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羲之身为贵族,文章好,又写得一手好字,照理说,应该也会加入这些“名流”“狂士”之列,但事实却并非如此,他对社会上的清谈风气极其厌恶。清谈之风日盛,它所带来的狂傲、怪诞、虚浮、做作等恶习也渐惭地蔓延到社会。受清谈之风的影响,大家已经对文人雅士产生了错误偏激的理解,只要一个人蔑视礼法,放浪形骸,就会得到大家的赞美;一个人表现得狂傲不羁,也同样会受到大家的倾慕。由此所及,社会上呈现出一片怪诞、虚伪的习气。而王羲之向来不善于做作,更加不屑于此,他只是脚踏实地做事,因此,王羲之对一些只会“清谈”而不能做实事的人十分轻视,他常常找机会劝告、批评他们,希望他们能把精力从无意义的口舌之争转移到有用的建设上,不但利国利民,而且可以使自己所学得到施展,可惜没有多少人愿意听他的话。

王羲之痛恨文人名士的纵欲赏乐,对无所事事而高谈佛道玄理的人更为不齿。王羲之一生与这些贵族格格不入,而他自己本身却又是一个势力最大的家族的一员。这种清谈的风气不仅弥漫于一般的文人及贵族之间,甚至连他的好朋友谢安也沉浸其中。眼看着大家竞相清谈而不重实务,王羲之的内心不禁生出“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悲凉和寂寞之感,被视为不正常也很自然了。

人人只想逃避现实的痛苦,用空虚缥缈的言词来麻醉自己,王羲之空有一腔热血,根本无法施展!在王羲之觉得孤立无助的时候,他也会写信给他的家人来倾诉内心的苦闷:

现在这一班所谓的名流雅士,天天手里拿着拂尘,穿着宽大的衣服,只顾海阔天空地胡扯。这样子对国家有什么帮助?他们躲在一个世界里饮酒谈天,难道忘了在不远处的北方,胡人正虎视眈眈地觊觎我们的国家吗?忘了国内还有无数个吃不饱穿不暖的百姓吗?现在这种风气已经弥漫到社会各阶层了,全国上下都喜欢这样。再这样下去,不必等到胡人入侵,自己就会先垮了!

三国魏时有位叫阮籍的人,他个性放诞傲世,不拘礼俗,十分任性,但在“清谈”风气之下。这些缺点反而变成了优点,甚至连晋文帝司马昭都十分欣赏他,常常跟他在一起谈天,交情很好。阮籍的母亲去世以后,依照当时的礼法,在守丧期间他不应进行任何娱乐活动。但阮籍不但不为母守丧,反而在丧期参加了晋文帝的宴会,在席间大吃大喝,半点悲伤也没有。

这种情形被一位司隶看到,便对晋文帝说:“陛下常常说要以孝来治理天下,而现在坐在你旁边的阮籍,刚刚丧母,不但不守孝道反而大吃大喝,一点也不羞惭,这种人留在您身边有什么用?不如把他放逐到蛮荒之地,免得败坏了本国的风俗。”

没想到晋文帝竟然说:“没有关系,礼仪法度是为像我们这样的人而设置的,对他这一种人没有作用,算了吧!”

阮籍坐在席上,竟然能够不动声色,继续吃喝,无视他人的批评。而他这种行为竟然还受到了一些人的赞美,被称为“不拘礼法”,这些人似乎忘了阮籍的行为已经丧失了为人子的基本孝道。

有一次,阮籍对文帝说:“我曾经遍游天下的山水名胜,觉得还是东平的山水好,而且民风淳朴,我想弄个东平太守干干,一定很有意思。”

文帝一口答应,于是阮籍便兴高采烈地走马上任了。他骑着驴子进了太守官署,第一步工作便是叫人把郡府四围的墙全部拆掉,里里外外互相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外面的行人路过,郡府的内部便一目了然。阮籍把官宅弄得个通透之后再也没有下什么指示了,便吩咐各主管回去,阮籍自己也回府去睡觉了。

第二天,所有官员都来拜见新太守,请示有什么指示或改革,阮籍挥挥手说:“没事,你们什么事都不必做,我也一样。”就这样过了十多天,地方上上下下在阮籍的带领下成日无所事事,阮籍大概也是过足了太守瘾,又骑着驴子离开了东平。这样荒诞的事后来也被人传为了佳话!

对王羲之来说,这种事情简直是胡闹!一郡上下大小事务何其繁杂,什么地方该革新、什么工程该抢修……那么多的事情,做了十多天太守的人怎么会无事可做呢?如果官员都占着职位吃着俸禄,那国家养着他们又有何用?如果官员个个都只会游山玩水,那谁来做事?

还有一位叫张季鹰的人,也是个以放浪、任性、不拘礼法著称的狂人,也有人劝他说:“你这样子也许现在很痛快,但你难道不为自己身后的名誉着想吗?”

张季鹰听了之后,一脸不屑地回答说:“与其让我享有死后的好名声,不如现在给我一杯酒。”

张季鹰的言行代表了当时一众人的想法,这句消极做作的话在当时也被一些人引为经典,还有些人出于对他的崇拜而纷纷效仿:今天能够痛痛快快地过去,何必担心明天呢?等明天到了再说吧!人们都是生活在这种逃避现实、醉生梦死的环境里,谁还在乎什么政治风气、国难当头呢!当时的情景,难怪王羲之会十分愤慨,但凭他自己,如何能挽救这个衰弱低靡的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