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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徒的长征 王朝柱 3501 字 10天前

李奇伟十分沮丧地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在室内飞快地踱着步子,不住声地骂着“顽固不化的毛派分子,活该当反革命”。可是他一想到常浩的谈话,愤怒的情绪又变成不安的忧虑。他是一个党内角逐的受害者,从残酷的斗争中悟出了这样的理论:所谓的上层路线之争,是少数人的权力再分配,真正受害的是平民百姓,只有那些看风使舵的人,才会从这权力角逐中捞到好处,这就是你死我活的政治斗争。他认为自己这次是瞅准了机会,拥护“临时党中央”,支持张国焘是决然不会错的。眼下只有做好姚秀芝的工作,才能在张国焘的眼里改变形象,才能步步高升。然而,他一想到如何才能改变姚秀芝的观点时,那挨过打的面颊就火烧火燎的疼痛,心中将要熄灭的怒火,腾地一下又燃烧起来。

既然把政治看做是社会中最大的赌博,还有什么不能拿来为其政治服务的呢!李奇伟一俟想通之后,便唤来了龙海,亲热地说:

“我出任宣传部副部长的事听说了吧?”

龙海惊喜地摇了摇头。

“昨天下的命令,你们很快就会知道的。”李奇伟缓缓地站起身来,从他说话的口气,到一举一动的架势,都很有些官气了。他踌躇满志地说,“根据工作的需要,我身旁必须有一名警卫员,不知你……”

“我愿意,十分愿意……”龙海真有点受宠若惊了,“我就是怕不称职。”

“不!你一定会称职的。”李奇伟关切地拍了拍龙海的肩膀,做出十分重感情的样子,“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去哪儿寻找你这样舍己救我的警卫员呢!”

龙海高兴地接受了警卫员的职务,并且表示:为了首长的安全,他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李奇伟望着龙海那憨厚,并很重义气的可爱样儿,满意地笑了。少顷,他又操着首长的口吻,关心地问:

“你还记得过草地的时候,和四方面军的同志打架的事情吗?”

龙海有点难为情地点了点头。

“你还记得我们躺在草地上,望着天上的星星,我给你讲过的故事吗?”

龙海又深沉地点了点头。

“今天,我正式通知你,关于一、四方面军的是非问题,中央已经作出了决定。”

近来,龙海也只言片语地听到了一些风声,他都是一笑了之。同时,还郑重地批评私下议论的同志:“中央的事,用不着我们去操心,上边作出了决定,我们执行就是了。”今天,他已经是首长的警卫员了,认为自己有必要知道有关的中央消息。他不好意思地说:

“首长……”

“不要叫我首长,叫我老李同志就行了。”

“不,不!这怎么行呢?”龙海急得脖颈子都变红了,“首长,你能对我说说中央的决定吗?”

李奇伟笑眯眯地点了点头。接着,又像聊家常那样,把卓木碉高级干部会议的内容说了一遍。旋即,又端详起龙海的表情来了。

说实在的,龙海对所谓中央犯了路线错误,决定成立临时中央这些事不感兴趣。但他听说一方面军跟着中央也犯了错误,从感情上过不去,也想不通。他噘着嘴问:

“照你这么一说,我也犯了逃跑主义的错误啦?”

“我不是这个意思!”李奇伟生怕这位彝族战士又发拗,忙耐心地打比喻,“龙海,水牛犁错了田,是水牛的过错,还是主人的责任?”

“当然是主人的责任喽!”

“这就对了。”李奇伟稍加思索,又进一步地启发,“作为水牛犁了冤枉田,该不该埋怨领路的主人啊?”

龙海皱着眉想了想,遂点了点头。但一转念,又急忙声明:

“我不愿意想这些事,今后,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还不行吗?”

李奇伟连声说着“行!行!”他沉吟了一会儿,才把姚秀芝拒绝和一方面军划清界限,顽固地站在毛派主义的立场上,反对新成立的“临时中央”,反对张主席,理所当然地被隔离审查,再次成了革命对象的事说了一遍。他端详着龙海的表情,试探地问:

“你是怎样看待这件事的呢?”

“这样不要脸皮的女人,早就应该从革命队伍中清除出去!”

李奇伟故作沉痛地摇了摇头,遂又讲了一通“只有解放全人类,才能最后解放无产阶级自己”的大道理。

龙海最恨不忠于丈夫的女人,不仅接受不了李奇伟的说教,反而鄙视地说:

“首长!你怎么能容忍这样的女人呢?要是我啊,哼!早把她干掉了。”

“这是错误的!”常浩边说边走进屋来,严肃地批评了龙海狭隘的阶级意识之后,又讲了一番无产阶级要有博大胸怀的道理,最后又很动感情地说,“革命队伍中的同志要亲如手足,只要能挽救的,就不能把他逼到绝路上去,懂吗?”

“不懂!”龙海干脆地说。

“不懂也要执行!”常浩动辄训斥。

“执行可以,”龙海也耍起了牛脾气,“反正我不认这样的女人为姐妹!”

“岂有此理!”常浩怒声问,“奇伟同志,你为何要找他当警卫员?”

李奇伟说明龙海是一方面军的,原来是很尊重姚秀芝的,希望他能放弃和自己一样的偏见,回到姚秀芝的身边,一面充当看守,一面用感情转化姚秀芝的立场。

常浩十分赞同李奇伟的想法,走到仍在生气的龙海的身边,缓和了一下口气,感慨地说明,我们都要向奇伟同志学习,在姚秀芝的问题上,他所承担的痛苦是最大的,可他能以革命大局为重,把个人的私利抛在一边,去追求更大的革命利益。最后,他以商量的口气问:

“龙海同志,想通了吧?我看,还是服从组织的决定吧!”

龙海没有说什么,气呼呼地把身子一转,向着屋门走去了。

天渐渐地黑了下来,李奇伟点上油灯,望着心情沉重的常浩,恭敬地请示下一步具体的工作任务。

常浩低沉地说,“敌人已经发现红军一部北上,大部南下,沿着大小金川地区布阵防堵。刘文辉二十四军两个旅,位于大金川沿岸的绥靖、崇化、丹巴一线;杨森二十军四个旅另一个团,布于小金川沿岸的懋功、抚边、达维一线;邓锡侯二十八军一个团,扼守抚边以东的日隆关等地。为打开南下通道,我们制订了夺取绥靖、崇化、丹巴、懋功的战役计划,报请红军总部批准实施。”一旦红军总部批准作战方案,希望李奇伟带领红军剧团随军转战,把歌声送到前线,把政治工作做到每个红军战士的心中,鼓舞士气,多打胜仗。

李奇伟离开战场很久了,他是何等的想听听激战的枪声啊!如今就要奔赴疆场了,激动的心情是难以形容的。他肃然起立,两腿并拢,就像是接到出征的将令,严肃地说:

“请领导放心,我一定胜利完成党交给的光荣任务。”

这时,龙海突然慌慌张张地闯进屋来,常浩未等报告,抢先发问:

“发生了什么情况?”

“姚秀芝她、她……不见了!”龙海上气不接下气地答说。

李奇伟惊得站起身来,焦躁不安地看着常浩,希望他能拿出果断的措施。

常浩却坐在原处一动不动,一言不发,望着恍恍惚惚的灯光出神。直到李奇伟询问怎么办的时候,他才神态严肃地问:

“她会投敌吗?”

“不会!”李奇伟肯定地说。

“她会逃跑吗?”

“不会!”李奇伟坚定地回答说。

“你认为她会去什么地方呢?”

李奇伟无言以答,茫然地摇了摇头。

常浩继续思索着,当他想到四方面军个别的战士离队出走,追赶北上的部队时,他蓦地抬起头,不容置辩地说:

“必须做好她投敌、逃跑的准备,我们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姚秀芝真的逃跑了!

李奇伟捋掉她的红星帽徽,和常浩怒气冲天地离去之后,她的住处便成了囚室。庆幸的是,门前还没来得及派岗看守她。当时,她只有一个想法,必须把张国焘另立“临时中央”、自任主席的大事向中央报告,她必须在看守到来之前逃走。她来不及考虑逃走的后果,以及如何才能追上红一方面军,就悄悄地溜出了住处,一头扎进了密而遮天的深山老林之中,从而开始了她的逃亡生活。

历经半天的出走,她认为已经逃出了红四方面军的驻地,紧张的心情顿感轻松了。她坐在地上一面休息,一面捡拾熟透的野苹果、柿子充饥,当她再次无目的地踏上征途的时候,李奇伟的形象又在脑海现出……

“好端端的一个革命者,怎么会变成一个投革命之机的商人?难道这是革命熔炉造就的副产品吗?”

姚秀芝想得很远。几年前,李奇伟就经受不住强大的政治压力,信口供出了许多编造的情况,使不少领导同志蒙受不白之冤,甚至献出了最可宝贵的生命,而自己被打成托派,当做囚徒进行长征,不也是他的“功劳”吗?昔日,可以昧着良心,不要气节,拿同志的头颅、热血,去做自己活命的交换条件,今天,为什么就不能把信仰当做商品来拍卖呢?同时,她又想起了李奇伟打她一记耳光的往事,仔细揣度起来,他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共产主义者,心灵深处还有着极为严重的封建意识——女人是男人的附庸——无论处在什么特殊的环境,作为他的妻子只能守节。但是,当她想起今天发生的事情,心灵就像是被一把无情的利刃刺穿了,因为他把夫妻真诚相爱也当成了商品,为他政治上捞到更多的红利,也廉价地拍卖了!这不仅污辱了自己圣洁的心,而且还把自己当做资本进行了投资,这是何等的无耻啊!她禁不住地痛泣自语:

“神圣的革命殿堂中,竟然供奉着这样肮脏的主宰者,自己不但被他们占有了肉体,而且还被拍卖了自己的灵魂,这是何等残酷、悲哀的事啊!……”

太阳完全地沉到西山背后去了,姚秀芝走到山林边沿的一个高坡上,眺望着西天尽染的血色,恰似一幅壮丽的油画,镶嵌在瓦蓝瓦蓝的长空中。她是何等地想奏响提琴,忘情地赞颂这大自然的美景啊!可心爱的小提琴不在了,只好任这壮烈的旋律激**着心胸……

艺术之神飞去了,她又把视觉由远天移到山脚下边,一座不小的村镇沐浴在暮霭霞蔚中,一缕缕袅袅的炊烟射向晴空,天渐渐地扩散开来。姚秀芝想,只要这里的村民知道去成都的路,我就是沿途卖唱乞讨,也要从成都北上出川,找到党中央,找到霍大姐和彤儿。

啪!啪!

突然,山下传来了清脆的枪声。姚秀芝急忙循声向山下一看,只见两个衣着不整的川军吵吵嚷嚷地向山上跑来,他们身上的长枪,手中的猎物左摇右摆,影响着他们爬山的速度。姚秀芝惊得调头就跑,她忘记了山路的崎岖,也顾不上拦路的藤蔓,摔倒了,爬起来再跑,衣服剐破了,也不看上一眼,只想快些甩掉这两个川军的追赶。突然,一座刀削的峭壁出现在面前,她急忙收住双脚,瞧着这一眼看不见底的深渊,恐惧地自语:

“完了!全都完了……”

夜幕徐徐地落了下来,尾追的川军的叫骂声越来越近了,姚秀芝慌忙沿着绝壁的边沿向左面跑去,没出百步,一座山坳拦住了去路,她一看坳中的藤蔓野草伸手可及,茂盛得看不见坳底,不假思索,把眼一闭,纵身跳进了这座山坳中。

姚秀芝借助藤蔓野草的拦阻,幸免于难,只是在落地的时候,感到右脚扭了一下,她全然不顾这一切,慌忙钻进一丛密不见影的藤蔓中,暗自祈祷:

“千万别落入他们的手中啊!”

夜幕完全罩住了山林大地,那忽隐忽现、忽近忽远的林涛声,给人一种寂寥、空旷——并含有几分恐怖的感觉,少顷,山坳的上端,传来了两个川军的对话声:

“怎么这个红军堂客转眼就不见了呢?”

“可能是跳崖摔死了!”

“我才不信呢!”

“那……她会逃到哪儿去呢?”

“说不定就藏在下边的野草中。”

“那太好了,活该你我有福分!”

“臭当兵的,有啥子福分嘛。”

“拿这个堂客开开荤嘛!”

姚秀芝听到这儿,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她紧紧抓住一根折断的枯藤,完全做好了自卫的准备。忽然,上面出现了亮光,她警觉地仰起头,透过交织的藤蔓的空隙,看见上面站着那两个川军,一个手拿划着的火柴,两个人探着身子望下看,希望借助火柴的亮光,发现姚秀芝藏身的地方。亮光熄了又亮,亮了又熄,待划到第五根的时候,上面又传来了对话声:

“算了吧!就算咱哥儿俩没这个福气。”

“可她会逃到啥子地方去呢?”

“这得去问老天了!”

“哼!只要她不是长翅膀的仙女,就休想逃出我如来佛祖的手心。”

“就是喽,这儿是咱们的防区嘛。”

两个川兵十分败兴地走去了。姚秀芝忍着脚伤的剧痛,拄着一根枯枝,从山坳里的藤蔓中爬出来,一拐一拐地向着山下的乡镇走去。

偏远的乡镇早就入睡了,只有秋风在怒号着。姚秀芝终于走到了乡镇的边上,她的双手一扶支撑藏楼的柱子,竟然累得躺在了地上。她一动不动,急促地喘着粗气,连伸手擦拭额头上的汗珠的力气都没有了。

突然,一条放牧用的狼狗汪汪地叫着,直扑姚秀芝而来。姚秀芝倏地从地上跃起,挥舞着手中的枯枝,与狼狗展开了搏斗。未经几个回合,姚秀芝被狼狗扑在了地上。

“黑子!快过来。”

随着喊声,一位妇女从藏式的楼上走下来,那条狼狗收起野性,调转过头,摇着尾巴,朝着女主人走去。

女主人不慌不忙地走到跟前,认出倒在地上的姚秀芝是个女人,再一看双手紧紧抱住的枯树枝,误以为是个讨饭人,略带责备地说:

“你这个讨饭的,天这么晚了,还不找个地方睡觉啊?”

姚秀芝一时正想不出怎样回答自己的身份,忙说:

“讨饭没赶上点,天晚了,找不到个住处,就想在你的房下借宿,没想到……”

“被我的阿黑发现了,是吧?”这位中年妇人骂了阿黑几句,阿黑有点理屈地摇着尾巴走了。她转过身来,抱怨地说,“快起来吧!不是我赶来,你的小命都没了。”

姚秀芝双手拄着枯枝想站起来,刚刚拱起上身,再次摔在了地上。

“怎么啦?是让阿黑咬伤了吗?”

怎么回答呢?姚秀芝急中生智,巧妙地答说:

“不全是狗咬的!我连累带饿,本来就虚的身子,连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咳!多可怜的女人。”这位妇女又叹了口气,俯身搀起姚秀芝,说了一句“先到我家吃点东西吧!”遂小心地扶着姚秀芝,沿着木板楼梯向二楼走去。

这是一座典型的藏式住房。二层的住室中间也有一块大石头,上面架着个三角架,在三角架的下面吊着一个又黑又脏的小铁锅,锅下面燃烧的木柴还闪着火星。向阳的窗子大一些,上面镶着一块玻璃,窗前边有一张雕花的红漆条桌,上面摆着汉族女人用的针线笸箩,还有一盏摇曳的酥油灯,对面的墙下摆放着一张双人木床,铺着已经旧了的锦绣被褥。再看看墙上贴的那满是蜘蛛网的年画,给人一种藏汉合璧的风格。女主人约有四十来岁,穿着藏族的服装,但脸上的皮肤却是白皙的。她走进二楼的住室,侧首一看姚秀芝,惊得“啊”了一声,脱口而出:

“你……是个女红军……”

姚秀芝急忙扶住墙壁,望着女主人那惊愕的神色,说出了预先编好的台词:

“我是个女红军,行军中崴了脚,就……掉队了。”

女主人很快镇静下来,她再一看姚秀芝那破烂的军衣,蓬乱的头发,虚弱的身体……一种怜悯心油然生起。她匆忙端起酥油灯走到姚秀芝的面前,俯身一看肿得像馒头似的右脚脖子,心疼地说:

“这怎么受得了哟!快脱下鞋来用开水烫烫吧。”

女主人扶着姚秀芝走到床前,坐在铺着一个被筒的床沿上,小心地为姚秀芝脱下两只鞋子,转身端来一个灰色的陶盆,从吊着的铁锅中舀了半盆水,放在床的下边,一边为姚秀芝烫脚,一边自言自语地唠叨:

“都肿成这个样子了,还黑灯瞎火地走路,真是连命也不要了……”

一种伟大的母性之爱,兀然扑入了姚秀芝的心底,温暖着她的全身。这时,她又想起了幼年时的奶妈,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她抬起头,环视室中的摆设,觉得是那样的不协调,再一听这位藏族妇女说着流利的汉话,又倍感惊疑。她想了想,有意地问: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了,就留个名吧!”

“藏名叫卓玛,汉名叫秋菊。”女主人淡淡地说着,连头也没抬一下。

“你怎么还有个汉名啊?”

“我是汉人。”

“那……你怎么又起了个藏名呢?”

“我嫁给了藏人。”这位叫秋菊的妇女抬起了头,望着姚秀芝那惊诧的表情,有些惨然地笑着说,“用咱们汉人的话讲,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嘛!做了藏人的老婆,当然就应该起个藏人的名字了。”

“你的丈夫呢?”

“全都死了!”

秋菊的回答太令人费解了,怎么能答说“全都死了”呢!姚秀芝望着心情沉重的秋菊,惊得张了张嘴,都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秋菊看了看姚秀芝惊疑的表情,似乎猜到了对方的心事,不以为然地笑笑说:

“是全都死了!你感到新鲜,是吗?”

姚秀芝点了点头。

秋菊帮着姚秀芝烫完了脚,又把脏水从窗口泼了出去,放下陶制的盆子,伸手理了理头发,长长地叹了口气说:

“你准饿了,先吃饭吧!等上了床,我再原原本本地告诉你。”

姚秀芝美美地饱餐了一顿藏汉饭菜,接着又和秋菊钻进了一个宽大的被筒,开始静静地听秋菊讲述自己的身世。

秋菊的父亲是个木匠,为了谋生,带着女儿来到这座藏汉杂居的乡镇做木工。不久,又收了两个从外地逃来的藏族青年做徒弟,四口人生活得很快活。在秋菊十八岁那年,父亲得了重病,从此卧床不起。在他临终的前夕,把两个藏族徒弟叫到跟前,希望他俩当中有一个做秋菊的丈夫。这俩藏族青年,为了报答师父的恩情,私自商量定了,同娶秋菊为妻。

姚秀芝听到这儿,惊得脱口而出:

“这怎么行呢?”

“行!这是藏人的风俗。”

“你就这样做了他们两个人的妻子啦?”

“没办法!谁叫咱生来是个女人呢。”

“这……太落后了……”

“落后是落后啊!对一个女人来说,有两个丈夫,比没有丈夫要好过多了。”

秋菊说得是那样的悲凄,过了很久,才又喟叹不已地说:

“我早就听内地来的人说,红军是好人。不然,你冒冒失失地投到别人的家,说不定早就没命了。”

姚秀芝实在是困乏到了极点,她在秋菊絮絮叨叨的话声中,渐渐地进入了香甜的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