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 / 1)

囚徒的长征 王朝柱 3967 字 7天前

嘹亮的军号嘀嘀嗒嗒,把沉沉的夜幕拉起,露出了湛蓝湛蓝的晴空。天亮了,草叶上顶着珍珠般的露珠,树林中浮游着一团团雾气,大地刚刚从沉睡中醒来。

军号声停了,红军战士相继走出住房,沿着一条掩映在绿茵草地中的小路走来,一字排开,蹲在溪旁,掬起一捧捧清凉的雪山水,洗去满面的尘垢。他们站起身来,用力地活动着身体,大口大口地吸着这清新的空气。少顷,他们又不约而同地面向夹金山。神仙山的雪冠,沐浴着朝阳,发出了斑斓多彩的光点,转瞬之间又组成了金光四射的光环。大家似乎都在暗暗地说:

“不要神气,请等着我们这些敢于摘取雪冠宝石的英雄吧。”

红军剧团出发了,以十岁红为先导,又说又笑地向着夹金山麓进发。涓涓的雪水由山上淙淙而下,汇成一条条小溪,向着远方静静地流去;溪边那些喝足雪水的草儿,长得绿油油的,十分可爱。欧阳琼一边走着,一边望着满处盎然的春色,如若不是行军,他真想吟诗抒情。随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张华男策马追上了红军剧团,他滚鞍下马,把缰绳交给了老马,命令地说:

“剧团的同志们任务重,这匹马就送给你们了,除帮你们驮驮行装以外,还可以帮帮苦妹子这样的同志。”

老马是知道张华男的脾气的,说出的话绝不收回。当然,他也明白这位老首长的良苦用心:这行军队伍中还有彤儿,一旦孩子爬不动了,还不是要增加同志们的负担?然而,当他想到战马对首长的用处的时候,他又开始犹豫了。这时,彤儿背着她那支心爱的竹笛跑了过来,噘着小嘴不高兴地说:

“爸爸!你不骑马能爬过这雪山去吗?”

张华男俯下身去,用他那带胡子的嘴,亲了亲女儿那又细又嫩的面颊,激将地笑着说:

“爸爸不骑马,保证能爬过这座神仙山,彤儿,你行吗?”

“行!行!”彤儿轻轻一推张华男的胸脯,倔强地说:“我敢和爸爸比赛,看谁先爬过雪山去!”

“那当然是彤儿了!哈哈!”张华男目送彤儿归队以后,又和老马私语了几句,遂伫立在原地,等待着大部队的到来。

翻越夹金山开始了。十岁红学艺的时候,是专攻刀马旦的,身怀奇功,步履轻盈,再加上她加入了红军,想显示她曾是翻越过神仙山的奇人,故一马当先,沿着蜿蜒曲折的山径向上爬去。不时,身后传来了战马的嘶鸣,以及拉拉队的喊声,她以为是在催她快些登攀,故又把藏袍的前大襟撩起一角,塞在黄色绸子的腰带上,不声不响地加快了步伐。

同志们越向上爬,山势越陡,道路越窄,一块块怪石悬挂在绝壁山,大有撞下之势,令人望而生畏。山路的两边是湍急的流水,一泻而下,溅起几尺高的雪浪花,发出瘆人的吼声,令人闻之胆寒。虽说剧团的同志们都跋过千山,涉过万水,但在今天,多数同志都不是十岁红的对手,因而爬山的队伍逐渐地拉开了。霍大姐望着爬山如飞的十岁红满意地笑了,以列队爬山为名喊住了她。霍大姐看着每人头上淌着汗水,玩笑地说:

“谁说雪山能冻死人?请看,我们的红军战士都热得冒汗了!”

姚秀芝望着路旁那青嫩的小草,黄色的小花,知道这儿是雪山上的春天,不要多少时间,就要越过雪线,到那时就进入了冬天。她眺望了一下太阳的位置,有意地问:

“同志们!大家累不累?”

“不累!”

“我们请十岁红同志给大家讲一讲,什么时候才能爬上雪山顶峰好不好?”

“好!”

十岁红是不善于言谈的,她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同志们!真正的雪山还没有开始爬呢。”遂又带头向山上爬去。

红军剧团的同志们穿过了雪线,白皑皑的积雪越来越厚,大家只能用木棍探路前进。为了保证大队人马胜利地翻越雪山,霍大姐建议兵分两路,一路由她率领,十岁红为先导,老马、龙海等身强力壮的同志,用铁铲、刺刀在雪路上挖着踏脚孔,供后续部队攀登雪山使用;一路由姚秀芝率领,苦妹子、彤儿,还有诗人欧阳琼等站在路边,组织拉拉队,为登山的红军鼓劲、加油。很快,“队伍越拉越长,仰面看,头顶上有人;低眼望,脚底下也有人。红旗灼燃似火,雪映战旗,色彩分外鲜艳。战马喷着雾气,衔尾相随。宣传队站在队伍旁,前呼后应。喊声,歌声,说话声,马嘶声,震**着白雪皑皑的山谷,发出一阵又一阵欢快的回声”。然而,唯有欧阳琼不吼不喊,一筹莫展,他保护着怀孕的苦妹子,沿途累得长喘短吁,再也没有多余的力气了!他把目光移开,只见左面是松软的雪岩,右边是陡立的雪壁,中间是漫漫的积雪,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险些晕倒在冰雪覆盖的山路上。

剧团的同志们全部穿着单衣,在急促登山的时候,并没感到有多么寒冷,但是,稍一驻步,就会冷得发抖。姚秀芝唯恐大家病倒,又急忙下令行军。越是往上爬,道路越窄,积雪越厚,空气也越来越稀薄,胸口上就像是压着千斤重石,透不过气来;双腿就像是灌注了铅水,重得怎么也抬不起脚来;心脏越跳越快,突然,苦妹子晕倒在山路上,欧阳琼惊呼着救命。姚秀芝急忙赶到了跟前,她看着呼吸紧迫、面色苍白的苦妹子,立即命令:

“欧阳!快去把马牵来,驮着苦妹子爬山。”

欧阳琼快步向前追去,很快就把张华男的那匹战马牵来,让苦妹子上马。苦妹子死活也不肯骑马,她扶着姚秀芝站起身来,刚刚走了两步,又晕倒在地上。这时,老马赶到了,他望着爬不上马去的苦妹子,大声喊了一句“卧倒!”懂得他口令的战马当即趴在了雪地上。在姚秀芝的搀扶下,苦妹子很不情愿地骑上了战马。

平时骑马,那是一件快意的事儿,然而在雪山上骑马,则是十分危险的。首先,骑马的人身单衣薄,挨不过这冰天雪地的寒冷,边走边在马背上打着寒战,不要多少时间,就会冻得失去知觉。其次,雪山上坡陡路险,雪深冰滑,再强健的骏马也难免失蹄倒地,骑马的人一旦滚到山涧中去,那只有粉身碎骨了。为了确保苦妹子的安全,老马亲自牵着缰绳,选择平坦的雪路,稳稳当当地向山上爬去。忽然,老马的耳边传来了一阵奇特的响声,他侧首循声一看,只见苦妹子骑在马上,浑身冷得像是筛糠,上牙床和下牙床失控地撞击着,发出了“咯咯……”的响声。老马急忙喊住了战马,脱下唯一的上衣,递给了苦妹子,强行命令她穿上。苦妹子看看手里的军衣,再望望老马那**的上身,眼泪刷地一下淌了下来,一阵冰冷的山风吹来,像是刀子割了苦妹子一块肉似的,冻得她几乎叫了起来。她再一看老马冻得抖瑟着身子,上身的肌肉也变成了紫色,遂又把手中的军衣扔给了他。正当他们二人互让军衣的时候,身穿藏族袍子的十岁红赶到了近前,纵身跳上马背,不容分说,脱下皮制的袍子,披在苦妹子的身上,旋即又从怀中取出那顶雪白的皮帽子,扣在苦妹子的头上,双手一按马背,轻盈地跳到了地上。她像是一位技艺高超的马术演员,几分钟内,就干净、利索地完成了这套动作。她伸出右手指着前方,乐观地说:

“好啦,一切问题全都解决啦,赶快抓紧时间爬雪山吧!”

同志们被十岁红的马上动作惊呆了。姚秀芝看着她身上仅仅穿着一件白色内衣,头上戴着那顶军帽,红星在雪光的折射下闪闪发亮,显得是这样的英俊、潇洒。她感激地说:

“谢谢你!可你穿这样少的衣服……”

“没关系!”十岁红拍了拍自己的胸部,十分严肃地说,“你忘了?我的身上有观音菩萨保佑呢!”遂又转过身去,一马当先地向着更高的山上爬去。

苦妹子骑在马上,活像是一位藏族姑娘。她举目望去,看见身穿白色紧身衣、头戴一顶红星军帽的十岁红,心里就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她看着为她牵马坠镫的老马,就像是一位憨厚的哥哥,在护送自己的同胞妹妹,心里生出了不尽的温暖。可是,她再看看自己的丈夫欧阳琼呢?他艰难地迈着步子,张着个大嘴,急促地吐着热气,满脸的愁容,连句问寒问暖的话都顾不上说了。这时,苦妹子腹中的婴儿在不停地**着,不知为什么,她感到那样的委屈。她感到她崇拜的丈夫,和她的距离是那样的遥远,瞬间,她又责备自己说:

“想得太多了!他是个秀才,爬雪山不是他用武的地方。”

忽然,前方出现了一段又窄又陡的冰道,拦住了同志们的去路。龙海这些身强力壮的小伙子挥动铁铲、刺刀,拼力地挖着踏脚用的冰坑,谨防战士失脚,滑下这陡峭的冰路而丧生。十岁红担心彤儿脚下没根,爬这样陡峭的冰路出事,俯身背上她,踏着龙海他们凿好的冰坑,很快地爬了过去。她放下彤儿,站在高处往下一看,有的拄着拐棍,有的手拉着手,一个接着一个,极其小心地向上爬。一声马嘶,把她的视线引到这段冰路的下端,只见那匹驮着苦妹子的战马引颈长啸,不肯爬这样又险又滑的冰路。她急忙又赶了下来,把苦妹子扶下马,让老马赶着马上山。但没走几步,战马滑倒在冰路上,险些滚到路旁的山涧中去,它咴咴地叫个不止,再也不肯爬这样陡峭的山路了。站在冰路上端的同志催着快爬,下面的兄弟部队又叫喊着快走,老马望着这匹胆怯的战马没有了主意。十岁红毕竟是长在这一方的人,她急忙解下系在腰中的毛巾,迅速地裹好一只马蹄子。老马一看,全然明白了,他急忙要来苦妹子、欧阳琼的毛巾,连同他自己的那一条,把四只马蹄都裹好了。战马先是小心地迈着步子,待到它明白再也不会滑倒的时候,就放开四蹄,很快就爬过了这段既险且滑的山路。十岁红挽着苦妹子,一步一个冰坑,稳稳地向上爬着。突然之间,上面传来了清脆的掌声,十岁红仰头一望,只见霍大姐、姚秀芝、彤儿、龙海,还有老马等人向她鼓掌。她此时此刻的感觉,就像是她首次登台打炮,一出场就获得了一个碰头彩那样兴奋、激动。

越爬,山越高了,空气也越稀薄了,大家感到呼吸困难,头晕腿软,几乎是走一步停一停,大口地吸着气。最后,连十岁红的步子也慢了下来。姚秀芝和霍大姐商量了一下,认为应该发挥精神的力量,遂请欧阳琼即兴编段快板诗,给大家鼓鼓劲。欧阳琼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灵魂,都快离体了……哪还有……编快板诗的灵感啊!……”

霍大姐一看欧阳琼那个熊样就来了火气,生气地说:

“秀芝,咱们没有灵感,可就是有灵魂。来,你用手代板打节奏,我给大家胡诌一段!”

同志们听说霍大姐要说快板诗了,一下都来了情绪,有节奏地拍着巴掌。霍大姐一看这场面兴头更大了,她大声念着:

红军战士英雄汉,

千军万马过雪山。

雪山高,

挡不住战士的铁脚板,

雪山险,

抵不过战士的意志坚。

翻过雪山就是大胜利,

征服严寒才是钢铁汉。

鼓起勇气,

不怕艰难,

把雪山踩在脚下,

把困难踢下深渊。

胜利在望,

曙光在前!

霍大姐的快板诗真灵,大家听罢热烈鼓掌,当即发起了一个小小的冲锋。但是,精神的作用毕竟是有限度的,冲锋过后,翻越雪山的速度越发地缓慢了,长长的爬山队伍中,再也听不到同志们的欢歌笑语,剩下的只有急促喘气的声音了。姚秀芝看了看牵着马缰绳的欧阳琼,强作笑颜地说:

“欧阳,我来帮你牵马,快发挥你的诗人天才吧!”

在欧阳琼看来,方才霍大姐的作为是和他过不去,并且当众出了他的丑,刺伤了他的自尊心。现在,姚秀芝又来请他编说快板,给同志们鼓劲,他有情绪地说:

“还是去找有灵魂的天才吧!”

“你怎么能这样说呢!”姚秀芝有些生气了。

“她为什么就能那样说呢!”欧阳琼把头一歪,阴阳怪气地,“再说,我不是托派,又不是反革命,用不着巴结什么人!”

“你?!……”姚秀芝气得浑身发抖了,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欧阳!你瞎说些什么?”苦妹子大声斥责着欧阳琼,待骑马走到姚秀芝的身旁,又难过地说:“姚老师,千万别生欧阳的气,他……”

“我是一个没有灵魂的人!”欧阳琼回过头来,有意大声地说,“可我也没有把共产党人的灵魂,偷偷地卖给别人!”

这话犹如骤起的盖顶惊雷,炸得姚秀芝身子一晃,险些摔下冰崖。幸亏霍大姐一步赶了过来,才免于一难。霍大姐挽着姚秀芝的臂膀,语意双关地说:

“走!咱俩再来他个相依为命。”

“不!我挺得住。”姚秀芝感激地说。

霍大姐深沉地点了点头,又异常吃力地向前走去了。

姚秀芝欲迈步前进,忽地又生出了葬身雪地,落得个干净的念头。但当她俯瞰这万丈深渊,想到自己的命运和前途的时候,又暗下决心:

“为了灵魂的清白,也要顽强地活下去!”

姚秀芝挺起胸膛前进了!她用尽平生的力气攀登着,看着实在走不动的队伍,提出找个安全的地方休息一下,吃点东西再继续翻越雪山,她的意见得到了大家的赞成。十岁红仰起头环视周围,四处一片白雪,银光炫目,刺得两眼淌着泪水,不能久望。她微眯着双眼,避开雪光,端详了一下位置,肯定地说:

“前边快到寒婆庙了,到那里休息、用饭吧!”

寒婆庙,是夹金山上唯一的庙宇,孤零零的,终年没有什么香火。当年翻越夹金山的见证人是这样记述的:“庙门上写着三个字:寒婆庙。墨迹虽模糊不清,但还看得出那是用汉、藏两种文字写的。庙里有一尊寒婆像,那装束与藏族妇女相仿,她身上零乱地挂着几条哈达,那哈达的颜色已经发灰了。这座小庙何时修建已无法考证,不过从庙前堆的柴棍看,怕有相当长的时间了。”十岁红第一个赶到庙前,大声地喊着“寒婆庙到了!寒婆庙到了……”同志们闻声不知怎的又来了力气,就像是百米冲刺似的跑到了庙前,观看着寒婆神像,争论着为何要修建这座寒婆庙。自然,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正当大家争得十分开心的时候,老马独自一人站在庙前,对那两大堆柴棍发生了兴趣。他取出所剩不多的洋火,用心地擦着,引着了其中一堆火棍,瞬间,浓烟从柴堆的顶部升起,像是一条蓝色的飘带随风飘**,渐渐地消失在瓦蓝瓦蓝的晴空中;接着,烈焰越燃越旺,就像是在一块雪白的布上涂了一点红红的颜色,是那样的刺眼!老马乐呵呵地烤着火,大声吆喝着:

“哎!快来烤火了——”

同志们稍事休息,吃了点干粮,又继续翻越白茫茫的雪山。忽然,西南方向涌起了一块乌云,挨着晶莹的山头迅猛地压了过来,接着暴雨夹着冰雹,劈头盖脑地打下。同志们防不胜防,无处藏身,只好双手捂着脑袋继续前进。这时,队伍中忽然传来了彤儿的哭声,姚秀芝赶到近前一看,孩子的头上已经砸起两个鸡蛋大的血包。在这种情况下,妈妈只有说几句安慰话。龙海闻声赶了过来,让彤儿躲在他的身后,由他的身体抵挡着漫天袭来的冰雹。但是,龙海的身材再是魁伟,也不是一座万能的挡雨雹的墙,彤儿的头上、脸上、身上仍然免不了受冰雹的袭击。每当打到痛处,她就要惊叫一声。正当大家无计可施的时候,十岁红走了过来,解开淋得湿透的白色上衣,背身取出那张画有观音菩萨像的油布,罩在了彤儿的脑袋上,像个大姐似的说:

“不哭!不哭……有观音菩萨保佑,你再也不会挨冰雹砸了。”

姚秀芝望着掩怀系扣的十岁红,心里涌起了一股热流。但是,当她想到十岁红笃信观音菩萨的时候,不安地说:

“不要把它送给彤儿,还是让观音菩萨保佑你吧。”

“不!不……彤儿年纪小,理应第一个得到观音菩萨的保佑。”十岁红真诚地说。

“那……由谁来保佑你呢?”姚秀芝依然不安地问。

“有它呢!”十岁红边走边伸出右手,指着戴在头上的那顶五星军帽,格外庄严地说:“它就是红军,由红军保佑着我,比观音菩萨还灵验呢!”

冰雹过后,又下起了鹅毛大雪,很快,同志们都披上了银铠银甲,变成了雪人。此时,再也分不清哪个是身穿白色上衣的十岁红,哪个是剧团的红军战士了。然而,彤儿身上披的那张画有观音菩萨神像的油布,却显得格外的显眼,随着山风飘舞着。

乌云飞过,万里晴空,只见千里冰雪,银峰环立,到处是一片银装的世界。同志们全都抖去了身上的积雪,露出了本色着装,只有身着白色上衣的十岁红,越发显得英姿飒爽,她突然转过身来,高兴地大喊:

“哎——!再努把力啊,前面就是神仙山的顶峰了!”

突然,“嘎”的一声巨响,前边那座雄伟壮观的银峰,像是同时中了万发炮弹,向着万里晴空飞着巨大的冰块,扬着纷纷洒洒的冰屑,在太阳的照耀下,金光万点,变幻着各种神奇的颜色,堪称人世间最为奇观的异景!正当同志们交口称赞景色神奇的时候,十岁红却难过地低下了头。因为她知道这是雪崩,翻越神仙山的老路被掩埋了。

同志们很快爬到了雪崩的地方,四处都是刚刚落下来的雪块和冰屑,再也找不到通往山顶的雪路。大家仔细端详雪崩后的情状,没有人能找出雪崩前的道路。是循着与山路相接的地方继续向上爬呢?还是绕一个大圈再登上山顶?谁也没有了主意。这是因为每人心里都知道:误走发生雪崩的地方,有可能随着滚动而下的冰块丧生。怎么办?只有派出不怕牺牲的探路人,为大队人马探到一条安全通向山顶的雪路。彤儿第一个发言,她指着身上的观音萨菩神像,说明自己有菩萨保佑,能够胜利地完成探路的任务。她的请求当然被否决了。接着,同志们争先恐后地发言,讲出自己的条件,希望做一名探路的英雄,在大家争得不可开交、没有结果的时候,十岁红走到霍大姐和姚秀芝的面前,诚恳地说:

“让我去吧,因为我是红军爬雪山的带路人。我先按照原来的山路向上爬,如果发生了意外,你们大家就绕道上山。”

霍大姐和姚秀芝听后没有表态,争做探路的同志也陷入了沉默。不时,这沉默又变成了争论,大家再次争着去探路。十岁红急得哭了,哀求地说:

“这样的事我不去,那还算什么爬雪山的带路人啊!我本来就是红军救活的人,万一出了事,也是为了红军啊!”

十岁红的请求被批准了,她又高兴地笑了。这时,彤儿走到她的面前,解下披在身上的那张画有观音菩萨神像的油布,双手恭恭敬敬地捧着,真挚地说:

“还给你吧!让菩萨保佑着你,为红军探出一条路来!”

“还是留给你吧,让菩萨保佑着你长大成人。”十岁红说罢又举起右手,指着戴在头上的红星军帽,笑着说:“我有红军保佑呢,准能为红军探出一条路来。”说罢又亲吻了一下彤儿的面颊,算作再见的意思。

姚秀芝走到十岁红的身旁,摸了摸她那件单薄的白色上衣,关心地问:

“冷吗?要不要让苦妹子把衣服还给你?”

“不!不……我不冷。”十岁红坚决地反对着,她指着骑在马上的苦妹子,玩笑地说:“为了我们未来的小红军,你就穿着它吧!”

同志们谁也没有再说些什么,都用敬慕的眼光,望着这位刚刚入伍的红军战士。姚秀芝又动情地问:

“你还需要什么吗?”

“不需要了!”十岁红说罢一看大家的表情,就像演壮别戏似的,她为了换换这压抑的气氛,同时也是为了讨个吉祥,忙又改口说:“为了让你们知道我走到了什么地方,我想唱着《盼红军》去探路。姚老师,你能为我拉琴伴奏吗?”

“能啊!能啊!”姚秀芝急忙解下背在身后的琴盒,取出了提琴。

琴声响了,拉得是那样的真挚、深情:歌声起了,唱得是那样的婉转、悠扬。同志们听着这琴声和歌声,目送着十岁红踏上了探路的征程。十岁红一会儿像只灵活的松鼠,一蹦一跳地跃过雪崩后的冰块;一会儿又像是一名扫雷的英雄,用心地窥测着哪儿有险情,哪儿是安全的通道……歌声渐渐地远去了,那戴着红星军帽、穿着白色上衣的十岁红就要登上了山顶,同志们禁不住地发出了欢呼声……

“嘎!嘎嘎……”

歌声逝去了,琴声停止了,欢呼声收住了,大家惊得失魂落魄,只见十岁红随着雪崩的冰块飞向长空,又渐渐地向远方飘去……巨石般的冰块落地了,但再也看不见了那美丽的倩影,只有一顶闪闪发光的军帽随着冰屑在飘**、在降落……突然刮来了一阵山风,这顶闪闪发光的红星军帽又随着冰屑升起,向着更远的地方飘去……

姚秀芝的琴声又奏响了,《盼红军》的歌声又唱了起来,但引吭高歌的不是十岁红,而是浩浩****的红军战士!姚秀芝痴痴地望着前方,看见了苦妹子身上的藏族服装,她那寒冷的身上,似乎也感到了特有的温暖。当她再看彤儿的身上披着的那张画有观音菩萨神像的油布时,她竟然想起了这样一句话:

“人民,是我们的活观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