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翻译嘉娃是我们此番苏联之行接触最多的苏联人,她告诉我们,她只是经人推荐被作协临时雇用来作我们团的翻译的。
“你难道没有一份正式的工作?”我奇怪极了,嘉娃毕业于莫斯科大学的东方语言学院,她的汉语说得非常流利,这样一个人才怎么会失业?嘉娃耸了耸肩,告诉我她原本有份很不错的工作,在广播电台当文学翻译,她曾经翻译过许多历史文件,包括蒋介石的信。她工作得非常出色,受到许多赞扬,可是有一天突然通知她说电台不需要中文翻译了,于是她便失去了工作,如今只是客串给人做做临时翻译。嘉娃坦率地告诉我,她非常想到作家协会当翻译,她也知道作家协会非常需要一位中文翻译,然而她的直觉告诉她,作协的有些人并不喜欢她,也许是嫌她年龄太大了吧?我实在觉得她是个非常好的翻译,立即表示愿意向作协的有关方面反映她工作优秀的情况。嘉娃连忙说不行不行,你们是客人,去说了反而不好,人家会以为我如何贿赂你们了呢。她又说她丈夫认识一位有声望的汉学家,答应为她疏通,还不知能不能成。
命运不会亏待善良的人,嘉娃的事业虽不顺利,然而她拥有一个美满的家庭。她的丈夫米沙在国际关系学院教中文,他和她是莫斯科大学的同学,志同道合结为夫妇。嘉娃悄悄地披露了米沙的秘密,二十世纪60年代,米沙曾和一位中国姑娘相爱过,后来因为政治的缘故,他们斩断了情丝。嘉娃说,她见过那姑娘的照片,美丽极了。嘉娃的独生女儿巧岁,叫斯维塔,中文意为“光明”,斯维塔确实神采照人,高大而丰满,受父母影响,她见了中国客人亦是欣喜若狂。
米沙是一名苏共党员,嘉娃不是,嘉娃说苏联的知识妇女35岁以上就很难人党了,不过嘉娃是很有政治主见的,谈起当前的改革,她认为知识分子都比较拥护戈尔巴乔夫的政策,而工人农民意见就比较多,因为目前苏联的经济搞不上去。又谈及民族矛盾的问题,嘉娃赞同戈尔巴乔夫的公开讲话,她说那讲话是遵照了列宁的精神的,各民族应该独立自主,但不是要脱离苏维埃社会主义联盟,她不同意波罗的海三国要求脱离苏联而独立的做法。嘉娃说,她是俄罗斯人,她爱俄罗斯,更爱整个苏联。
我记录了这些素材般的文字,零零碎碎的不成文章,企图在巧天时间里深刻地了解苏联,彻底解开那张谜面,实在是难以想象的,我的这段文字仅仅是沧海一粟罢了。如果要我用简洁的语言来概括对苏联的印象,我恐怕是回答不出的。此刻浮映在我脑海中的是一座奇特的墓碑,我们在莫斯科新处女公墓里看见的赫鲁晓夫的墓碑,一块漆黑的大理石与一块纯白的大理石相衔而立,中间嵌着赫鲁晓夫微笑着的头像。据说赫鲁晓夫生前曾经粗鲁地骂过这位雕塑家,待他临终前他却关照儿子,一定要请这位雕塑家为他设计墓碑。于是这位雕塑家为赫鲁晓夫立起了这块奇特的墓碑,构思巧妙而意蕴无穷,它艺术地体现了一些文字难以说清的东西。我想,人是这样的,社会是这样的,世界也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