是,或者靠坐在床缘,或者坐在庭园里的树荫下,杰克利用每一刻可能的时间写作。他那一手有个性、缓慢、间隔宽广的字体逐渐填满了一张张空白的稿纸。
杰奎琳很替埋首写作的杰克担心,唯恐他身体支撑不住,几次提醒他说:“你这么辛苦地写作会对健康有影响的!”
杰克选出8位前任或现任的参议员,详细调查他们的背景,然后以敏锐的视角,睿智的客观态度,对他们政治行为的动机加以分析探讨。他认为这些杰出的政治家们所以能够有作为、有操守,表现出不同于凡人的勇气和节操,全因为他们是有自尊、能自爱的人,他们的基本动机是爱自己,而不是先爱社会。
杰克很明白,大多数人都把政治家看做是翻云覆雨、言而无信的人。他认为这种观念是错误的,他从自己的体验中深深了解到:一个在众人关注下的政治家受着怎样的考验。政治上的勇气常以各种不同形式表现出来,杰克常常说:“有些人为了某种绝对的理想做献身式的努力,以表现其勇气;另一些人则接受和解,以妥协替代斗争,而表现出另一种勇气。”
政治家为了关怀民众的意向而无视财团及劳工组织的愤怒时需要勇气。要贯彻这种勇气与节操时还要冒着受朋友非难的危险,甚至会被朋友舍弃。真正有勇气的政治家,必须有面对有助于自己政治生涯的友人们的责难而面无惧色,更不能因此退让。更多的时候,他必须面对自己的良心。
不久之后,这本书即将出版,杰克把这本书命名为《勇敢者传略》,由美国著名的出版公司出版。1956年初版时,在扉页注明是献给自己的太太,因为如果没有杰奎琳的帮助和鼓励,也许这本书就无法完成。
这本书很快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好评潮涌,报纸、杂志的书评栏莫不争先恐后地加以推荐,销售量曾连续好几个月高踞首位,这本书和作者一下子成为人们的热门话题。
“现在最热门的参议员的那本著作《勇敢者传略》你看过没有?”
“早就看过了,我觉得这本书写得相当精彩,没想到参议员也能写出这么好的书。”
“我也读过了,我过去也像你一样认为政治家不会写文章,现在不得不改变自己的看法了。”
由于这本书的畅销,肯尼迪的名字一下子变得家喻户晓。同时这本书也提高了政治家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可是也有人持保留的态度,认为一位参议员绝对写不出可读性这么高的书,必然是有人捉刀。当然,这种说法完全是捕风捉影、无稽之谈。当他们看过杰克的亲笔原稿后,就哑口无言,再也不敢随便批评了。
1957年,这本书获得普利策传记文学奖。普利策奖是颁给杰出的小说、诗歌、传记等作家,以及在报道、音乐方面有优异表现者,是美国境内最具权威的全国性大奖。杰克得到了500美元的普利策奖的奖金,他把这笔钱捐给了黑人大学。普利策奖对杰克的政治生涯也许没有太直接的影响,可是他的知名度因而大大的提高却是无可否认的事实。他的博学及不凡的文学修养给人强烈的印象,让人对他另眼相看。
对于作者本身而言,这还是一本自省的书。半年多的时间不参予同僚们的活动,而且冷静地探究前辈们的所作所为,因此杰克有了自我反省的机会,也考虑到身为政治家的自己将来的方向,更坚定了自戒的观念。事实上,这个时期的杰克已开始从狭隘的选区意识与责任中解脱出来。身为马萨诸塞州参议员的肯尼迪,已逐渐蜕变成长为全国性的政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