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别了,台湾(1 / 1)

东方隆美尔 罗学蓬 1119 字 12天前

1975年4月某日,三辆计程车停在台北中正机场候机厅大门外。

高音喇叭里,震天动地回**着由秦孝仪老先生写的软绵绵的《蒋公纪念歌》:“翳惟总统,武岭蒋公,巍巍****,民无能名。革命实继志中山,笃学则接武阳明……”

目力所及的青天白日旗,全都已经降下了半旗。

车上,下来了柳丹青、莫慧凌和志文一家三口,李冬青闪闪夫妇,毛卿才蔡贵芬夫妇,还有杨万里和达米乌兰。

除了西装革履的柳志文,所有的人均已是老态龙钟。

柳志文:“离登机时间还有1个钟头,请叔叔阿姨到机场咖啡厅休息一下吧。”

闪闪说:“去啥咖啡厅啊,我来送过一次客,机场卖东西像活抢人一样,何必伸出脑袋让它宰啊?”

蔡贵芬也说:“就是,不就一个钟头么,到候机厅坐一下就行了。就算志文在美国钱挣得再多,能省的还得省呀。”

志文说没事的,咖啡厅坐着舒服一点。

柳丹青推大家:“走吧,别客气了,都去咖啡厅,都去咖啡厅,就算志文请叔叔阿姨喝杯咖啡得了,今后就是想请大家,也难得有这机会哩。”

等一行人坐下,志文替大家要来了咖啡和饮料,说:“爸爸妈妈,你们招呼着叔叔阿姨们,我去把行李托运手续办了。”

几位老袍泽和达米乌兰围着小圆桌抽烟摆龙门阵。

窗外不断传来如哭如泣的歌声:“奈何奸匪叛乱,大陆如沸如焚,中怀饥溺,卧火抱冰,乃眷西顾,日迈月征。如何天不讳祸,一旦夺我元戎……”

柳丹青说:“蒋总统88岁高寿,一生尽享荣华富贵,福寿全归,也算得喜丧。倒是我们的孙老总不值啊,被总统软禁在台中,整日种花莳草,烧香礼佛,他比我小两岁,如果人还健在,也应该是75岁的高龄了。”

杨万里说:“我听说好多老家伙跑到台中去想看看孙老总,可全都是望门兴叹,扫兴而归。”

李冬青说:“孙老总被害得那么惨,真不知道他此刻听到蒋总统驾崩的消息,该是怎样一种心情?”

毛卿才用一个指头压在嘴上轻轻嘘了一声:“说话小声点。”

李冬青说:“蒋总统突然驾鹤西去,不管过去有什么样的恩恩怨怨,当初我们这些死心塌地跟随他跑到台湾来的老兵,一下子就像被抽掉了魂一样,空落落的。”

杨万里道:“大人物与寻常百姓的区别就在这里,无论你爱他也罢,恨他也罢,到他死的那一刻我们才发现,他和所有人的生活早就密不可分,而且还会在很长的时间里,继续影响着众人的生活。”

相挨着的另一张小圆桌,闪闪和蔡贵芬恭维着莫慧凌。

闪闪说:“你们这帮老袍泽还是数老团长和大嫂的命最好啊,看看,几个娃娃全都在美国成家立业,扎下了根。”

莫慧凌脸上笑开了花:“都好,大家都好。和刚到台湾时比起来,你们的日子也好得来过去连想都不敢想啊。”

蔡贵芬说:“柳家的娃娃个个争气,尤其是志文脑壳最灵光,在美国把生意做得来顺风顺水。”

莫慧凌说:“不单单是美国,东南亚好几个国家也都有他的生意。”

闪闪说:“这次志文回来接你们二老,我看了他带回来的照片,志文在洛杉矶买那房子,我的个天,简直就像前朝皇帝老倌住的宫殿一样富丽堂皇。”

莫慧凌不无得意地:“我听志文说,房子四周还有山有水,全都是他买下的,外人不能随便进入。”

闪闪说:“这次志文把我们这么多人请到台北来,又吃又住又玩的,花费肯定少不了。”

莫慧凌说:“志文是小辈,在美国挣了钱回来孝敬一下老辈,也是应当的。”

蔡贵芬说:“自打民国38年撤到台湾,我就没离开过嫂子,这一分手,隔山隔海地,不晓得啥时候才能见面了?”

莫慧凌说:“其实也不难,只要你们俩多辛苦一点,把煤气站经营好,荷包里钱一多,到哪里不容易。”

闪闪说:“嫂子白送似的把开得红红火火日进斗金的煤气站打给我和贵芬接着开,我们也不能给嫂子丢脸啊。等过两年赚了钱,我们两家人就飞到美国来看你们。”

莫慧凌乐呵呵地说:“好啊,我们就来它个一言为定,来的飞机票你们自己出,到美国后的一切开销加回台湾的飞机票,全包在嫂子身上。”

蔡贵芬说:“一定来,一定来!我和卿才这辈子还没出过国,开过洋荤哩。”

广播里通知:“请前往美国的旅客们注意了,从台北飞往美国纽约的175号班机14点准时起飞,请大家到4号检票口检票登机。”

柳丹青和袍泽们以及达米乌兰站了起来。开口说话的人一个个词不达意。

柳丹青一愣:“到点了。”

杨万里涩声说:“就走了?”

毛卿才说:“该走了。”

杨万里说:“老长官一家人到美国去团聚,本来是天大的好事!可不知咋搞的?我这鼻梁老是酸酸的,总有种想哭的感觉。”

李冬青说:“当初我们跟着孙老总和老长官来到台湾,一呆半辈子。到后来,孙老总遭了难,小郭子至今还关在牢里,如今老长官一家也成了过客,到美国享老来福去了,只留下我们这帮老兄弟,呆在这小岛上。反攻大陆连3岁的娃娃都知道是骗人的鬼话,可我们还得把它当真的一样用来麻醉自己,唉,我们这把老骨头,恐怕只得扔在这个小岛上了。”

毛卿才说:“在我们这帮老弟兄里,我和小郭子最小,一年生的,今年都60出头了,老长官眼瞅着就直奔80而去了,今天你这一走,我真害怕……害怕就是永别啊!”

柳丹青的泪水也“唰”地下来了,猛地张开双臂,和老部下们紧紧地搂成一团,激动地喃喃道:“能见面的……一定能见!人间见不着……咱们到了阴间……还接着做袍泽……还是好兄弟!”

所有人都眼泪汪汪,情不自禁……

一架客机呼啸着掠上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