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4年底,奥古斯汀和伊丽莎白也到了纽约,他们经常发电报给邓肯,希望她加入他们。最后,邓肯终于决定去纽约。

医生陪邓肯到利物浦,送她搭上一艘开往纽约的轮船。

一路上,邓肯既悲伤又疲倦,白天几乎很少踏出舱房,只有晚上其他旅客都睡着时,她才会到甲板上徘徊。当船在纽约靠岸后,奥古斯汀和伊丽莎白来接邓肯,他们很惊讶邓肯的改变竟然如此之大。

邓肯的学校被移到一所别墅内,她又租下一间宽敞的舞室,在里面挂起蓝色布幕,重新展开工作。

从英勇地流着血的法国回来,邓肯很看不惯美国人对于战争的漠不关心。有一天晚上,邓肯在大都会剧院的演出结束后,又即席挥舞她红色的披肩,跳了一首《马赛曲》,想唤醒美国的青年们关注战争,为保护法国的文化出一份力。第二天早晨,各大媒体都详细地报道了这次演出,其中有一份报纸的部分内容是这样的:

伊莎多拉·邓肯小姐在节目结束后即席演出的《马赛曲》获得观众的热烈喝彩,观众起立为她鼓掌欢呼数分钟……她**着肩膀,姿态高贵,就像巴黎凯旋门上的那些古代雕像。观众们发出欢呼,赞叹她高贵的艺术。

邓肯的舞室又变成诗人和艺术家的聚会场所,从这一刻开始,邓肯拾回了自己的勇气,刚巧剧院有空档,她便将它租下一季,在里面继续创造她的“酒神”舞。

不过,剧院里俗不可耐的布置却令邓肯觉得厌恶。为了将它改成一座希腊式的剧院,邓肯将交响乐团的座席全部移开,在那里铺上蓝色的地毯,又用一些巨大的蓝布幕将那些丑陋的包厢遮起来。第一场演出,她用了35个演员、80个乐师和100个合唱者,演出悲剧《俄狄浦斯》,由奥古斯汀担任主角,邓肯和学生们则参加合唱的部分。

观众群中的很大一部分人都来自东部,当时的美国人中东部人算是真正喜爱艺术的。他们对邓肯的欣赏令她很感动,因此邓肯带着所有的学生和乐团到东部的剧院为他们做了一场免费的表演。假如不是因为经济问题,邓肯很愿意继续留在那里为那些心灵充满了音乐和诗篇的人演出。这次的演出开销实在太庞大了,邓肯几乎破产。她去求助纽约的一些百万富翁,却遭到了这样的质疑:“你为什么只愿意演出希腊悲剧呢?爵士舞也是很好的艺术。”

那时候,整个纽约都陷入爵士舞的热潮,上流社会的男女老幼,全都聚在舞厅里,和着粗鲁的声音和黑人乐团的嘶吼声,快步地舞着。邓肯曾经几次被邀请参加这种盛会,但是这引起了邓肯的愤怒。她觉得此时法国很需要美国的帮助,美国却呈现出这样一片歌舞升平。1915年的美国让邓肯很厌恶,她决定带学生回欧洲。

然而邓肯却没有钱支撑这段旅途,他们定了船,在起锚前三小时,邓肯仍然筹不到钱。这时突然有个年轻的美国妇女,穿戴整齐地来到邓肯的舞室,并且问邓肯那天是否要前往欧洲。

邓肯指着穿戴整齐的孩子们,告诉她,她们都已经准备好了,却没有钱买船票。

这位夫人问邓肯需要多少钱,邓肯说两千美元。然后,这位夫人掏出两千美元放在桌上,对邓肯说:“我很高兴能帮助你,这是一点小意思。”

邓肯很惊讶,她确定自己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她,她甚至不要邓肯开借据,便把钱借给她任意使用。邓肯猜想她很可能是一个百万富翁,但是后来,邓肯知道自己的想法是错误的。事实上,为了筹措这些钱,她在前几天卖掉了所有的股票和证券。

她和其他许多人一起来给邓肯送行。她的名字叫罗丝。罗丝说:“这群人将来都是我的人,你们努力开创的路也是我所要走的路。”从此之后,她追随邓肯的态度一直没有改变。

当汽笛响起,轮船开始移动时,孩子们挥舞着暗中夹带的法国国旗,高唱《马赛曲》,离开了富庶而欢乐的美国。他们的第一站是意大利的那不勒斯,抵达那一天正是民心亢奋的时候,意大利决定退出同盟国,加入协约国,邓肯很高兴能回来,他们在乡间举行了一个宴会,邓肯还对一群围观的路人和农夫发表了演讲:“感谢上帝赐给你们一个美丽的国家,你们不需羡慕美国,在你们蓝天覆盖下的美丽土地上长满了丰富的橄榄树和葡萄树,你们任何一个人都比美国的百万富翁还要富有。”

在那不勒斯时,她们讨论下一个目的地,邓肯很希望到希腊去,住在曾经住过的那座山上,一直到战争结束。不过这个主意却使得几名年长的学生感到很畏惧,因为她们持有德国护照。于是,邓肯决定暂时前往瑞士避难,在那里有举行一连串演出的可能。

为了这个目的,她们先前往苏黎世,住在一间旅馆里。那里同时还住了一个美国著名百万富翁的女儿,邓肯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希望引起她对舞蹈学校的兴趣。因此,一天下午,邓肯要学生们在草坪上为她跳舞。学生们的样子很可爱,她一定会深受感动,但是,当邓肯恳求她支持学校时,她回答说:“是的,她们的确很可爱,不过我对她们不感兴趣,我只对自我分析有兴趣。”她已经追随弗洛伊德博士的著名学生荣格博士学习好几年了,她每天都要花几小时,将夜里的梦详细记下来。

这年夏天,邓肯搬到在乌希的一家旅馆。她的房间很漂亮,有一个可以看到湖景的阳台。邓肯租下了一个曾经是餐厅的地方,在四周挂上蓝色布幕,将它变成一间舞室,每天下午和晚上在里面教导学生跳舞。

每天早上,邓肯总能看到对面阳台上聚集了一群穿着丝质睡袍的男孩和她一样俯望湖景,其中一个年纪较大的似乎是他们的领导者——身材高大、金发、长得有点像王尔德。他们常常站在阳台上对邓肯微笑,有一天晚上还邀请邓肯和他们一起吃晚餐。邓肯发现他们是一群迷人而有才华的男孩,也是来此避难的,其中有一位长得很英俊,他是年轻的某公爵。

另一个晚上,他们带邓肯乘上一艘汽船,在月夜里徜徉在浪漫的湖上。船上洋溢着兴奋和香槟的气息。他们经常在清晨四点钟时在蒙特勒码头登陆,那里有一个神秘的意大利公爵,他总会为他们准备“四点钟的餐点”,这位公爵长得很英俊,不过流露出苍白文弱的气质,他白天都在睡觉,只有夜里才起来活动。他经常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银色的注射器,然后在自己白皙瘦弱的手臂上注射一针,这时,其他人大都假装没有看到。注射完毕后,他的精神会变得很亢奋,不过,据说他白天过得很痛苦。

和这群愉快的年轻人在一起,邓肯心中那些哀伤和寂寞的情绪得到了疏解,然而,他们对女性魅力无动于衷的表现,却大大伤害了邓肯的自尊。

有一天晚上,邓肯单独由一位年轻的美国朋友,也就是他们的领导者陪伴,坐上一辆豪华车。这辆车在邓肯的怂恿下一直往前开,最后居然到了那不勒斯。

当邓肯在途中突然看见海时,便产生了一股极强烈的欲望,她很想再看一次雅典。

他们搭上一艘意大利的小汽船,第二天早上,邓肯发现自己登上白色的大理石阶前往膜拜庄严的巴特农神庙。对于上一次到这里的情景,邓肯还记得很清楚,她为自己这几年来在智慧和品性上的严重堕落,感到很惭愧。

他们抵达的这天,正是政治家维瑟尔斯下台的日子,城里一片**,人们议论纷纷,有人认为皇室很可能会倒向德国。那天晚上,邓肯举行了一个盛大的晚宴,客人中包括国王的大臣梅拉斯,邓肯在餐桌中央摆了一大盆玫瑰花,花下面暗地里放了一个小型留声机。在同一个房间里,还有一群从德国来的高级官员,突然间,从他们那边传来举杯高呼声:“德皇万岁!”邓肯立刻将玫瑰花推开,打开留声机,里面传来《马赛曲》的声音,然后她举起酒杯,高喊,“法国万岁!”

国王的大臣面露惊愕,不过却显得很高兴,因为他忠诚地拥护英法联军。

这时候,有很多群众聚在窗前的广场上,邓肯高举着维瑟尔斯的照片,吩咐那个年轻的美国朋友拿着留声机紧紧跟着她,留声机里依旧唱着雄壮的《马赛曲》,他们走到广场中央,邓肯配着留声机的声音和群众的歌声跳着法国的赞美曲。然后邓肯又对群众热烈地说:“维瑟尔斯是伟大的政治家,为什么你们要为难他?为什么你们不追随他?只有他才能帮助希腊完成富强。”

接着,她们又组成一个队伍走到维瑟尔斯家,站在他家的窗户底下轮流唱着希腊赞美诗和《马赛曲》,一直到士兵拿着刺枪不客气地将他们驱散。

结束这一段插曲后,邓肯觉得很高兴,他们乘船回到那不勒斯,继续之前的行程。

从那时候开始,一直到战争结束,邓肯都尽量设法使学生们能团聚在一起,心想战争结束后,她们便能一起返回贝勒维。但是战争持续不歇,邓肯不得不以高利向别人借钱,以便继续维持学校在瑞士的生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