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介石、蒋经国、桂永清、彭孟辑与孙立人、美军顾问团团长蔡斯将军在总统府小会议室里议事。
蔡斯说:“希望不久之后,组织一次攻击,发挥新军敌前登陆的本事,来一次庞大的立体战斗,至少占领共军控制的一个岛屿。”
孙立人补充:“我和蔡斯团长经过多次沙盘推演,得出的初步意见是,攻占东山岛。”
蒋介石起身走到墙上的军用挂图前:“袭击东山岛,并且把它一举而攻克之,无论在哪一方面说,我都赞成,只是这件事实在不宜轻举妄动,我想听听你们有些什么准备。”
3人走到了挂图前。
孙立人说:“总统提醒得很对,要拿下东山岛,并能够站住脚,我们必须做好充分的准备。”
蔡斯道:“以东山岛为目标很合适,至于人员,我希望至少有15000人投入作战,外加伞兵和海军配合。不过东山岛地方小,伞兵不宜太多,有那么几百人,也就够了。”
蒋介石问:“参战部队在凤山选择吗?”
蔡斯说:“恐怕只能这样做了,我想先选15000精兵,配合登陆艇、飞机、伞兵,来一个陆海空3军立体攻击。新军习练已久,这次必能轻松胜任。”
蒋介石瞅了他一眼:“新军有此雄心,我也早有此夙愿,只是此举只许胜不许败,未知蔡斯先生有何高见?”
蔡斯笑道:“总统先生放心,新军训练卓有成效,孙总司令请我去看过几次,我很满意。这次我们是陆海空3军配合,立体战斗,伞兵巨舰,上下夹击,而对方又是地方不大、居民稀少的东山岛,可以说稳操胜券。”
蒋介石说:“那就好。对付这么一个小岛,我们是用牛刀杀鸡。”
孙立人说:“那我把作战方案设定好,再呈报总统审批。”
待孙立人与蔡斯离去后,蒋经国道:“此乃必胜之仗,可以振奋士气,改善视听。但这一仗从头到尾都由蔡斯拉线,听他满口新军长新军短的,总感到不是味儿。昨天有人对我说,美国人把孙立人捧得太高,提醒我们注意。”
蒋介石问:“有新的发现吗?”
蒋经国说:“他们说孙立人整天和这个目中无人的太上皇搞在一起,使人气愤。还说蔡斯第1次出席这里的双十节时,他的演讲词,便充满了对孙立人的期望。并且大言不惭地说,我们美国当前的两大任务是:如何保护美国发下的武器,以及一旦作战时如何善于运用这些武器,在他眼里,好像我们根本就不存在!”
桂永清说:“记得蔡斯说这话时,到台湾不过4个多月,就把姓孙的捧上33天,美国人称他训练的军队为‘凤山新军’,称他为‘伟大的军事家’、‘常胜将军’。还说什么凤山新军是世界上第1流的军队,好像我们偌大国军里,除了孙立人其他的带兵官都是尸位素餐,一无所处似的。”
蒋介石“哼”了一声,脸色阴沉。
彭孟辑说:“每一个美国要人自台回国,很少不捧孙立人场的。例如杜威在去年访台之后,回去撰文对孙捧场道:我曾到凤山孙立人将军的一支精锐的部队观摩实弹演习。他们展示出极高的战斗素质。还说什么孙立人是一个天才的军人,尽管他处境困难……”
蒋介石气恼地:“处境困难?这是什么意思?谁给他困难了?”
蒋经国说:“杜威还说我们‘军事和政治中,有一些重大的缺点,用比较的方法看一看,在美国的陆海空3军中,将官阶级的军官约1100人,但在小小的台湾,将官却多达1700名’,这些话当然也不能当它全是挑剔,但公开说出来,对我们的影响总归是相当负面的。”
蒋介石说:“孙立人无论如何值得注意,去年年底,美国陆军参谋总长柯林斯来台湾,我们因为初次见面,对他十分客气,只有孙立人同他最熟络,最随便。”
蒋经国说:“这事我已派人查过。1945年德国投降时,柯林斯正在莱比锡驻防,而孙立人也正巧应艾森豪威尔之邀访问欧洲战场,柯林斯曾设宴招待过孙立人。”
蒋介石皱眉道:“不管怎么样,照老办法对付他!”
蒋经国说:“这个请父亲放心,对任何一个与美国人过从甚密的角色,我从来就没有放松过警惕。”
从高雄开往台北的列车像一条金鳞闪闪的长龙,在黑夜中不停地向前奔窜。
天色由黑变灰,山川河流逐渐朦胧起来……
车厢里光线暗淡,满车旅客,昏昏欲睡。其中,就有柳丹青和他的副官与警卫员小潘。
在列车的另一端,紧挨着厕所的一排座位上,已经明显老了一头的杨万里一身平民装束,倚着靠背“呼噜呼噜”地打瞌睡。紧靠在他肩膀上打瞌睡的,是一个原住民打扮的女人。
柳丹青从厕所里出来,径直从熟睡中的杨万里身边走过。
副官来到柳丹青跟前:“柳总队,我已经给乘务长打了招呼,让我们提前半个小时进餐厅用早餐。”
柳丹青说:“等一下,小潘上厕所去了。”
厕所门前挤满了人,小潘站在第一位。
小潘用拳头擂门:“妈的快一点啊,外面这么多人等着。”
里面传出火暴暴的回应声:“操你老娘!你擂个逑哇,再快也得等你老祖宗把屎拉干净嘛!”
小潘恼了:“嗬,今儿个还遇上个想死不想活的主了!你他娘的,快把门打开,看大爷我不狠狠抽你几个嘴巴子!”
门“哗”地打开了,杨万里一个大巴掌重重地扇在小潘脸上。
小潘伸手掏枪,杨万里手更快,一把擒住小潘的手腕,小潘一声痛呼,眨眼之间,短枪已经到了杨万里手上。
旅客们一团惊叫:
“打人呐!”
“当兵的和老百姓打起来呐!”
柳丹青和副官一听,赶紧离座向厕所奔去。
杨万里一手将小潘脸贴墙壁紧紧按着,一手潇洒地退出枪膛里的子弹和弹匣,子弹坠地,发出一串脆响。
柳丹青双眼大睁,一声大叫:“杨万里,快住手!”
杨万里举目一看:“老团长——”
柳丹青泪光盈盈,原地不动,感慨地摇摇头,吟出苏轼的“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杨万里也同样激动万分:“老团长,这不是做梦吧?”
柳丹青对卫士道:“小潘,这就是我给你们多次讲过的新38师113团第1营营长,我的生死弟兄杨万里,还不赶快向他敬礼?”
小潘赶紧敬礼:“对不起,杨老前辈。”
杨万里把短枪插进小潘腰间的枪套,拍拍他的肩膀教训道:“小兄弟,出言不驯可是容易自讨苦吃的,以后可得放小心些。”
小潘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小潘错了,往后再不敢了。”
柳丹青拍着杨万里的肩膀说:“老东西,我还以为你骨头可以当鼓槌了哩,没想到你居然还活着!”
杨万里同样是喜泪纵横:“杨万里人贱命长,看样子阎王爷一时半会还不想收我。”
两位曾经共过生死的老兵双手紧紧握在一起,热泪纵横。
柳丹青说:“这年月,只要没死就是一天之喜!”
“老团长,我回湖南老家好几年了,到处打听你的消息,一点音讯也没有,我既担心你被共军打死了,更担心你成了共军的俘虏。”
“我从重庆山洞陆大毕业后,当了两年的少将参议,后来又到东北帮孙老总练兵。民国37年底,又跟着孙老总,带着一家老小到台湾凤山来了,还是操老本行。”
副官说:“两位老长官,别站在厕所门前说话了,还是请到餐车里坐下慢慢叙旧吧。”
杨万里冲那原住民女人道:“快过来见过我的老长官。”
女人不好意思地笑着冲柳丹青点点头。
几位军人在餐车里一边吃饭一边说话。
柳丹青说:“兰姆迦一别,我们两弟兄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了。郭廷亮、李冬青说你是大裁军那一年主动要求辞职,回我们湖南岳阳老家的。”
杨万里说:“我虽赳赳武夫,也多少还有点自知之明嘛,官小年纪大,在部队里哪里还有我的混头,索性趁着大裁军,就辞职回家了。在外当了半辈子兵,回到老家也脱不了那身皮皮,在岳阳县政府当了几年保安团团长。”
“那可是地头蛇呀。”
“只可惜好景不长,共军打来时,上峰命令我率领保安团去支援中央军,还没看见共军的影,前面的中央军就被打散了,共军又抄后路攻下了岳阳县城,我连家也回不了,只好带着剩下的人马一直往南逃,万万没想这一逃,就逃到了台湾……”
“保安团不也是国军编制吗?你现在到底是军人还是老百姓呐?”
“我现在当然是平头老百姓喽。在撤台的军舰上,我制止部下向跳海逃回大陆的壮丁开枪,来台半年后遭人举报,就被赶出了军队。”
“你人生地不熟,在台湾能干啥?”
“新38师的老人都知道孙老总的一句口头禅:人做事,天在看。为官之人,大权在握的时候能为老百姓做点好事,真到了倒霉那一天,老百姓自然会出手相助的。”
柳丹青道:“这话听上去,你在台湾不长的时间里还发生了故事啊。”
杨万里说:“我在驻防麻达里期间,当地两个家族为争夺日本人留下一的一座煤矿,其中一户原来就在煤矿上帮日本人做事,一家老小连名字也全改成了日本味儿的。我一听日本名字就上火,不由分说裁决把煤矿给了另一户户主叫达米乌兰的当地阿美人头领。后来看到我落了难,达米乌兰就帮我在左营奠海门外开了一家煤球店。”
柳丹青更是惊喜:“哈,你居然在左营城里当上煤球店老板了。左营前朝做过凤山县的县城,我们近在咫尺,竟然一点也不知道。”
杨万里说:“那叫啥老板?不过是个不用下井的煤黑子。我用退役金买了几间破屋子做店铺,煤炭全部由达米乌兰赊给我,卖完煤球后再结账。煤球店开了两年,生意过得去,还娶了个本地女子做老婆。”
柳丹青说:“你这是因祸得福啊,要还留在军队里,这样的好事哪会轮上你?”
杨万里说:“我这次是带着刚娶的老婆去台北看望弟弟,弟弟一家是自己逃到台湾来的,我这当哥的是根武棒棒,弟弟却是个文化人,在台北大学里当教授。”
柳丹青说:“万里,这顿喜酒你必须补上,左营凤山离得那么近,我们居然一点不知道你的音讯,都以为你早就被共军打死了哩……哦,我还告诉你一个让你高兴的事儿,当年113团的老兄弟郭廷亮、李冬青、毛卿才都在凤山中央官校,他们要知道你杨万里在左营城里安了家当了老板,不晓得有多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