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肯停留在美国的最后几个月里,遥远欧洲的俄国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十月革命胜利了。邓肯对平民取得这样的自由和解放,感到很高兴。她穿着红色的舞衣,不断地跳着革命曲,想要唤醒那些被压迫的民族。
不能建立学校的困境和那些孤独、悲痛和失望的情绪使得邓肯想要回到巴黎。那时候,邓肯的朋友玛丽刚从欧洲回到美国,并且打电话给邓肯,邓肯将自己的困境告诉她,她刚好有一个叫塞尔弗里奇的朋友第二天要到欧洲去,她可以请求他带邓肯一起回欧洲。
邓肯很高兴地接受了这个建议,第二天早晨便搭船离开美国。但是,不幸的事却紧紧跟随她,由于战争的关系,晚上甲板上不能开灯,邓肯在船上的第一晚到甲板上散步,失足跌入一个15米深的缝隙,伤势颇为严重。塞尔弗里奇将自己的舱房让出来供邓肯使用,并且很和气地照顾她。
在邓肯眼中,塞尔弗里奇是一个实事求是的男人。和邓肯过去认识的那些艺术家和梦想家完全不同,他的生活极为正常,他滴酒不沾。这让邓肯很惊讶,因为她无法想象一个人能从自身的生命里得到乐趣,对她而言,生活只能寄托于艺术和爱情,在未来中寻求一种短暂的快乐。但是塞尔弗里奇却能从实际的生活中找到乐趣。
抵达伦敦后,邓肯的伤仍然没有痊愈,又没有钱到巴黎去,于是便租了一间房子暂时安身,并且分别发了许多电报向巴黎的朋友求助。不知是不是由于战争的缘故,并没有得到任何回音。邓肯在那间灰黯的屋子里过了数星期忧愁的日子,她几乎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孤独地生着病,身无分文,学校解散了,战争的结束遥遥无期。她经常在晚上坐在黝黑的窗旁,望着外面的空袭,盼望有一颗炸弹能掉在她身上,这样就可以结束所有的烦恼。这时候的邓肯,自杀的欲望很强烈,脑海里不时浮起这个念头,但是又总有某种力量将她及时拉回。在绝望中,邓肯发电报给罗恩格林,也没有得到任何回音。某位经理为邓肯的学生安排演出,她们以伊莎多拉·邓肯的舞蹈团的名义在美国演出,赚到的钱却没有分文寄来给她。邓肯发现自己的处境愈来愈窘迫。直到后来的一次偶然机会,她遇到一个法国大使馆的工作人员,将她带回了巴黎。
到巴黎之后,邓肯暂时在旅馆租了一个房间,并且立即外出借钱。
每天清晨五点钟左右,炮声将沉睡的人们惊醒,恐怖的一天就这样开始了。在这一天中,前线会传来许多可怕的消息。日以继夜地充斥着死亡、流血和屠杀,以及空袭的警报声。
这段时期中,邓肯比较愉快的一个记忆便是有一天晚上在一个朋友家遇到一位“空军英雄”格洛斯,他弹着肖邦的曲子为邓肯伴奏,并且陪着她散步回旅馆。那时候刚好又赶上空袭,他们抬头看看上方,然后邓肯在轰炸中为他翩翩起舞,他坐在喷泉旁边为她鼓掌,他忧郁的眼睛反射出掉落在身边的炸弹的熊熊火光。之后不久,这位英雄离开了这个世界。
这段日子的步调过得极为缓慢、枯燥。邓肯想过去当护士,然而她没有丝毫救护经验,加入了也只是徒劳无益,于是,她继续将注意力放在艺术工作上。
这时,她的身边出现了一个天使,那就是钢琴家拉梅尔。
当他走进邓肯的房间时,邓肯怀疑年轻的李斯特从画像里复活了。他高高瘦瘦,额前覆着一缕光泽的卷发,眼睛深邃地盛满光彩。他为她伴奏,邓肯称他为“天使长”。他们在剧院大厅跳舞,当爆炸声和战争的新闻不断响起时,他为邓肯弹奏李斯特的《在荒原中冥思上帝》《圣弗朗西斯对鸟儿的谈话》,邓肯受到他弹奏的鼓舞,也不断创出新的舞蹈,舞出所有的祝福、甜蜜和光明,她的生命再度充满活力,倾倒在他手指下流泄出来的仙乐里。
没有人能够和天使长一样演奏出李斯特曲子的奥妙,因为他具有幻觉的力量,能够看出曲谱外的真正意义。
他非常温柔又甜蜜、热情,他尽情地弹奏,他的精力为之耗尽,他的精神也不断起伏。他并不像其他年轻人一样,让天生的热情流泄出来,相反地,他极端厌恶自己那种无法抗拒的澎湃热情。他就像一个在焦热的煤块上跳舞的圣者。爱上这种男人是一件既危险又困难的事,因为他很可能将对爱情的憎恶转为厌恶对方的情绪。
1918年,当夏意渐浓时,他们到南方寻找一个避难所,后来在靠近菲勒角附近的圣杰恩港找到一家荒凉的旅馆,他们将宽敞的停车房改装成舞室,天使长在里面日以继夜地弹奏神仙般的音乐,邓肯则配合音乐不断起舞。
邓肯觉得自己那时拥有的时光很幸福,身边围绕着天使长的欢笑和大海的环绕,她完全沉浸在音乐领域里。
两人经常外出为那些受伤或不幸的人举行音乐会,但是大多数时间,他们都单独在一起,享受音乐和爱情。
他们在这里住了很久,直到11月,宣布停战后,才又回到巴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