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支那市郊,一道铁丝网围出一片与世隔绝的天地。一排排用毛竹作架,芭茅盖顶的棚屋整齐地排列在伊洛瓦底江边的一大块平地上。四个角上,是高耸的岗楼。缅甸各个战场被抓获的中、美、英、缅、澳、印等盟军战俘源源不断地向着这里汇聚而来。
日兵巡逻队牵着警犬沿着铁丝网巡游。
一辆敞篷轿车载着南机关机关长铃木大佐与菊师团(18师团)田中师团长出了密支那,向着战俘营而来。
田中说:“饭田司令官得知在莱昆被俘的齐学启,就是不久前在仁安羌给皇军造成奇耻大辱的重庆军新38师的少将副师长,如获至宝,大大地出了一口恶气。”
铃木说:“这是我给饭田司令官的建议,杀掉齐学启易如反掌,可要是能策动他为皇军服务,在缅甸组织起一支由中国战俘和中国侨民组成的、效忠于皇军的武装力量,那就更是求之不得的大好事!”
“难怪司令官给我发来电报,指示我务必争取一切手段,把齐学启将军拉过来为皇军服务。哦,他伤得怎么样?还有用吗?”
“身中两枪,但无大碍,没有伤着骨头,我已经把齐学启送到皇军的野战医院治伤,拄着拐杖已经能下床了,我还派缅甸工匠给他配制了一副金丝边眼镜。他在我们的战俘营里,住的是单人棚屋,吃的是比皇军士兵和缅甸独立义军看守还好的伙食。对齐学启,只能软化,而绝不可强逼。”
齐学启被德钦丹纳等几名缅甸看守抬进屋子,小心翼翼地将他从担架上抬到饭桌旁边坐下。
田中师团长与铃木大佐站起。
田中恭敬地:“齐将军,请入座。”
铃木叮嘱缅甸人:“小心一点。”
待齐学启坐定,缅甸人退到门外等候,一位翻译官躬身站立在两位日军头目旁边。
齐学启面对满桌珍馐,正襟危坐,不动一筷一勺。
田中道:“齐将军,鄙人与中国军队作战多年,遇到阁下这样的对手不多。将军文能等因奉此,在大学课堂上为学生授道解惑,武能跃马横枪,在沙场上率领军人浴血征战,不愧是人中俊杰,更是中国将领里面的佼佼者。我们虽然为了各自的国家,在战场上相互拼杀,可是对将军的人格与勇气,鄙人却依然非常敬佩,故而特意备下薄酒一杯,希望能和将军交个朋友。”
齐学启冷冷一笑,目光透过厚厚的镜片尖厉地在两位主人脸上扫视了一番,不疾不徐地说道:“田中司令官提出和我交朋友,这让我着实感到惊讶。既奢言朋友二字,你二人可知道朋友的含意吗?”
二人神情一愣,讪讪道:“愿闻其详。”
齐学启犹如教授给学生上课一般侃侃言道:“朋友一词有多解,《辞海》上载:古代有科名者对儒学生员的称呼,《儒林外史》第二回:原来明朝士大夫称儒学生员为朋友,称童生是小友。《论语公治长》: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指群臣。《诗·大雅·假乐》:燕及朋友。毛诗:朋友.群臣也。郑玄注:同师曰朋、同志曰友。也泛称相交好的人。凡此种种,皆是交朋友的先决条件,我倒想请教二位,我们之间,属于哪一类关系?若不先弄清楚这些先决条件,奢谈朋友,难免会玷污了这个词儿。”
有着温文尔雅外貌的铃木大佐道:“我们已经知道齐将军毕业于清华大学,又去欧洲学过军事,此后又在浙江大学任过教授。将军学富五车,才高八斗,自是聪明过人。可是,此时此刻,为何就唯独不能明白田中司令官的一番好意呢?”
齐学启说:“鄙人双眼懵懂,目力昏花,唯独心中却是明若秋水,绝不糊涂。我们都是军人,最好以军人的方式来解决。你们也用不着再白费心机和我绕什么圈子了,二位有话请快说,有屁请快放,给我来个痛快的好了。”
田中说:“齐将军提出以军人的方式来解决,太好不过。那我就明白说了吧,我们希望齐将军能认清形势,与我们大日本皇军配合。我们对你有两个要求,第一,我们马上用专机送你去仰光,上电台发表一篇声讨中国政府的声明;第二……”
齐学启摆摆手:“用不着再说第二了,连你的第一条我也决不会答应,再说下去,那就只能是对着我这头老牯牛弹琵琶了。”
铃木转而求其次:“我们知道,像齐将军这样优秀的中国知识分子,大都视名节重于生命。为了维护将军本人的名誉以及家人的生命安全,我倒还有一个变通方法。将军可以用化名出面,到贵国战俘和华侨中登高一呼,组建一支主要用以维持皇军占领区治安的武装部队,这支部队,隶属于汪精卫先生领导的南京国民政府。我们可以向你作出庄重承诺,这支全部由中国人组成的部队,绝对不会开到战场上去与中国军队作战。”
齐将军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满桌杯盘碗盏跳了起来,凛然说道:“中国军人,可杀不可辱,岂能认贼作父,作出上愧祖宗下辱后人之无耻勾当?不要再浪费口舌了,我是你们日本人的敌人,请按照军人的方式,马上将我枪毙!”
田中新一忍无可忍,猛然站起,“哗”地抽出了佩刀。
齐学启向前一扑,双手紧抓刀身,鲜血顿时如蚯蚓般顺着雪亮的刀身流淌而下。齐将军夺刀欲自刎,并大呼:“求仁得仁,快哉快哉!”
铃木与翻译官一齐拥上,奋力将齐学启拖开。几名日本卫兵和德钦丹纳等缅甸看守也冲了进来。
田中没想到中国被俘将军有如此反应,赶紧把刀夺了回去,重新插入刀鞘,悻悻然吩咐手下:“今日我们和齐将军话不投机,先把他带回营里去吧,过些日子,我们再和他谈。”
铃木说:“看来与你同时被俘的那两名中国士兵倒是比你聪明,他们一来到密支那的战俘营,便痛快地选择了与皇军合作。阁下,我说过,对特殊的人,我们会提供特殊的待遇。我想问一下阁下,现在还有什么样的希望,我们或许能够帮助你实现?”
齐学启说:“我希望你们投降的那一天,我也能在现场。”
田中大怒:“八格!”
德钦丹纳眼中溢出敬佩之情……
缅甸看守头目德钦丹纳吹响哨子,老缅们手提皮鞭竹棍,像群疯狗一样冲进大棚屋,猛打**的西方战俘,大喊大叫着把他们赶出棚屋,到操场上列队集合。
与老缅对英国人凶暴的态度比起来,中国看守头目蔡宗夫、看守张书祥等对待中国战俘就显得要“仁慈”得多,虽然这帮中国战俘里的败类人人手里也提着一根皮鞭木棍,却并没怎么落到自己的同胞身上,而仅是大声嚷嚷着把同胞们叫出屋外。
张书祥大声喊道:“快一点,快一点,要让日本人看到,你们又得挨打了!”
毛卿才冲他冷冷道:“张书祥,人做事,天在看。别忘了自己祖宗的香火牌牌供在啥地方,做事情得给自己留条后路。”
张书祥尴尬地:“毛副官,别……我虽然做了日本人的一条狗,可从来没做过对不起自家弟兄的事啊。”
按照战俘营的规矩,每天清晨都要把战俘集中到大门口那块木头影壁后面升太阳旗,唱歌颂天皇的歌曲。那块影壁对着大门一面写着一行汉字和英文的标语:宁静忍耐,无怨悔。向内一面画着裕仁身穿军礼服的大头像。战俘们唱完歌,还要向裕仁像、太阳旗3鞠躬。
大喇叭里响起犹如哭丧般的“君之代”:“吾皇盛世兮,千秋万代;砂砾成岩兮,遍生青苔;长治久安兮,国富民泰……”随着日本国歌声响起,太阳旗缓缓升上旗杆顶部,战俘一排排整齐地站立在操场上,像肃立在旗杆前的几十名日本兵一样,冲着太阳旗鞠躬90度。
在操场角落里,立着一幢简易的单人棚屋。
行动艰难的齐学启拄着一根棍子从屋子里挪出来,到门前的竹椅上坐下,远远地看着操场上的情景。
与被俘前明显的区别是,他的头发已经白了许多。
在伊洛瓦底江边的飞机场上,肤色各异的盟军战俘们犹如蚂蚁搬山一样拉着一个巨大的石滚子来回碾压地面。
老缅看守提着皮鞭木棍在旁边监视着。
老缅们突然冲进人战俘群中,将一名高高瘦瘦的英国战俘拖了出来,疯狂地进行围殴,边打还边骂他:“打死你这个懒鬼!”
一顿暴打过后,英国战俘当场毙命。
德钦丹纳神气活现地上前在尸体上踢了一脚,用生硬的中国话吩咐蔡宗夫:“蔡连长,叫上几个中国人,挖个坑,把这个英国佬埋了。”
太阳下山后,岗楼顶上的探照灯射出的巨大光柱在战俘营一排排棚屋上掠过。
毛卿才打来一大盆凉水放在地上,进屋将齐学启搀到门外坐到椅子上,然后小心翼翼给齐学启脱去衣裤,接着从热水盆里拧起帕子,给行动不便的齐学启擦洗身子。
毛卿才一边擦身子,一边说:“帮着日本人管理战俘营的主要是德钦丹纳指挥的缅甸独立军的一个营和由中国战俘败类组成的一个连,张书祥偷偷告诉我,这个中国连名义上隶属于汪精卫的南京伪中央政府,叫做‘和平建国军’。原来的国军排长蔡宗夫和国军班长杜学统当上了这支队伍的正副连长……”
齐学启问:“晚饭前我看英国人又在偷偷摸摸地举行追悼仪式,他们又有人被打死了?”
毛卿才说:“丹纳这帮缅甸人把他们祖祖辈辈受过的英国人的气全发泄到了英国战俘头上,见了英国人眼洞就冒血,常常找个借口就把英国人往死里揍。今天下午在飞机场,又被他们活活打死了3个。”
毛卿才把齐学启扶进屋里,去竹**躺下。
当他转过身来,目光被竹桌上摊放着的报纸吸引了,问:“副师长,鬼子还给你送报纸啊?”
齐学启说:“铃木对我实施优待手段,给我住单人棚屋,伙食吃得比日本人还好,每隔几天,还有日本军医专门来给我治伤,每天早上的升旗仪式,也只有我一人得以幸免,凡此种种,无非是想软化我,让我出面挂帅,在缅甸给他们创建一支由中国战俘和华侨组成的傀儡军队……”
毛卿才抓起报纸:“嘿,这南京汉奸政府办的《中华日报》上,大都是咱们中国的消息呀!”
齐学启说:“汪精卫办的《中华日报》,日本人办的英文版《大东亚之声》,还有连篇累牍充满皇军战绩的‘日军战报’,只要日本人送来的,我全都看,而且看得还特别认真。我能从字里行间看到战事的进展,敌我双方的态势。正是从这些日伪宣传品里,我才知道中国远征军虽然遭受了重大的伤亡,但并未全军覆没,残部一分为二,按日本人的说法,或北‘逃’国内,或西‘窜’印度。”
毛卿才高兴地说:“日本人肯定不会想到,他们反倒成了副师长的义务情报员。”
“我还从吹嘘日本人煌煌武功的文章中看到,日本人正在印缅边境上调兵遣将,很快就会发起对印度的进攻。我希望这一仗快点打起来,在英国人眼中,印度与缅甸的分量与价值大不相同,战火一旦烧到被英国人誉为‘英国女皇王冠上的宝石’的印度身上,他们就绝对再不会和日本人玩花拳绣腿了。”
“难怪英国人把缅甸丢给我们中国远征军守,他们只顾一个劲地往印度跑。”
齐学启说:“而且我还看出,日本人和昂山之间也不会风平浪静,前两天,日本人竟然派出工兵部队,在光天化日之下把仰光大金塔上的所有黄金和宝石抢掠一光。虽然日本人宣传说是缅甸人民为了支持日本的大东亚圣战,主动献给大日本皇军的,但问题绝对不可能那么简单,大金塔,那可是缅甸人心中的圣物,他们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地把祖宗留下来的国宝献给日本人?”
大卡车载着日兵冲进战俘营。
日兵手持武器跳下车,冲进缅甸独立军官兵住的营房,缴了他们的械,让德钦丹纳这帮老缅举着双手到坝子上列队听命。
盟军战俘们争相从大棚屋里奔出来,隔着铁丝网,远远观看这场狗咬狗的闹剧,人人脸上幸灾乐祸,喜气洋洋。
英军战俘们议论纷纷:
“日本人为什么会突然对自己忠心耿耿的走狗下毒手……天呐,这是怎么回事?”
“管他是什么原因,看到在我们英国人面前极凶极恶的缅甸人被收拾,我这心里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毛卿才压着嗓子道:“你们还不知道吧,缅甸当前的局势正应了‘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这样一句中国老话中的道理。”
英俘们望着毛卿才耸耸肩,表示听不懂他说些什么。
一名懂英文的中国战俘临时充当了他们之间的翻译。
毛卿才说:“缅甸独立军已经不存在了。日本人以召开军事会议为借口,把独立军的军官都抓起来送进了各地的战俘营。”
英俘们对毛卿才披露的消息大感兴趣,顿时将其围在中间,纷纷发问:
“你是什么人?”
“你怎么可能知道外面的消息?”
毛卿才说:“日本在缅甸特务机关的头子铃木大佐,为了拉拢我们中国远征军新38师副师长齐学启将军,为他们创建一支汉奸队伍,用尽了一切手段,包括送来许多日伪宣传品给齐将军看,我说的这些消息,都是齐将军认真地看了日伪宣传品以后,自己分析出来的。”
一名英俘说:“新38师,这可是一支在西方世界威名赫赫的军队,我们英联邦国家的人都知道,这支部队的师长就是大名鼎鼎的孙立人将军。”
毛卿才说:“你说得完全对,齐学启就是孙立人的搭档,他们俩是北平清华大学的同班同学,后来一起到美国普渡大学留学,毕业后又投笔从戎,孙立人去了弗吉尼亚军校,齐学启去了诺维琪军校。学成归国又在同一部队搭档负责。”
另一名英军战俘说:“像孙将军与齐将军这样有着如此深厚友谊与感情的搭档,在我们大英帝国的军队里也是闻所未闻的。”
战俘们被日本兵和蔡宗夫、张书祥等中国看守监视着,在密林中伐木。
德钦丹纳躲在一丛楠竹下,用尖厉的石片挖笋子,挖到后马上剥开生吃。
离他不远的地方,两名英军战俘合力砍伐一株大树。
一名英俘看看丹纳,与另一名英俘对视一眼,二人心照不宣,调整了砍伐角度,让大树直直地对准丹纳倒下。
幸亏丹纳狡灵敏捷,听得“哗啦啦”一声巨响从天而降,扭头一看,一根大树正向着他压来,他忽地一纵,跳出几尺之外,回头一看,只见一株三四人才能合抱的大树正訇然倒在他刚才呆着的地方,枝桠触地折断,沉重的树身深深的陷进了草地里。
他怒视着两个正瞪着他的英军战俘,一言未发,脸上的神态表明,他完全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傍晚,齐学启坐在门前的竹椅上挥着手中的大蒲扇。
毛卿才一边往绳子上晾衣服,一说:“日本人对老缅一下毒手,战俘营里的这帮折磨过英国兵的老缅这下也倒大霉了,进山伐树时,倒下的大树常常会砸得他们一命归阴,失足掉下悬崖被摔得看不出人样,被不知哪儿飞来的石头砸个血窟窿或是砸断条腿的事儿三天两头也层出不穷,盟军战俘想出种种手段,对曾经的施暴者进行最恶毒的报复。”
齐学启说:“英国人这么做是搞错了对象,从我们中国人的角度看,缅甸人,包括昂山将军其实也是受害者,像缅甸这样的小国民众追求国家独立是相当艰难的,英国人骑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近百年,缅甸人不反对英国人才不正常。其实啊,当前真正的罪魁祸首只有一个,那就是日本军国主义者!卿才你要知道,现实往往是令人感慨的,此国与彼国的人民仅仅因为政治家的态度,可以瞬间互为你死我活不共戴天的仇敌,也可以一夜之间化敌为友,结为生死与共的同盟。”
前些时候还在集中营里神气活现的缅甸看守这下成了中国战俘和英国战俘的出气筒。这天傍晚,一名英国战俘叫缅甸人给他洗衣服,缅甸人不干,俩人就打了起来,一个大棚里的中美英印澳官兵人人上阵,大打出手。白皮肤、黄皮肤、黑皮肤的粗壮汉子们或拳打脚踢怒骂惨叫,或搂成一团在地上翻来滚去,竹床和大竹棚“吱哩嘎啦”响着接连倒塌在地。
数百条汉子又从草棚里钻出来,**着身子满坝子狂追乱打。
其他竹棚里更多战俘闻声冲上坝子,把打架当成了盛大的狂欢节。操场上人浪汹涌,事态立即发展成了一场人人争相参与的疯狂大群殴。
毛卿才身强体壮,接连打翻了两个缅甸人,却被他更强壮德钦丹纳压在身下。
日本人的口哨惊慌地响个不断,但战俘们充耳不闻,依然沉湎在斗殴的亢奋与快乐之中。
“嗒嗒嗒嗒”枪声响过后,穿着衣服的战俘规规矩矩地回到了牢舍里,光着身子的战俘回到冲凉棚,斗殴双方彼此同心协力地把倒塌的棚子重新立起来,把被掀翻的竹床新连接上。
挂了彩不能动弹地则躺在地上痛苦挣扎、呻吟。
毛卿才和德钦丹纳紧挨着躺在地上,像拉风箱一样喘着粗气。
毛卿才捂着伤口坐了起来骂道:“你这日本鬼子的狗奴才,下手好重!把老子的脑壳都打破了。”
丹纳也翻身坐起,面对着毛卿才双手合十施了一个缅礼说:“中国先生,对不起了。不过,今天的事件是英国人挑起的,我们只不过是出于无奈,被迫自卫。此外,我必须说明一点,我们当日本人的狗奴才是过去,现在缅甸人已经觉醒了,你不能继续侮辱我们。”
毛卿才说:“真没想到,你这家伙的中国话说得相当不错啊!请问先生贵姓?”
丹纳说:“免贵,我叫德钦丹纳,十天以前还是缅甸独立军的一名营长。我的妻子是一个出生在缅甸的中国广东人。”
“嘿,你这狗东西还是个中国女婿啊!”
“朋友,我想告诉你的是,缅甸人民已经清醒地认识到日本人给我们的是‘镀金独立’,而不是‘真金独立’。而且在现实中我们看到,缅甸人民心中的大救星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派出工兵部队,撬掉了缅甸国宝仰光大金塔上的1000多张、重达7000公斤的纯金箔,7000颗各种罕见的红、蓝宝石钻球,1065个金铃,用军舰运回日本,终于让缅甸人民认识到我们寄予厚望的大救星其实是比英国人还要贪婪得多,残暴得多的大强盗。如今抗日的枪炮声一响,大救星转眼之间已经变成了我们恨之入骨的头号敌人。”
由数辆轿车组成的车队奔驰在密支那市区到日军战俘营的途中。
铃木敬之大佐与刚刚从南京飞来的汪精卫政府的国防部长叶篷同坐一辆轿车。
叶篷说:“大佐先生想必知道,日本驻缅军总司令部将齐学启将军被俘的消息通知了南京政府,并谈到缅甸军事当局急需一支由中国战俘和华侨组成的武装力量协助日军作战,而齐学启正是这样一支部队最理想的指挥官,请求南京政府设法协助劝降。”
铃木不客气地:“部长先生有所不知,此计划正是由本人一手制订,并报请饭田司令官批准后才予以实施的。”
叶篷说:“汪主席对此事不遗余力,立即派我亲往长沙寻访齐学启的家人,准备将他们带到缅甸,协助作齐学启的工作。没想到齐学启的家人均逃到了重庆,我只得在长沙和杭州寻得齐学启旧交故友、包括齐学启上私塾时的老师范元仲等12人,先飞仰光,再转飞密支那。”
铃木说:“据我所知,叶部长曾经是齐学启的上司,此次先生不辞劳苦,专程飞来缅甸相助,必然会马到成功。”
叶篷摆摆手:“不然,不然,过去我在担任武汉保安司令时,齐学启虽在名义上短暂做过我的下属,但彼此并无深交。再加之眼下彼此又处于这样一种非常特殊的位置,看问题的角度自然有异,他是否能为我所动,尚是未定之数。不过,鄙人既已来之,必然会为皇军大东亚圣战的宏图大业,殚精竭虑,不遗余力。”
车队驰入战俘营对面的日军营房停下。
战俘营的日军头目上前向铃木敬礼,手一摊,将铃木一行请入屋内。
日军头目报告:“大佐先生,遵照你的命令,我们正派人给齐将军理发,理完发后马上就会来到这里。”
叶篷用日语说:“不着急,不着急。不过,我得提醒贵军一下,中国的文化人有士可杀不可辱的传统,齐学启既是将军,也是著名的大学教授,对这样的人,你们当待之以礼,方为上策。”
铃木说:“部长先生,我们对齐将军一直就给予相当礼遇,从未有过任何粗暴的行为。”
一乘滑竿抬着西服革履,头发纤尘不乱的齐学启将军穿过操场,出了铁丝网环绕的战俘营大门,来到对面的日军营房驻地。
抬滑竿的是张书祥、杜学统等几名中国看守。
滑竿将齐学启直接抬进屋子里。
张书祥等将齐学启搀下滑竿。
齐学启看到独坐于屋内的范元仲,陡然大惊:“范老师……你怎么会到这里来了?”
已经秃顶的范元仲拄着拐杖失态地迎上前来,往旁边挤眼歪嘴,说话语无伦次:“学启……学启,我……我……你,受苦了……”
齐学启心中了然,双手扶着范元仲坐下,然后对着老师深深鞠了一躬:“学生是军人,行军打仗,保国卫家,苦是免不了要吃的。不过,老师年事已高,还远赴缅甸,学生深知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之理,本应竭诚款待。只可惜眼下身陷敌人牢狱,不能以学生之礼来侍奉师尊了。”
范元仲怔怔地看着他,嘴唇直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