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姚秀芝和张华男这台戏不知该如何往下唱的时候,苦妹子和欧阳琼的戏已经到了唱不下去的地步。
欧阳琼回到红军剧团以后,不是爬山,就是涉水,部队一天天减员,战争却越来越频繁,天天在荒漠的少数民族地区钻来钻去,他那所余不多的革命热情渐渐地耗掉了。他一筹莫展,当着苦妹子的面发牢骚:
“长征到何处才算是一站呢!”
这对苦妹子来说毫不足奇。她认为革命就是要克服各种困难,提出这样的问题是可笑的。因此,她每一次的回答也就更令欧阳琼失望了:
“想这些干吗,长征总会有终点站的,我们跟着大家一块走就是了。”
翻越夹金山不久,中央在两河口召开了政治局会议,张华男向红军剧团的全体同志传达了会议精神:为了创建川陕甘革命根据地,迎接全国抗日民主运动的**,红军必须战胜一切困难,继续北上。欧阳琼听后几乎吓瘫了,他急忙打开那本做秘书时用过的残破地图,一看红军北上的路线,不是茫茫无际的雪山,就是漠漠无边的不毛之地,需要付出多少代价,才能达到目的地呢?他一想起翻越夹金山的情景,全身都不寒而栗,禁不住地问苦妹子:
“我们能战胜这些困难吗?”
“没问题!在我们红军面前,是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的。”苦妹子难以理解欧阳琼提这样的问题,尤其当她看着欧阳琼那愁眉苦脸的样儿,有些生气地说:“你怎么会产生这种悲观失望的情绪?这多危险啊!”
欧阳琼觉得苦妹子是那样的陌生,漠然地苦笑了一下,嘲笑地说:“你懂多少?竟然教训起我来了!”转身气呼呼地走了。他常常感伤地自问:
“如果被饿死、累死,甚至于战死在这异乡僻壤,值得吗?”
在欧阳琼看来,霍大姐不辞辛劳,带着剧团的同志们奋勇前进,是为了支持丈夫执行毛泽东路线的,一旦革命取得胜利,她岂止是个小小剧团的负责人啊!他的结论是:霍大姐积极长征是理所当然的,姚秀芝全力支持霍大姐的工作,是为了借助霍大姐的地位,免于再受审查之苦,并争取早日摘掉托派的帽子。他又想到了自己,他不止一次地对苦妹子一人发过这样的感慨:
“我欧阳琼一没有强大的靠山,二没有权力和地位,一个能吟几句诗的小知识分子,将来会有个什么结果呢?”
苦妹子听后感到震惊,难以理解。并严厉指出:这种念头是可怕的。为此,他们夫妻大吵了一顿。事后,苦妹子又如实地向霍大姐作了汇报。结果,欧阳琼表面上接受了同志们的批评,并假模假样地作了检讨。但他和苦妹子却掘开了一条无法填平的鸿沟。
伴随着和谐的家庭生活的破裂,发生口角便成了家常便饭。欧阳琼越来越沮丧了,他连发牢骚的对象也找不到,每当苦妹子关心他的时候,他都伤心地说这样一句话:
“你们生活在火炉里,我生活在冰窖里。”
欧阳琼又是一个封建意识非常浓厚的人,他一向认为苦妹子是个人的私有财产,即将出生的孩子,是欧阳家族传宗接代的香火,他不能扔下妻子——尤其是未来的儿子远走高飞。因此,他忍受着一切困难和不悦,默默地跟着红军剧团,继续向北长征。
两大主力红军会师以后,很快又翻过了一座大雪山——梦笔山,从此,红军便跋涉在千里雪山中了。雪山的寒冷,消耗完了他最后的一点革命热情;荒漠的征程,完全磨掉了他最后的革命信心,待到红军从千里雪山走出,进入松潘县毛儿盖准备过草地的时候,欧阳琼终于下定决心要远走高飞了。
这是一座用木头架起来的藏族式的房子,分上下两层,按照藏族人民的习惯,上层住人,下层关牲口。由于反动土司的宣传,在红军到达之前就人去楼空了。这座房屋的上层住室设备简陋,光线黑暗,住室的中间有一块大石头,上面架着个三角架,在三角架的下面吊着一个又黑又脏的小铁锅,这就是藏族人民离不开的炊具。住室向阳的一面,有个牛眼大的窗子,在窗子的下面有一张遍是油渍的破木桌,那盏酥油灯摆在桌面的正中央,吐着如豆的银光,夜风从牛眼窗中悄悄地吹进来,灯光摇曳不止,时时都有被吹灭的危险。苦妹子坐在临窗靠桌的铺上,一面哼唱着刚刚学会的《打骑兵歌》,一面在灯下缝着一个不算小的布袋。同时,还不断地抬起头,看看桌上那支新发的手枪,她那消瘦的面颊上时而露出丝丝笑靥,两个又深又大的酒窝,越发显得诱人可爱了!难怪欧阳琼常捧着她的头,边欣赏边赞叹地说:“消瘦多了,你虽然失去了杨贵妃的雍雅、丰满的美,可又增添了林黛玉式的病态美,说句老实话,我喜欢你这病态美!”室外起风了,传来阵阵怒号的风声。突然,破旧的木门被吹开了,苦妹子误以为是欧阳琼回来了,她匆忙放下手中的针线活计,起身赶到门口一看,又失望地叹了口气,关死木门,无精打采地回到桌前,继续做着手中的活计。
不知又过了多长时间,室外传来了缓慢而又沉重地上楼梯的响声,苦妹子惊得收住手中的活计,侧耳细听,惊喜地一面自语:“对!是欧阳那特有的踩踏楼梯的响声。”一面急忙起身赶到了门前,双手打开不遮风雨的屋门,迎进了满面愁容的欧阳琼。苦妹子一看这没有喜色的脸,心顿时凉了一半,她矜持相对了片刻,依然装出一副笑脸,像往日那样尽妻子应尽的义务——那就是给丈夫以柔情、以温暖,所以又强作分外热情的样儿,蓦地抓住欧阳琼的双手,捧到自己的面前,一面低下头,把自己温柔的面颊贴在这冰冷的手上,一面又温情地说:
“手都快冻僵了吧?来!让我给你暖和暖和。”
“去!去……我一点也不冷。”欧阳琼倏地抽回了自己的双手,急步走到铺前,一屁股坐了下来,双手捧着低垂的头。
苦妹子被惊得怔住了,她望着冷漠、严酷的丈夫,真想抱头痛哭。但既然亲手酿造了这杯难以入口的苦酒,那也只好屏住气、闭上眼往下咽啊!另外,苦妹子虽然已是一位红军战士,但从女性的道德观念出发,她仍然恪守着那套封建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习俗。近来,每当她碰到欧阳琼无缘无故的冷遇,她就强迫自己回想过去童养媳的生活,回想和欧阳琼相亲相爱的往事。待到她想起公爹的**威、欧阳琼的亲爱的时候,她心中所有的烦恼就不翼而飞了。这时候,她精神上仿佛得到了胜利,为此,她还经常告诫自己:“谁都有不高兴的时候,作为妻子,连丈夫痛苦的病因都搞不清楚,那还算是什么夫妻啊!”
但是,苦妹子始终没有搞清欧阳琼日渐消沉的缘由。妻子是最敏感的,苦妹子感到欧阳琼不仅失掉了革命热情,而且离自己越来越远了,远到了她无法看清欧阳琼真实面目的地步。她曾暗自痛苦地说:
“难道是我还不够温暖吗?为什么欧阳琼的心会冻成冰块块?”
这天晚上,她几经斗争,又从自己的身上找到了根源——对欧阳琼还不够温暖。她为了化开欧阳琼心中的寒冰,格外温情地问:
“欧阳,你饿了吧?我给你做点东西吃,好吗?”
“不饿!”欧阳琼连头都不抬一下,很不耐烦地说,“让我一个人呆在这里,静静地休息一会儿行不行?”
苦妹子的努力又失败了!她含着委屈的泪花走回桌前,拿起没有缝完的活计又缝了起来。
欧阳琼自寻烦恼的阶段总算结束了,他缓慢地抬起头,一眼又看见了放在桌上的手枪,不禁惊得一怔,忙起身走到桌前,拿起手枪掂了掂,漠然地问:
“你们也发枪了?”
“发了!”
苦妹子总算盼来了话题,她急忙笑着告诉欧阳琼,这一带敌人的骑兵多,反动土司的武装也不少,经常袭扰我们的部队。领导上对此特别关注,为了保证宣传队的安全,没有枪的同志都发了一支手枪,十发子弹。接着,她把头一低,羞怯地说:
“欧阳!你信不信?今天剧团的同志们比赛射击,我还打了个第一名呢!”
“第一名顶个屁用!”欧阳琼粗俗地说罢,放下手枪,缓缓地踱着步子说,“天天不是躲、就是藏,打个世界第一又有什么用?再说,手枪历来是为自己准备的!”
“你……怎么能这样说呢?”苦妹子惊得不知所措,愕然地望着欧阳琼。
“怎么就不能这样说呢?”欧阳琼蓦地收住了脚步,两眼狠狠地盯着苦妹子那惶恐的表情,操着教师爷的口吻说,“你没有真的到过前线,也不知道仗是怎么个打法的。我敢说每一个红军战士——不!也包括敌人的士兵都懂得,手枪是逼迫自己冲锋、卖命用的。”
苦妹子听后十分反感,但如此争论下去,也不会有个结果,为了不加深夫妻之间的感情裂痕,她主动宣布休战,低下头继续缝制。
“你这是在缝什么啊?”
苦妹子闻声抬起头来,看见欧阳琼已经走到跟前,冷不防从苦妹子的手中夺去活计,打开一看,原来是一条又粗又长的布袋子,好奇地打量着。苦妹子从身旁又拿起一条缝好的布袋子,相比之下,显得又细又长,她满脸堆笑地说:
“这是装粮食用的袋子啊!”
“那也用不着缝两条哇?”
“用得着!用得着!一条是你的,一条是我的。”苦妹子说罢,又从欧阳琼的手中夺过那条没有缝好的布袋子,笑着问:“你知道这条布袋,为什么又粗又长吗?”
欧阳琼毫不感兴趣地冷笑了一下,又淡然地摇了摇头。
“你真笨!”苦妹子为了讨得欧阳琼的欢喜,故意地向他努了努嘴,做了一个滑稽可笑的动作。接着,她又害羞地说:“霍大姐说了,我是两个人,应当准备两份口粮,所以我就缝了一条又粗又长的大布袋子。”说罢,发现欧阳琼依然是冷冰冰的,于是又主动地抓住欧阳琼的一只手,深情地说:“欧阳!听说草地荒无人烟,一眼望不到边,不知哪天才能走出去。到时候啊,咱们没出世的儿子的那一份口粮,就犒劳给你了!”
苦妹子的这番良苦用心,仍旧没有换来欧阳琼的笑颜,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愤愤然地说:
“我不需要了。”
“为什么?”这太出苦妹子所料了,她惊愕不解地问着,希望这仅仅是句玩笑话。
“道理是简单的!”欧阳琼非常严肃地说,“因为你和即将出生的孩子都不需要它了!”
苦妹子听后茫然了,细心一琢磨,又吓得几乎瘫在了地上。瞬间,她想到了欧阳琼这些天来的变化,似乎又从这变化中预感到了什么,但她又不情愿这预感就是现实。所以,她又慌乱地大声说:
“不!不……我需要它,咱们未出生的儿子需要它,你……也需要它!”
“需要?”欧阳琼不紧不慢,十分冷酷地问,“你能保证走过草地吗?”
“能!一定能……”苦妹子隐约地明白了,她非常焦急,信心十足地说。
“万一我们即将出世的儿子,生在这荒凉的草地上怎么办?”
“这……”
“这将会产生怎样的后果,你想过没有?”
“我想过了!”苦妹子为了说服欧阳琼,装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说,“霍大姐和姚老师告诉我了,孩子还不到出生的日子。”
“难道就不会早产了?”
“这……”
“这是完全可能的事情!也是一定会发生的事情。”
欧阳琼突然变得激动起来,他绘声绘色地讲起了有关草地的一些传说。一句话,他把红军即将征服的草地,形容成是一块飞鸟难过、野兽进去就出不来的地方。尤其当他说到绿油油的野草,掩护着吃人的烂泥塘的时候,脸色吓得都有些苍白了。最后,他望着惊疑不定的苦妹子,严厉地问:
“万一你陷进这吃人的烂泥塘中,我们的儿子早产在这里边怎么办?即使把你救出来,你和我们的儿子还有命吗?”
苦妹子一向是敬佩欧阳琼的学识的,远在中央苏区的时候,就认为能听欧阳琼谈古论今、讲述全国各地的风俗是件快事。同时她还相信,这些从书本上看来的学问是不会错的。因此,她今天又被欧阳琼吓唬住了,尤其当她想到就要出生的孩子,真的生在吃人的烂泥塘里怎么办?她出于母性的本能,一时失去了主张,惊恐地问:
“欧阳,你说该怎么办呢?”
“留下!”欧阳琼又坚定地补充说,“我陪着你一起留下。”
“不!不……我不能留下,我不能离开同志们!”苦妹子本能地反对说。
“一定要留下!”欧阳琼发怒了,他突然用力拍了一下桌面,震得那盏酥油灯火苗摇摇晃晃,似乎这座昏暗的住室也摇动起来。
苦妹子的忍耐是有限度的,那就是不反对她跟着红军革命。眼下,欧阳琼要胁迫她离开红军,她怎么能够答应呢?她望着拍桌子瞪眼睛的丈夫,顿时也火冒三丈,十分干脆地答说:
“要留,你自己留下,我死活也要跟着霍大姐、姚老师她们长征的!”
“她们也不会同意的!”欧阳琼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来,震得苦妹子不知所措。欧阳琼不慌不忙地补充说:“让我陪着你留下的决定,就是霍大姐和姚老师批准的。”
“这不可能!”苦妹子霍地站起身来,一边向门口走去,一边说,“我这就找她们去。”
“站住!”欧阳琼一把拉住了苦妹子,突然跪在地上,双手紧紧抱住苦妹子的双腿,失声地哭了,“苦妹子!你听我说,你就服从我这一次,不行吗?……”
苦妹子愤怒到了极点,根本不看跪在脚下的欧阳琼一眼。顷刻之间,她想了很多很多,当她把欧阳琼的变化,和今天晚上的事情联系起来,她真想一脚踹倒跪在面前的丈夫。她渐渐地冷静了,认为自己有义务说服欧阳琼,继续跟着红军长征北上。她不情愿地扶起了欧阳琼,感伤地说:
“我们不能留下!欧阳,主力部队北上了,谁还敢收留我们呢?”
“这你放心!我联系好了一户买卖人家,等你生完了孩子,我们再设法找红军去。”欧阳琼为了打消苦妹子的顾虑,又说,“请你相信我吧,一定能找到红军!”
苦妹子完全明白了,留下来的主意是欧阳琼想出来的。换句话说,也是他这些天来苦思冥想的结果——借着自己生孩子,体面地当一名逃兵。她为了使欧阳琼放弃这种可耻的念头又晓之以利害:
“你想得太简单了,土司打回来以后怎么办?一旦落到他们的手里,我们还能活命吗?”
“能!能!”欧阳琼似乎早就想好了出路,说,“我们可以骗他们,就说我们不是红军,是普通的汉人。”他唯恐这个方案不够妥帖,又手舞足蹈地说:“再不行,主力红军一走,我们就化装成买卖人,逃离这蛮夷之地。只要回到了内地,凭着我的学识和本事,保你跟着我过幸福生活。”
苦妹子惊呆了,欧阳琼所说的留下生孩子,纯粹是一种借口,趁机脱离革命队伍,才是他真正的目的。作为一名坚信革命,永远跟着红军的妻子,看到自己的丈夫要走背叛革命的道路,真想拿起桌上的手枪,一下结果了他的性命。她为了完全摸清欧阳琼的真实思想,又有意地说:
“我们是夫妻,谁也不应当隐瞒谁,你究竟是怎么想的,说出来,我还能不听你的?”
欧阳琼毫不隐讳地说,脱离红军队伍的想法已经酝酿很久了,但始终没有找到一个合乎情理的借口——既能带上苦妹子一块走,又能和红军相安无事,好离好散,所以一直没有采取行动。接着,他又说今天可谓是天赐良机,因为可以借生孩子留下来,再逃向内地,永远结束这不知死活、比上西天取经还难的长征生活。为了**苦妹子下定决心跟着他走,还对未来的家庭生活,做了最为美好的描绘。最后,他眉飞色舞、喜笑颜开,竟然调情似的摸了一下苦妹子的下巴颏,放浪地说:
“到那时,我们就会睡在铺着绫罗、盖着绸缎的象牙**了!”
“啪”的一声,苦妹子重重地打了欧阳琼一记耳光,气得浑身颤抖地说:
“无耻!你自己走吧,你自己去睡那象牙床吧,我永远也不离开红军,不背叛革命!”
欧阳琼被这记响亮的耳光打清醒了,他一面捂着被打得火辣辣的面颊,一面怒气冲冲地快速踱着步子,暗自思索着。当他想到苦妹子一旦向组织报告以后,他就要真的变成阶下囚,轻者被押着北上长征,重者就会处以极刑。他知道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遂决定采取早已想好的方案,当即收住脚步,恶狠狠地问:
“你到底跟不跟我走?”
“不走!”苦妹子发了疯似的大声说。
“那好,我也不勉强你!”欧阳琼缓和了一下口气,低沉地说,“念我们夫妻一场,我请求你在天亮以前,不要把我的事向组织报告!”
“你给我滚!”苦妹子说罢趴在桌子上放声地哭了。
户外的风声越来越大了,直吹得这破旧的门窗响个不停;室内的哭声越哭越悲,号啕不息。苦妹子完全被气疯了,她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的丈夫竟然是一个可耻的逃兵。忽然,腹内的婴儿又使拳弄脚了,她几乎是迷信地认为,这是孩子在抗议她逼走了父亲!为此,她又责备自己,觉得自己没有完全尽到责任,应当为这就要出生的孩子追回父亲。她慢慢地抬起头来,发现室内黑洞洞的,方知酥油灯不是耗尽了灯油,就是被风吹熄了。她顾不上点灯照明,受着为孩子追回父亲的驱使,下意识地摸到了桌上的手枪,踉踉跄跄地跑出屋门,投进了风声怒号的夜幕中。
苦妹子连跑带颠,终于追上了欧阳琼,她死死地抓住欧阳琼的后衣襟,声声哀求不要离去。然而,欧阳琼这个可耻的逃兵,完全误解了苦妹子冒风追来的用心,以为苦妹子是要把他送上审判台和断头台,他掏出随身带着的手枪,严厉地威胁说:
“你再不松手,我就开枪打死你!”
“你就是打死我,也不让就要出世的孩子,有一个逃兵爸爸!”
这时,远方传来了执勤哨兵的口令声,欧阳琼误以为这是苦妹子叫来的追捕他的卫兵,气得把眼一闭,连头也没回一下,甩手身后,一搂扳机,“啪”的一声,苦妹子倒在地上,他趁机跑走了。
苦妹子的臂膀中了一枪,她倒在地上愤怒到了极点,完全忘记了枪伤的疼痛。她听着附近哨兵的呼喊,她看着前方就要消失在夜幕中的黑影,匆忙掏出新发的手枪,对准前方的黑影搂响了扳机……
枪响以后,苦妹子清楚地看见前面的黑影晃了一下身子,又一歪一趔地向前跑去。她欲要举枪补射,蓦地又停下了,暗自说:
“没有打死好,等哨兵把他抓回来,再一块算总账!”
哨兵的喊声越来越近了,前方突然响了一枪,苦妹子循声向前一看,那个黑影猝然摔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