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门开了,穆头在门口高喊:“1173!”
黄正头一次被人喊号码,一时还不习惯,望着门口傻愣着。
李雪捅捅黄正:“叫你哩。”
黄正赶忙站起来回答:“到!”
穆头冲她一嗓子:“出来!提审!”
黄正蹬上鞋,跟着穆头穿过天井,向着2道门走去。
穆头将黄正带进审讯室里。
林处长将几张照片拿起来,离座走到黄正跟前:“你看看这几张照片,你和你姐姐进来已经3天了,你不是说我们没有证据吗?我今天就给你看一看我们掌握的部分证据。”
黄正一一看过李朋到凤山官校采访时和黄氏姐妹照的几张合影,气愤地说:“这是什么证据呀?李朋拿着中央社社长萧同兹的亲笔介绍信,到凤山官校采访幼童兵,我是幼童兵总队的上尉文书,我姐姐是幼童兵总队的少校教官,所以孙长官才安排我们姐妹俩和罗副官陪同李朋采访的。这是我们的本职工作,李朋就算是苏俄特务,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林处长说:“据我们了解,你们姐妹和李朋在大陆时便已有着密切的交往,你现在必须交代清楚,你和李朋是什么关系?什么时候认识的?有过什么交往?一五一十,全都要写得清清楚楚。”
“林处长,我一进来就对你们讲清楚了,李朋当初发疯一样追求我姐姐,我姐姐始终对他敬而远之。就因为有这么点关系,所以李朋到凤山采访幼童兵时,孙长官才让我们姐妹俩陪同他采访的。”
林处长笑了笑,和缓了语气:“其实,你们的事我们都清楚,是因为孙长官与蒋主任和彭副司令不合,所以你们才受到了牵连。这就叫做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黄正嚷了起来:“林处长你在说什么呀?有话就问话,我们的事和孙长官没有任何关系?”
“你真是个少不更事的纯洁学生,到了这里还知道一心护主。不过,黄正,你不要抱有任何一点侥幸心理,我郑重地提醒你,到了这里,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你老实交代,你和孙长官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生关系的?”
黄正仿佛被重重地扇了一耳光,号啕大哭起来:“没有这样的事!你们可以侮辱我,可是不能污蔑孙长官!”
林处长呵斥道:“哭什么哭?没用的,没有证据,这样的事我们能随便问你吗?老实点,还是赶快招了的好!”
“没有这样的事你让我说什么呀……啊啊啊!”
“我告诉你吧,我们的电侦人员已经在李朋同案犯汪声和家里起获了一部大功率电台,李朋就算是有10条命也活不了,你不会傻到去为他陪葬吧?”
黄正一个劲地哭天抢地:“爸爸,妈妈,我要死呐!你们快来救我呀!”
林处长无法可施,挥挥手:“把她带下去。”
黄正回到牢房,黄钰便迎了上来:“他们打你了吗?”
“没有啊。”
“我听见你哭得那么厉害,还以为他们打你了。”
“幸亏他们没有打我,要是打我,我不管什么罪都会认的,你知道,我最怕痛啊!”
黄正看到同牢的十几名女犯全都盯着自己,什么话也不再说了,躺到了自己的铺位上。
圆月高悬,将孙公馆庭院照得亮如白昼。
孙夫人从卧室出来,在走廊上看到陈良埙驾着敞篷吉普车驰入公馆大门,赶紧从楼上下来。
陈良埙将吉普车停在车库里,刚走上庭院,便听到孙夫人在招呼他:“陈秘书回来了?”
陈良埙赶紧迎上前去:“夫人还没睡啊?”
孙夫人说:“我刚刚做完晚课,为小黄姐妹和罗副官念了3遍佛说戒消灾经。陈秘书啊,这个案子现在怎么样了?能把我们的人捞出来吗?”
陈良埙摇摇头:“所有能使用的手段老总都尝试了,老总甚至当面向总裁表示,愿意拿自己的项上人头替小黄他们担保,可是总裁决不通融,要让保密局和保安司令部一查到底。”
孙夫人说:“打人专打脸,这不明明是和老总过不去嘛,连总裁都不愿发句话,那小黄他们就危险了。”
“就是啊,这种带有强烈政治色彩的案子,上面不打算整你,啥事也没有,起心整你,随便也能抓砣屎糊在你脸上而且还能让你百口莫辩。眼下就有个相当麻烦的问题……”
“什么问题?”
“事情已经很明白了,以保密局的能力,不会不知道小黄与老总的关系,知道关系还抓,这就挑明他们要整的对象不是小黄,而是有意和我们老总过不去。”
“老总自己也很清楚这个原因。”
“这样恰恰就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老总和我们越是要救小黄,小黄在牢里的处境就变得愈发危险,反之,其道理亦然。”
孙夫人急着问:“什么意思?你把话说明白一点。”
陈良埙说:“夫人此生最大的心愿,就是为老总能有人传宗接代,不至香火灭绝。夫人原本对小黄寄予厚望,无奈小黄已和老总相处了几个月,却八字也没有一撇,这也只能怪她缘分未到。如果夫人再给老总找一个女人,延续孙家香火,老总的对手也就知道小黄作为一副牌,已经失去了杀伤作用,她的危险,也就马上会消解于无形了。”
孙夫人若有所悟:“陈秘书,谢谢你的提醒,我会抓紧想办法的。小黄秘书是我送到老总身边去的,她要糊里糊涂地卷进官场黑幕送了卿卿小命,我可造大孽了。这事,还得由我亲自来办。”
蒋介石在“总统府”小会议室主持军事会议,面对济济一堂的高级将领说道:“我自去年1月下野以后,到年底止,为时尚不满1年,然大陆各省,已全部沦陷。绝非中正危言耸听,今天的我们,实在已经到了亡国的境地了!但是撤到台湾来的人,无论文武干部,好像并无亡国之痛的感觉,无论心理上和态度上还是和过去在大陆一样,大多数人还是只知个人的权利,不顾党国的前途。如果长此下去,我敢说连这最后的基地——台湾,也都不能确保了!所以我今天特别地提醒大家,若是我们在座的各位都已成了亡国之民,而仍不自觉,岂不可痛?”
许多将领眼中已是泪光莹莹。
彭孟辑失声痛哭,顿时把会场气氛,弄得来悲悲切切。
蒋介石喝道:“不要哭,尤其身为军人,更是只能流血不能流泪!我们的同志如果今日还有一点气节与血性,那就应该以恢复中华民国来做我们今后共同的奋斗目标。同志们,我们的国家实在已经到了空前未有的危险时期,每个处在这个孤岛上的人没有什么可能撤退和逃避的地方,每个人的利益和国家的利益,再也没有一个时候能比现在更加一致。根据最新情报,美国欲与中共妥协,允诺阻我反攻。我们只有战,才有生路,不战,就是死路一条。与其死在台湾,不如死在大陆,与其被美国人出卖而死,不如战死在战场上,如果仅仅是替美国佬当看门狗,我蒋某人宁可蹈海而亡!”
将领们义愤填膺,一片谴责之声:
彭孟辑吼道:“美国人还能算我们中华民国的友邦吗?危难关头一次次落井下石,恨不得置我们于死地!”
空军司令王叔铭也喊道:“关键是杜鲁门太不像话了!”
桂永清:“华府一再这么干,不是逼着我们断交吗?”
蒋介石语气和缓下来:“牢骚归牢骚,可是,我也不得不承认,形势比人强。关起大门来,对共产党的问题反而简单,对美国的问题成了最大的难题,不易对付,我们都要格外小心才是!在当前严峻的情势下,我们必须隐忍,也唯其隐忍,才有一线生机。所以,我要求所有的行政官员、高级将领,都必须明白我们的对手除了中共,还有白宫,人人都要忍辱负重,俯仰由人,巧妙地与美国人周旋。”
周至柔说:“党国眼下内外交困,在座的军政大员,在克难时期更应精诚团结。可是,我却有一件百思不得其解的事,必须当面请教孙总司令。”
孙立人道:“请教不敢当,有什么事还请总长大人指教。”
周至柔说:“美国第7舰队司令雷德福将军到凤山官校参观时,你向他要大炮,他一开口就答应送你105榴弹炮240门,外加4万发炮弹,而且不需要任何手续,只需你打1张收条就行。”
蒋介石盯着孙立人:“孙总司令,真有这样的事?”
孙立人深感委屈:“简直让人匪夷所思,我向美国人要来了大炮,没想还引起了周总长和国防部的误会。在座的人都知道,我们的重型武器全都丢在了大陆,我在凤山建设新军,成立炮兵团,恢复炮兵学校,竟然只靠着1门大炮撑门面。这批榴弹炮运到后,我成立了3个炮兵团,还分拨了一部分给装甲兵部队和基隆、高雄两处要塞。”
郭寄峤说:“作为国防部长,我对孙总司令也有意见。蔡斯团长只认孙立人的名头,从不卖其他国军部门的账,国防部要求蔡斯团长将军援交给国防部统筹分配,蔡斯的答复竟然是美国人不信任国防部。”
孙立人道:“如果这样的好事也要引起周总长和郭部长对我个人的强烈不满,本人无话可说,我现在就向总统提出辞呈。”
蒋介石脸一沉:“值此非常时期,任何人一律不准辞职!”
吴国帧突然闯了进来。径直走向蒋介石,坐在蒋介石身边:“对不起,我处理一点急务,来迟一步。”
蒋介石说:“国帧来得正好,今天我们这个3军高级将领会议,主要讨论迫在眉睫的军费和给养问题。国桢作为军费与给养承担方台湾省政府的主席,给在座各位司令通报一下台湾的具体情况。国帧,请吧。”
吴国帧说:“我是个直性子,说话直来直去,从不拐弯抹角。当前财政困难,已到极点,国府所需开支,全由一个小小的台湾省政府来独力承担,更让我智穷力竭的是,如何安顿从大陆撤下来的那么多的军队和平民难民……”
蒋介石言道:“到目前为止,到底有多少军队从大陆撤了下来?你能把准确的数字告诉我们参会的高级将领们吗?”
吴国帧说:“在大陆陷落前,台湾只有3至4万国军,到我接任省主席时,已经达到60万人。撤下来的军队有56万人左右。”
蒋介石问:“平民难民呢?”
吴国帧说:“最近刚完成了一次相当准确的人口普查,从大陆撤下来的平民难民有150万,加上60万军队,从大陆撤下来的军民总数是210万人。台湾原本人口是500万,现在总人口已经超过了700万。”
蒋介石说:“我临时决定请国帧来,就是为了让诸位司令知道一下我们的家底,办事时再不可像大陆时一样大手大脚了。”
吴国帧道:“本人匆匆赶到会上,除了完成蒋先生交予的任务,国帧还有个重要的事情需要向各位司令通报。如此非常时期,军人走私绝不应该,国帧特别恳请在座的3军首脑予以支持,特别是海军的桂总司令。”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所有的目光全都凝聚到桂永清脸上。
桂永清气急败坏:“吴国帧,说话要负责任,你说海军走私,请拿出证据来,否则就是血口喷人!”
吴国桢从容不迫地从皮包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海军走私材料,递给蒋介石:“这是我刚刚处理完的一桩走私案,请蒋先生过目。我已经命令警务处把组织走私的海军司令部的情报处长钟山,以及舰长周齐荣抓起来了。”
蒋介石匆匆浏览了一下,怒容满面地将文件扔到桂永清面前:“铁证如山,你还敢狡辩,桂永清,海军腐化堕落成这个样子,是要亡国的!自己看看吧!”
吴国帧说:“我向三军总司令表个态,省政府将尽最大努力,帮助安置你们的部队,修建更多的营房和眷村,尽快将被征用的学校重新用于教育,并且每月还必须上缴中央4200万元的军费。所有这些,对省政府来说,都是十分沉重的财政负担,为了能完成任务,国帧极需各位总司令的合作,必须制止在大陆时就十分猖獗的军队走私活动。由于当下陆军和空军不再具备走私的条件,所以我只要求海军,给予特别的合作。”
桂永清连连点头:“吴主席放心,一定合作,一定精诚合作。另外,对于参与走私的海军干部,我一定严惩不贷,向吴主席有个交待。”
周至柔道:“好吧,我们现在谈谈军费的问题。”
蒋介石说:“今年军费分配的方案早就发下去了,海陆空3军不能再这样坚持己见,喋喋不休,必须以大局为重,早日达成统一。”
王叔铭说:“在今后反攻大陆的作战行动中,我空军已经历史性地被推到了足以决定一场战争胜负的位置,而我们在国军中的作用,却仍然得不到足够的重视。根据美、英等西方主要国家海陆空3军的军费分配惯例,空军官兵的待遇应超出陆军两级,飞行员待遇应超出陆军10倍,空军官兵比陆海军更应当配备新式美观的服装。”
桂永清说:“台湾四面是海,我认为在今后的反攻作战中,海军才是至关重要决定胜负的兵种,而且我海军是国际兵种,须按国际标准待遇,一般官兵要超陆军1级,另有固定的航海津贴,海军要创办自己的军官俱乐部等,而且还应当为海军官兵提供必要的疗养基地。”
孙立人急了,一拍桌子大嚷:“你们都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既然你们海军空军如何如何好,如何如何行,那么我请总统将陆海空3军公开测验一下,是骡子是马,大家牵出来比一比,看究竟哪个军种才是真正的军中老大?先从我们3个总司令比起,比文也好、比武也好、比立正稍息也好、比x+Y也好,由你们海空军决定好了,请总统来做裁判。”
蒋介石生气地:“看看你们这副样子,还有一点三军总司令的样子吗?大家都别争了,军国大事,岂能儿戏?”
王叔铭气嗯嗯地:“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在美国镀了几年金嘛!”
桂永清也说:“哼,太小孩气了,要论喝洋墨水,我这个海军总司令也是德国人培养出来的!不比你姓孙的少。”
蒋介石忍无可忍,忽地站起,将拐杖往地板上重重一杵,骂道:“一群混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