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8年开始了,拜伦仍旧忙着校订已经出版的诗集,并且准备新诗集的排印工作,同时还在伦敦享受着身为作家的自豪和陶醉。像往常一样,他的经济状况还是很拮据,因为没有钱交学费,所以他并没有回剑桥继续读书的打算。在给汉森先生的一封信中,他说:

我马上就要满21岁了,可是身边却连21英镑也没有。

这个时期缺钱用,对拜伦来说一定非常难堪。因为他生性慷慨大方,即使在必须向人借钱才能填饱肚子的情况下,也要表现出自己的阔绰。更糟糕的是,拜伦的作风使得他越没钱,出手越大方。

在伦敦住了一段时间之后,拜伦突然开始过起了放纵的生活。他的身体之前因为减肥过度本就已经十分衰弱,现在更加觉得精力疲乏,这严重影响了他的创作。在给好友霍布豪斯的信中,拜伦坦白地承认道:“我已经陷入欲望的深渊,几乎不能自拔!”追究起来,他如此放纵自己很可能是因为想要逃避一些文学评论家对他的批评。当时著名的文学批评杂志《爱丁堡书评》对拜伦的诗给予了很不好的评价,甚至对他本人也作出了人身攻击,说他骄傲自大,其他杂志上的评论也是一片负面的声音。

后来拜伦似乎坚强了一些,已经可以承受这种打击了,然而,他的好友霍布豪斯说:“事实上,他几乎要毁灭自己!”最后,拜伦的愤怒转为报复的决心,他下定决心写出绝不让那些评论家有挑剔余地的作品。可是,他的意志却从那时候起开始消沉了,整个春天,他都浸溺于放纵的生活中。他的身体健康遭到了严重的损害,但他却丝毫不在乎,甚至还对霍布豪斯说:“身为一个男爵,是应该这样的。”

6月,拜伦离开伦敦,转往南安普敦享受海边风光。

7月,拜伦回到剑桥接受硕士学位,然后又转回南安普敦,霍布豪斯和戴维斯陪着他。整个7月和8月,拜伦的生活的主要内容就是泡泡海水、狂饮,以及写一些哀怨的诗给他的情妇。当忧郁的情绪来袭时,他就在诗歌中发泄。他对现实的不满和他的幻想,很少在信里表现出来,不过我们可以从他的诗中看到,他把一切忧愁都转移到对童年的回忆中。

我渴望回到童年,做一个天真无邪、无忧无虑的小孩

9月初,拜伦回到了纽斯台德,虽然承租庄园的葛雷并没有好好照顾他的庄园,但拜伦还是对这片属于自己的土地爱恋不已。他还欠着很多债,不过他非但不打算把庄园卖掉还债,甚至还要大肆修缮一番,让它像从前一样美丽壮观。这是一项不小的工程,拜伦雇了很多工人,花了一大笔钱,他的母亲对他这种看起来毫无意义的挥霍表示震惊和反对。但是拜伦对她说:“你没有办法阻止我做这件事。还有,3月间,我要动身去波斯,这件事你也管不了!”

拜伦为什么决定去东方旅行呢?据卡里索伯爵、汉森先生以及他的母亲说——他要在21岁时,为自己赢得上议院议员的资格,所以要利用到国外的机会增长见闻,以便为进入国会打下基础。但是,拜伦真正的动机并非如此单纯,他深藏已久的浪漫思想以及日感厌倦的**生涯,都可能是迫使他急于离开英国的原因。再说,他的毅力一直不太坚定,如果不断然离开英国,势必没有勇气脱离那种每天千篇一律的腐败生活。他在写给母亲的信中也表示:

总之,你必须了解,我的计划并没有不妥之处。如果我现在不去旅行,以后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了!而且,每个人的一生中都应该做一次旅行如果我们不去看看别的国家,我们将会永远对外国人存有偏见

在东方旅行尚未成行的这段时间里,拜伦在英国依然过着属于男爵的生活。赫金森收到拜伦的信,信上说:“霍布豪斯打猎、游泳……而我却什么也没做……”事实上,拜伦也不是什么都没做,他不断地创作他的讽刺小品文。

拜伦的表姐——他暗恋的玛丽小姐,现在已是马斯德夫人了,她一听到拜伦回来的消息,立刻邀请拜伦和霍布豪斯到她家来玩。这次见面勾起了拜伦伤心的回忆,自然,这种纷乱不安的情绪只能借着诗歌抒发出来了。

除了这件事之外,还有一件令拜伦伤心的事,那就是他的爱犬维恩得了狂犬病,拜伦眼睁睁地看着它死去。根据后来为拜伦作传的汤姆斯·穆尔的记录:“拜伦对狂犬病一无所知……很多次,维恩发作时,他用手抹掉它嘴上的白沫……”这只狗死后,拜伦伤心欲绝,他特地为维恩写了一篇墓志铭,并将其刻在石碑上立于花园里。

这两件事发生之后,拜伦想马上离开英国。在写给汉森先生的信中,他说:

我想去研究亚洲的政治和风俗习惯。我还年轻,还有光明的前途,我不想就这样**地过完一生再说,即使我在六个月的航程中,用上12个工人,也不过是花费800英镑而已,我想你也会同意的。同样的条件下在英国生活,至少需要四倍以上的费用。

11月底,霍布豪斯离开了纽斯台德,不甘寂寞的拜伦于是又邀请了许多朋友来陪他,但是一个人也没有来。正寂寞无聊时,拜伦的园丁为他带来了一个从土里挖出来的骷髅,这正好可以解解闷。拜伦命工匠将这个骷髅头做成了一个大酒杯,放置在一个银盘里。他还为这件事写了一首诗——刻在骷髅做成的杯子上的诗:

不要害怕——也不要以为我的灵魂已经飞逝无踪,

看看我这个天下独一无二的骷髅!

从这里面流出来的,绝不是活人的脑汁,

尽是一些枯燥无味的东西!

拜伦待在纽斯台德的这段时间里,虽然因为朋友的离去而感到寂寞,然而,他却一直不缺乏女性的安慰。他雇了两个年轻的女仆帮忙料理家务。他写信给朋友说:“我雇用了两个女仆,最初只雇用了一个人,后来她怀孕了,我不忍心让她受苦。”

虽然从表面上看来,拜伦是个玩世不恭的人,可是,他对自己所做的事却颇有责任感。拜伦每年给这个怀孕的女仆100英镑(母亲和孩子各50英镑),这个孩子出世后,拜伦还写了一首诗给他,尽管他可能并不爱这个女仆。

年底,拜伦又到伦敦去了,有两件事急需他处理妥当。一是出版他的讽刺小品文集;一是为进入国会做准备工作。他虽然已经写信给卡里索伯爵,请他出面代为引荐,免得他自己还要办理呈报身份证件等烦琐的手续。然而,卡里索伯爵只是冷淡地告诉他一些呈报过程中的注意事项,并没有出面替他介绍。拜伦觉得受到了极大的羞辱,但却不得不按照程序一步一步地进行。同时,他购买了许多政治方面的书籍和一些旧时的记录。自然,他又欠书商一大笔债了!

拜伦的浪费一直令他的母亲坐立不安,她写信给汉森先生说:

我只希望上帝能帮助他脱离目前的境况,让他今年春天能和一位有财产的小姐结婚。至于爱情什么的,那于实际生活都是无补的。他应该利用上帝赋予他的才华,何况他还是一个英国贵族,他有和贵族小姐结婚的权利。

1809年2月,拜伦一面修改他将要出版的讽刺小品文,一面等待进入上议院的机会。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上议院延迟了接纳拜伦为议员的时间,这让拜伦感到很没面子。所以,当他真正成为议员,同僚们向他表示祝贺和欢迎时,他只是轻轻碰了一下同僚们的手指,并没有与他们握手。拜伦之所以这样做,除了生气之外,更是他天生反叛个性的一种表现。他这种性格不太适合从事政治活动,他的同僚们常常认为他过于骄傲、冷漠无情。

拜伦要出版的讽刺小品文集被定名为《英格兰诗人和苏格兰评论家》,不过封面上没有作者署名。那时候拜伦年轻气盛,常常毫不谦虚地对当代作家大肆批评,他说他们和他所景仰的前辈作家相比,不过是“缺乏智慧”的“骗子和笨人”,连他从小就爱读的汤姆斯·穆尔的抒情短诗,也被批评为“没有生机”的作品。当然,他也乘机抨击《爱丁堡书评》的主编,以发泄自己的怨气。

小品文集出版了,上议院议员的席位拿到了,自己长久以来压抑的愤怒也发泄出来了,拜伦觉得自己可以准备出国了。他订了5月6日的船票,准备从英国南端的伯恩茅斯出境,同时,他还催促汉森先生尽快为他筹集旅行所需的费用。拜伦为什么如此着急地要离开英国呢?这到现在还是一个谜。他写给汉森先生的信中提到他并不是因为出版了那本文集,怕得罪人而要赶快逃离英国,“但是如果能够避免的话,我永远不想再回英国。为什么——这是一个秘密……”

4月,拜伦再次回到伦敦,他一方面打听他的作品的销售情况,一方面为自己的旅行筹款。本来有一位索布里奇先生答应要借给他6000英镑,但是因为一些意外,他们没有达成协议,拜伦的行期只好拖到6月。他的《英格兰诗人和苏格兰评论家》的销售情况还不错,于是,他忙着准备在第二版中增加一些内容,并且争取在他出国前能在作品上署名。

这段时间里,拜伦还到哈罗公学去过两次。他听说一个朋友在和人决斗时被刺死了,他非常同情朋友的遗孀,就偷偷塞了500英镑在她家的邮箱里,不让她知道是谁给的。

为了旅途不至于孤单寂寞,拜伦邀请霍布豪斯和麦修斯同行,麦修斯因为有自己的事情,拒绝了拜伦的邀请;霍布豪斯倒是决定陪拜伦同往。

6月19日,拜伦再也无法等待了,他与霍布豪斯带着所有的仆人和行李,向伯恩茅斯进发。拜伦在伯恩茅斯写信给母亲说:

我在英国已经没有希望了——至少在我那块土地还能卖点钱之前是这样的!而且,如果情况没有变动,我将到奥地利或俄国去,甚至到土耳其去。如果我喜欢的话,很可能在这些国家当兵。世界在等着我,我离开英国绝对没有任何遗憾!从此以后,除了去看望您和我的土地之外,我不会再回去了。

拜伦的母亲对拜伦的决定感到很绝望,她关于儿子的一切设想似乎都破灭了,她在信中对汉森先生提到:“史密斯·莱特要娶一个有20万英镑家产的小姐了……”

6月30日,在里斯本的一艘邮轮上,拜伦写了一封信并附带一首诗寄给了赫金森,说他的船已经起航,并且遭遇了风暴的侵袭。事实上,这艘船直到7月2日才起航。

拜伦此次旅行的主要动机似乎可以从他后来的一首名为《恰尔德·哈罗尔德游记》的长诗中找到一点暗示。这首诗还忠实地记录了他旅行中经历的新鲜事和他的一些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