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1 / 1)

黎平地处黔东南,东接湘西南,南邻广西北部,其地理位置与湘西南的通道相仿,也是属于湘桂黔三不管的地带。

黎平县城位于山顶上,举目远眺,群山环抱,看不到一点平地,是一座典型的山城。

在黎平县城居住的多为苗族同胞。历年以来,由于名目繁多的苛捐杂税胜过牛毛,各族同胞被盘剥得一贫如洗。如果说古之夜郎国的后代用“天无三日晴,地无三里平,人无三分银”自谦其穷的话,那么黔东南的山城黎平就更穷得无法形容了。毫不夸张地说,当地的“干人”——北方所称的讨饭人真是多得遍布乡里,几乎到了成帮结伙的地步了!

驻守黎平县城的国民党军队是黔军王家烈的一个团,由于他们曾和红六军团交过手,因此,当他们听说红军于十二月十四日晨向潭溪进军,守敌并未和红军先头部队接触就弃堡逃走,他们自认为无法守住黎平县城,故提前携带家室弃城逃往榕江去了!

由于红六军团在三个月前曾路过黎平县城,红军那严明的纪律和民族政策早已深入人心。因此,住在县城的各族同胞一见官僚劣绅、民团驻军仓皇出逃,都在猜测红军即将到来。他们无不为之欢欣鼓舞,奔走相告,并自发地组织了三四百人,赶到东门外五公里的地方,敲着锣,打着鼓,放着噼噼啪啪的鞭炮,迎接红军大部队进驻黎平县城。

红军先头部队深知当地各族同胞家无隔夜粮,身无可换衣,他们打开县城的粮仓一看,真可谓是大囤满,小囤流。一问方知,官府的老爷们与国民党的驻军逃得太匆忙,没有来得及把这些粮食运走或销毁。他们就像往常打开县城那样,把这些谷子分给了各族穷苦的群众。与此同时,红军总政治部发出号召:每个红军战士送一件东西给苗族同胞,作为红军进驻贵州给苗族同胞的礼物,一时间,红军战士争先恐后地拿出自己仅有的衣服、毛巾、日用品等送给他们。可以想见,这些祖祖辈辈受够了所谓“吃粮人”苦的苗族同胞会激动到什么程度!他们主动地腾出住房让红军住,家家烧开水给红军喝……一派军民鱼水情!

但是,进驻黎平的最高“三人团”以及毛泽东、张闻天、王稼祥,还有时任中央政治局委员、候补委员的朱德、刘少奇等人却无法参加和享受这军民同乐的活动。相反,他们都在积极准备出席在黎平召开的中央政治局会议。其中,毛泽东与周恩来忙得连与亲人团聚的时间都没有了!

中央红军自打突围转移以来,行军和打仗成了最最重要的事情,连中央领导同志与亲人相见的机会都没有了!中央作出在黎平召开政治局会议决定的同时,也通知了有关部门:是夫妻的可以在黎平团聚几天。就这样,身患肺结核的邓颖超住进了周恩来的办公室。

周恩来已经有很多天没有见到邓颖超了,但他无时无刻不在挂念着“小超”的病情。今天,他一见依然大咳不止且吐着血丝的邓颖超,急忙命令警卫员小魏把他节约下来的钱全部拿出来,到黎平大街上买只老母鸡,给邓颖超熬一锅又浓又香的鸡汤喝,好好地补一补她那虚弱的身子。

接着,周恩来把邓颖超安排在里屋的**休息之后,遂又回到堂屋那张八仙桌子旁边伏案工作起来。明天——十八日就要召开中央政治局会议了,提请大会讨论并通过的决议案,必须先由他拟出个草稿,提交大会讨论后再修正定案。与此同时,中央红军历经两个多月的转移,尤其是湘江之战以后,部队建制因减员严重缺编,为提高部队机动作战能力,必须精简整编。像这样事关全局的大事,必须由最高“三人团”裁定。指望顾问李德承办吗?就是没有发生通道转兵的争论,他也不会做这种具体的事情;靠博古制定整编方案吗?他不懂军事,也不知哪些部队应该加强,哪些部队必须裁减。就说过去吧,他就关心谁握有各军团的实权。他思来想去,还是自己动手办。他的整编方案如下:

“军委第一、第二纵队合编为一个纵队,由刘伯承任司令员,陈云任政治委员,叶剑英任副司令员。为了充实作战部队,中革军委还决定撤销红八军团建制,除营以上干部外,其余编入红五军团。”

周恩来作出上述整编方案之后,他认为会获得中央的通过,唯对刘伯承的任命恐会引起李德的反对。因为他知道李德进入中央苏区不久,遂和时任红军总参谋长的刘伯承在军事指挥方面发生对抗。他在无端辱骂了刘伯承之后,宣布免去刘的总参谋长之职,调红五军团任参谋长。对此,周恩来是有看法的,但碍于共产国际的权威,他没有提出异议。最近,毛泽东、王稼祥等人不仅提到了对邓小平的工作安排,也非议了李德当年对刘伯承的错误处置。为确保红军西出贵州能打几个漂亮的战役,借以提高士气,他决定顶着来自李德、博古的压力,不仅任命刘伯承为军委纵队司令员,同时还提议恢复其总参谋长的职务。

对于刘伯承的重新起用,标志着周恩来在组织方面与博古、李德开始分道扬镳。

是日深夜,周恩来守在一盏昏黄的油灯下边,忽而奋笔疾书写个不停,忽而停下来凝思,从他那双炯然有神的眼睛可知,他又在为未来红军的命运或复杂的人际关系伤神。他终于改出了有关文件的草稿,正要准备起身活动一下身体,一阵阵清香扑鼻而来。他抬头一看,警卫员小魏端着一碗炖好的鸡汤走进来。他急忙站起,双手接过这碗鸡汤,抽着鼻子闻了闻,连声说:“好香,好香……”突然,他有些诧异地问道:

“小魏同志,鸡肉呢?”

“我想等你写完了,再给你热热吃。”

“那怎么行呢,你和今晚执勤的同志们分着吃吧。”

“不行,这是用你节约下来的钱买的。”

“那就更应该分给你们吃了。天这样冷,你们还要轮流值班。”

周恩来看了看撅着嘴的小魏,再次命令他们把鸡肉分着吃了以后,遂端着这碗又热又香的鸡汤走进内室,笑着说:

“小超,快趁热把这碗鸡汤喝下去。”

邓颖超已经听见了周恩来与警卫员小魏的谈话,因此,她欠起身来,说道:

“来,我们一块喝。”

“我的身体好,不需要。”

“不,你比我更需要。”

邓颖超或许是过分激动的缘故,又大声咳嗽起来。周恩来一见匆忙取出手绢,轻轻擦去邓颖超嘴角流出的血丝。他望着强作笑颜的邓颖超,关切地说:

“肺病是富贵病,喝点鸡汤会好些的。”

接着,周恩来盛一勺鸡汤,用嘴吹了吹,小心地放在邓颖超的口中,而病中的邓颖超则无声地在细细品尝。这碗鸡汤就要喝完的时候,周恩来才又说道:

“据洛甫同志说,毛主席和王主任建议,应该重新安排小平同志的工作。”

“我也赞成。小平同志在上海就担任过中央秘书长,时下……”

“中央秘书长一职还空缺着,我想提请中央讨论。”

这就是周恩来与邓颖超夫妻生活的缩影:他们既有真诚的恩爱和体贴,又时刻都在关心着党的命运。

但是,毛泽东与贺子珍则属于另一种类型的革命夫妻。

也是出于同样的原因,贺子珍奉命赶到了毛泽东的下榻处,与久别的丈夫团聚。事有凑巧,贺子珍一看毛泽东那大病未愈的身体仍旧是那样的虚弱,她就掏出全部的积蓄,到黎平的大街上买了一只老母鸡,外加一串红红的鲜辣椒,亲手为毛泽东炖了一锅放有红辣椒的鸡汤。她那兴奋的表情似乎在告诉别人:只要毛泽东喝了她亲手炖的辣椒鸡汤,身体就一定会强壮起来!

时下的毛泽东呢?他正在为明天召开的中央政治局会议劳神。开始,他和张闻天、王稼祥等与会者碰了头,对明天会议的内容交换了看法。但是,当毛泽东回到自己的住处之后,他又感到黎平会议不可能解决那么多的问题,尤其是讨论第五次反“围剿”以来的军事路线。这是因为,他自赣南会议以来,有三年多的时间被排除在核心领导之外了。在这三年多身处逆境的时间,他完成了政治家所必需的“修身养性”的阶段,感悟到了许多的人生哲理。同时,也真正懂得了“审时度势”对一位政治家来说是何等的重要!他思来想去,又回到了那句老话上去了:“饭要一口一口地吃,路要一步一步地走。”他认为只有接着通道会议的题目往下做文章:继续讨论红军下一步的方向问题。

这就是毛泽东经过“审时度势”得出的结论。同时,我们由此也看出了张闻天、王稼祥与毛泽东在思想境界上的差距。

正当毛泽东进一步思索如何开好黎平会议的时候,贺子珍相继端来了两碗又热又香的辣椒炖鸡汤。毛泽东或许是过分集中思考问题了,也或许他认为这两碗鸡汤中有一碗是他的,另一碗是贺子珍的,总之,他忽而侧首望着窗外沉思,忽而又回过头来喝口鸡汤,有滋有味地嚼着辣椒,言不由衷地说着“好吃,好吃……”,对贺子珍悄悄地把自己碗中的鸡汤一勺一勺地盛到他的碗中,却没有注意到。等到他发觉鸡汤喝不完时才忙转过身来,再一看贺子珍已经坐在**,非常幸福地在修补他那件毛衣。到这时,他才感到不对头了,忙指着桌上那个空碗,问道:

“子珍,你的鸡汤呢?”

“喝完了!”贺子珍连头也不抬地答说。

“又在说谎!我看是都跑到我的碗里来了。”毛泽东说罢端起自己还剩下的那半碗鸡汤,“子珍,为了我们就要出生的孩子,你也要把剩下的鸡汤喝下去!”

贺子珍一见毛泽东双手捧着半碗鸡汤的样子,心中遂生出了一种他人难以体味到的满足感。她急忙放下手中的毛衣,双手接过了那半碗鸡汤。

毛泽东看着贺子珍那微微隆起的腹部,他就像是所有的丈夫那样又忍不住地抚摸着妻子。忽然,他有些伤感地说:

“子珍,我躺在担架上,经常想起我们留在江西的那个可爱的儿子——小毛。有时,我在梦中还和他一块玩捉迷藏,真是耍得好高兴啊!”

“可我……”贺子珍却突然难过起来,声调凄楚地说,“可我经常梦见小毛被白军捉了去……”

毛泽东听后缓缓地合上了眼睛,近似自语地说道:“好端端的中央苏区和十万红军,还有我们可爱的小毛……全都被他们葬送掉了!”他突然把头一昂,用力挥拳掷向前方,愤然地说道:

“一定要打胜黎平这一仗!”

十八日,中央政治局在黎平举行了会议。“这次会议仍由周恩来主持,继续讨论红军战略行动方向问题。博古又提出由黔东北上湘西,同红二、六军团会合;李德因病没有出席,但托人把他坚持同红二、六军团会合的意见带到会上。毛泽东主张继续向贵州西北前进,在川黔边敌军薄弱的地区建立新根据地。王稼祥、张闻天支持毛泽东的主张。会议经过激烈争论,接受毛泽东的意见。遗憾的是,这次黎平政治局会议没有留下记录,不知与会者的具体发言内容。所留下来的,只是大会主席周恩来认为毛泽东的发言比自己提前草拟的并提交大会通过的决议全面,遂决定以毛泽东的发言写成如下这份历史文献:《中央政治局关于战略方针之决定》。

中央政治局决定:

一、鉴于目前所形成之情况,政治局认为过去在湘西创立新的苏维埃根据地的决定在目前已经是不可能的,并且是不适宜的。

二、根据于:

(甲)使我野战军于今后能取得与四方面军及二、六军团之密切的协同动作;

(乙)在政治的、经济的及居民群众的各种条件上,求得有顺利的环境,便利于彻底地粉碎五次“围剿”及今后苏维埃运动及红军之发展。

政治局认为,新的根据地区应该是川黔边区地区,在最初应以遵义为中心之地区,在不利的条件下应该转移至遵义西北地区。但政治局认为深入黔西、黔西南及云南地区对我们是不利的,我们必须用全力争取实现自己的战略决定,阻止敌驱迫我至前述地区之西南或更西。

三、在向遵义方向前进时野战军之动作:应坚决消灭阻拦我之黔敌部队,对蒋湘桂诸敌应力争避免大的战斗,但在前进路线上与上述诸敌部队遭遇时,则应打击之,以保证我向指定地区前进。

四、政治局认为,为着保证这个战略决定之执行,必须反对对于自己力量估计不足之悲观失望的失败情绪及增长着的游击主义的危险,这在目前成为主要危险倾向。

五、责成军委依据本决定按各阶段制定军事行动计划,而书记处应会同总政治部进行加强的政治工作,以保证本决定及军事作战部署之实现。

一九三四、十二、十八

这次黎平会议的争论是激烈的。当大家一致同意上述决议并付诸表决的时候,博古又提出“在军事顾问李德因病缺席的情况下,通过这样的决议是不适宜的”,从而又挑起了一场争论。当时,张闻天就明确地表态:

“我提请博古同志注意,我们在黎平召开的是中央政治局会议,不是向李德同志个人负责的会议。”

博古也不甘示弱于人,遂又提出“李德是代表共产国际的,他如果不同意,谁对共产国际负责”的问题,这又激起了王稼祥的反对:

“请问:丢掉中央苏区,中央红军损失过半的责任,他李德负得起吗?”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博古严厉地质问道。

本来,毛泽东不准备和博古进行理论的。但是,博古操着这种口气发出了挑战,他就一定要应战:

“很简单:中国人的事,为什么要交给一个德国人来做主呢?”

“你毛泽东这是在明目张胆地反对共产国际!”

对于博古这种借势压人的做法,毛泽东是非常反感的。他在严肃地指出博古不顾中国的国情,不顾红军的具体情况,盲目地俯首听命于共产国际派来的连一句中国话都讲不通的军事顾问之后,又沉重地说道:

“就算他共产国际是如来佛,我毛泽东是孙猴子,在西天取经的路上,如来佛还是放手让孙猴子充分显示本领嘛!可这位李德呢,就被博古等同志奉若神明,他自己也摇身变成了包打天下的通天教主。结果,一败再败,几乎断送了中央红军!”

“你这是想从根本上否定党的军事路线!”

毛泽东原本不想涉及军事路线问题,但被博古这样一激,他还是说了这句话:“该否定的必须否定!”

对于这场关于红军战略方向的激烈争论,事后周恩来曾说过这样一段话:“从老山界到黎平,在黎平争论尤其激烈。这时李德主张折入黔东,这也是非常错误的,是要陷入蒋介石的罗网。毛主席主张到川黔边建立川黔根据地。我决定采用毛主席的意见。”

毛泽东等人与博古、李德这场争论,由于周恩来“决定采用毛主席的意见”,从而暂告一段落。

周恩来是一位考虑十分周全的政治家。黎平会议结束之后,他亲自和有关人士把黎平会议的决议译成俄文,约博古一道赶往李德的下榻处,一是看望生病的李德,再是向他通报黎平会议的有关决议。但是,当周恩来与博古就要走到李德住处的时候,突然从院中传来吵架的声音。用心一听,原来是李德操着德语大声地吼着,同时还有一位女性拼力地喊着“不!我不!我就是不……”周恩来惊愕地问道:

“博古同志,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对于李德的家事,博古由于各种原因不便启口。为了惜墨存真,还是由笔者先补述几句,然后再回答周恩来的问话。

李德进入中央苏区的时候,刚好是一位“正当成年的外国壮汉,当然地对异性怀有很大的兴趣”。在他的住所“独立屋子”不远的地方,有一个中国同志的妻子很漂亮,他“对这个年轻的妇女垂涎欲滴,想与她同枕共眠,他主动给她送礼”,不断去找她。那个女同志的丈夫见此情景找领导告状:“这太不像话了,得赶紧采取措施,不然就要出事了!”有关的领导不能不管,可又不能对这位洋大人严加管束,怎么办?他只好请求中央妇委会的负责人李坚贞帮忙。结果,李坚贞物色到一位身体健壮的女性——萧月华给李德尽妻子的义务。“李德其人不仅从不关心和尊重女方,反而无端地怀疑她偷拿或偷吃自己的东西,常常为此辱骂欺侮萧月华,加之两人在夫妻生活上很不协调,女方对李德只能从组织性和纪律性以至‘党性’来要求自己,实际上毫无感情。”简言之,这也算得上国际共运中的一大奇闻!

话再说回来,李德是不是因病不出席黎平会议呢?笔者认为不完全是。他是一位极权主义者,更不想让自己重蹈通道会议的覆辙。按照他的权欲逻辑:无论黎平会议作出什么样的决议,他仍然可以和博古一道行使最高“三人团”的指挥大权。换言之,就像是通道会议之后那样,继续指挥中央红军自黔东北出湘西,完成与红二、六军团的会合。这才是他不出席黎平会议的真实思想。

也正因为他是一位极权主义者,他躲在自己的住处仍然在猜测黎平会议的情况。当他想到毛泽东等人攻击他的战略思想或作出有利于毛泽东的决定的时候,他就像是一匹失去理智的豹子,把气全都撒在萧月华的身上。待到吃过晚饭又等了一段时间,仍不见有人前来向他通报黎平会议的精神,他就把自视在权欲上失去的东西,转化成一种野蛮的性欲转嫁到萧月华的身上。萧处于那样的境遇,很自然地拒绝充当李德的泄欲工具。为此,他们之间就爆发了争吵。

也就是在这当口,萧月华披头散发,抱着冬装,边哭喊着边从大门跑出来,抬头一见是周恩来到了,喊了一声:“周副主席!救救我吧……”遂投进了周恩来的怀抱里失声地哭了。

这时,身穿短裤的李德冲出大门,不容分说,上去抓住萧月华的头发,操着华语大吼一声“回去!”强行把萧月华从周恩来的怀抱中拉走。

事也凑巧,前来关心李德疾病的毛泽东也赶到了门前,他一见此情景,大吼一声:“住手!”遂把李德给震住了。接着,他又走上前去,一把将萧月华拉到了自己的身边。

李德一见毛泽东那双喷吐着怒火的大眼,底气不足地说:

“毛!萧是我的。”

“不对!她首先是一位中国妇女、红军战士。”

恰好这时,博古又指出:“萧月华嫁给李德顾问是组织决定的。”这下可把毛泽东激怒了!他严厉地质问博古:

“这是哪家的组织决定?连普通的老百姓都知道,捆绑不是夫妻!为什么党的中央机关反而包办代替,把一个无辜的中国妇女嫁给一个素不相识的外国人呢?”

博古被问得无以为答,理屈地低下了头。接着,萧月华讲述了她和李德争吵的经过之后,毛泽东的民族自尊感的确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当他听李德一迭声说着“你管不着”的时候,他浑身哆嗦着说道:

“今天,我不仅要管,而且还要行使一下苏维埃共和国主席的权力!月华同志,穿好衣服,跟我走!”

李德望着毛泽东帮着萧月华穿完衣服大步走去的背影,一下子完全地傻了。似乎世上的事情就是这样:逞强作威的人突然碰上不怕鬼者,也只有大眼瞪小眼的本事了!

周恩来一看火候到了,忙打圆场地说道:

“李德同志,你不是病了吗?穿得这样少,再冻坏了岂不病上加病?”

博古虽然觉得这突如其来的争吵很没意思,但当他再冷静一想,李德实在是做得太过分了!他为了抚平李德那愤然难平的心潮,也只好顺着周恩来的话茬说道:

“快回屋穿衣服吧!恩来同志还要向你传达黎平会议的决定呢!”

李德的临时住室中有一张八仙桌,四面各有一把太师椅,桌上放着一盏昏暗的马灯。总之,有些空凉之感。首先,周恩来用俄语向李德传达了黎平会议的出席人,接着又宣读了中央政治局决定的全文。没想到话音一落,李德就一拍桌子大加反对:

“我不同意这个决定!我坚决反对毛的西出贵州的建议。我们三人必须坚持由黔东北出湘西,与红二、六军团会合的路线!”

周恩来压着内心一触即发的怒火,非常严肃地说道:

“我必须提醒李德同志,这不仅仅是毛泽东同志的建议,这是中央政治局的决定!”

李德听后一怔,欲要发作,周恩来伸手示意请他静声,接着又说道:

“政治局会议还作出决定:撤销红八军团的建制,编入红五军团;军委第一、第二纵队合并为军委纵队,由刘伯承任中革军委参谋长兼军委纵队司令,陈云任政治委员。”

李德一听重新起用刘伯承同志,就更火上加油,并以质问的口气问道:

“为什么要重新重用刘伯承?我早就向你们说过了,他还不如一个普通的参谋,白在苏联学习了几年!”

博古对李德的表现也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他压着满肚子的火气或者说是委屈,很有情绪地说道:

“李德同志,你冷静些好不好?这是政治局多数同志的意见!”

“那我们‘三人团’还起不起作用?还有没有最高的决定权?”

周恩来真是到了忍无可忍的程度了!他霍地站起身来,大声地说道:

“那也不能脱离政治局集体领导而独行其事!”

“不!不行!我坚决反对!”

“这是绝对不能允许的!”

周恩来可能是无法表达自己的愤怒情绪了,他竟然用力挥下了右手,重重地砸在了桌面上。他用力实在是过猛了,桌上的马灯被震得熄灭了,方才这间充满着争吵声的房间一下子黑了下来,静得连每个人的呼吸都听得一清二楚了。少顷,周恩来几乎是含着愤怒的泪水说道:

“你李德可以不赞成毛泽东的意见,也可以批评我周恩来的立场,但是,绝不允许反对中央政治局的决议!”

博古无法忍耐这黑暗中的静寂,他擦着洋火把震熄的马灯又点着。他一看周恩来气得变了色的表情,遂低声地说了这句史有可查的话:

“恩来,不要理他。”

对于博古说的这句话,史家认为是博古对李德的信赖发生动摇的重要标志。但笔者认为:这是博古对李德这恶劣态度的一种回应更符合实际。

但是,无论是毛泽东与周恩来,还是博古与李德,等他们稍许平静之后,都会想到:“蒋介石将如何运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