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去世的第三年,1863 年1 月6 日,恩格斯的忠实伴侣玛丽·白恩士因心脏病又突然逝世。这使恩格斯更为悲痛。他受强烈震动之下先后两次写信给马克思说:“我无法向你说出我现在的心情。这个可怜的姑娘是以她的整个心灵爱着我的。”“……同一个女人一起生活了这样久,她的死不能不使我深为悲痛。我觉得我仅余的一点青春已经同她一起埋葬掉了。我接到你的信时,她还没有下葬。应该告诉你,这封信在整整一个星期里始终在我的脑际盘旋,没法把它忘掉。不过不要紧,你最近这封信已经把前一封信所留下的印象消除了。而且我感到高兴的是,我没有在失去玛丽的同时再失去自己最老的和最好的朋友。”
失去了的所爱的人,43 岁的恩格斯正如他所说的,仅有的一点青春也连同她一起埋葬了。一个活泼可爱的人沉默起来,一头亮丽的棕色的头发乱了,雪白的脸显出苍白和憔悴。
与玛丽共同生活20 年,他们虽然没有生育孩子,没有享受到个中之天伦之乐,但一当想到人生理想和事业,想到自己的战友,想到马克思正在艰难的环境里赶写《资本论》……他没有感觉到有任何遗憾。玛丽突然别自己而去,生活中少了一份体贴,及时去邮局发出刚刚写完的稿子,给马克思汇去每月的生活费……如此如此这一切,自己真像缺了一只手臂……一片空虚、寂寞。无法形容,很难填补。多年来,恩格斯和玛丽、莉希姐妹三人一直在一个家庭中生活。这一对爱尔兰的染色工人的女儿相依为命,玛丽同恩格斯结为夫妻后,恩格斯视莉希为自己的亲妹妹,生活中像关心玛丽一样关心这位苦难的小妹妹。这期间,他们夫妇还带养了玛丽一个侄女艾伦,恩格斯把侄女当作自己的孩子一样,供她上学。
连日来,恩格斯常待在卧室里。一阵躺在**,搂着那只失去主人的枕垫失声地抽泣;一阵坐在写字台前,翻了又翻那本《英国工人阶级状况》——他把这本书看作自己同玛丽生育的一个娇娇子,他回忆那次“找亲戚”同玛丽的相识,回忆玛丽带他到工人区的调查、走访,回忆她给马克思发完信和稿件时的那种特有的欣慰,那圆圆的脸庞一对圆圆的酒窝……卧室的门口分明亭亭玉立着一个人,是玛丽?圆圆的脸膛上圆圆的酒窝也显出晶莹的泪光,她走进卧室,来到恩格斯的身旁。
恩格斯连忙放下枕垫,拉住她的手,激动地说:“我亲爱的玛丽,您回来了?”
“嗯!”她深情地点了点头说,“我永远不离开您,姐夫,让我来接替姐姐的义务,完成姐姐没有完成的事业!
激动的话语和呜咽声都偎依在恩格斯的怀抱里……莉希,这位比恩格斯小七岁的玛丽的亲妹妹,一直在姐姐、姐夫家一块生活,由恩格斯夫妇把她养大成人。她深深地爱着情如手足的姐姐,也敬爱着和蔼可亲的姐夫恩格斯,并崇敬他们的政治观点和革命理想。她早已成了姐姐和姐夫生活和工作中不可少有的助手。
姐姐的突然逝世,对莉希同恩格斯一样是一个沉重的打击。自己失去了自幼相依为命的姐姐,恩格斯失去了恩恩爱爱的妻子。这对苦难的爱尔兰染色工人的女儿,自从认识恩格斯后,生活中总算见到了希望的曙光。利剑一般的传统世俗眼光没有让这一家人分离;恩格斯家人的阻挠、非难没有让他们夫妻和妹妹之间的感情有过丝毫挫伤。恩格斯深深爱着玛丽也喜欢着玛丽的妹妹和小侄女。他既要兼顾工厂的工作又爱着工人区里的这个小家庭——因为这里不仅仅只是家庭恩爱的小圈子,还是一个无产者从事革命活动的重要交通枢纽站。
莉希同姐姐玛丽一样,是个热情聪慧的姑娘。虽然因家庭环境影响不能学会读书写字,像19 世纪上半时的大多数工人子女一样,她被剥夺了受正规学校教育的机会,但这些没有妨碍她以清醒的眼光去审视周围的世界,看清了爱尔兰工人和英国工人同属一个阶级,同受英国资产阶级的压迫,培育出坚定不移的阶级本性和顽强的革命精神。
莉希已是36 岁的大姑娘了。这之前。恩格斯和姐姐都给她介绍过男朋友但都不能如愿,她心中早有了男人的偶像,一定要找个像姐夫这样和蔼亲近胸怀坦**、活泼勇敢和思想敏锐的男人,做自己的终身伴侣……姐姐的猝然而去,莉希心中极为悲痛。想到自己当初告吹过姐姐介绍过的男朋友,心中暗暗许诺要寻找一个姐夫这样可亲可爱、可敬可佩的人,否则,自己可以终身不嫁人,一心帮助姐姐和姐夫料理繁忙的家务……然而,姐姐的突然离走,这却成了妹妹心理上的负担,认为不知是自己的心理罪过?还是能穿透人之心灵的好姐姐在有意成全着妹妹的爱慕隐私?千不该,万不该,假若真的如此,自己还不如随姐姐一同别离姐夫而去,洗刷心理上的负疚……这时的姐夫因姐姐的死而“埋葬了仅有一点青春”,他正需要有人来安慰他、体贴他、照料他,去替他抚平哀思,送上温暖,唤起他生活的活力……工人需要他,千千万万的劳苦大众需要他,马克思的《资本论》和一家的生活需要他……
她勇敢朝姐夫走过去——在恩格斯身边接替姐姐的义务,弥补姐姐在丈夫身上的恩爱,完成姐姐未完成的使命,这不正是对姐姐九泉幽灵的告慰?
她终于大胆地向姐夫提出:“假如您像爱姐姐一样地爱妹妹的话,请接受我的请求,我永远不离开您……”
恩格斯在给马克思的信中称赞莉希的善良、智慧和幽默感,他写道“她对本阶级的无限热爱,对我是无比珍贵的,在关键时刻,这种感情给我的支持,比起‘有教养的’‘多愁善感的’资产阶级小姐的细腻和小聪明可能给予的总要多些。”
曼彻斯特,“小爱尔兰”区的悲痛的日子里,马克思同样收到了从恩格斯身边寄来的十英镑的汇单,上面的“汇款人”栏中已不再是“玛丽·白恩士”,而是另一个白恩士——“莉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