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片文明的旷野。大约600年前，这里的教育明灯就照亮了蒙昧的中世纪欧洲的一角。走出国内的精英教育圈，走入英国的大众教育圈，很容易便能够呼吸到新鲜、自由的学术空气，体会潜移默化的人文精神。
前文提到过好友Ewan Smith，其实我与他的父亲Gordon Smith也是朋友。这位高大俊朗、风度翩翩的老人曾做过苏格兰一所小学的校长，如今任职于苏格兰小学协会（Association of Headteachers & Deputes in Scotland，简称AHDS），并曾造访中国的同行，希望邀请中方学校的校长参加苏格兰教育论坛。我陪Gordon拜访国内学校时，他总是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英国教育，特别是苏格兰教育的辉煌历史和先进理念，我也被他的描述所吸引——有些是在留学时就知道的，而更多是根本不知道的。
走了几个学校，我婉转地表示，在如今言必谈美国的中国教育圈，苏格兰还显得那么陌生和遥远。Gordon眯了眯眼睛，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但自信仍洋溢在脸上。他建议我去看一本叫How the Scots Invented the Modern World的书[19]，并自豪地说：“苏格兰创造了高度的文明，而且影响了整个世界。”
我很尊重Gordon的民族感情，但还是觉得他的话有点儿大。在这位富于雄辩、近40年教龄的老者面前，我没有面对面地提出质疑，而是悄悄到国家图书馆找到了他推荐的那本书的台湾译本。我艰难地从右往左一竖列、一竖列地爬梳完这本繁体字书，心悦诚服。
这本书主要描述了从苏格兰宗教改革到苏格兰启蒙运动前后的三百多年间（16世纪至20世纪）出现的主要人物和事件。康德说，启蒙就是人类脱离自己所加之于自己的不成熟状态。这种文明的教化始于教育。早期的苏格兰虽然贫穷落后，但苏格兰人对教育的重视达到了非凡的高度，以至于走在了世界的前列。
中世纪的蒙昧时期，苏格兰的土地上就孕育了早期的几所大学。从1413年建校的圣安德鲁斯大学，到1451年的格拉斯哥大学，从1495年的阿伯丁大学，到1583年的爱丁堡大学，整个英国称得上古老大学（ancient university）的六大高等学府中，苏格兰就占了4个。
在中世纪后期，随着罗马教廷分裂（1358年）、教义的多样化，地域特征和诉求逐渐代替了统一的、神的意旨。苏格兰地区的教会也纷纷效法历史更为悠久的博洛尼亚大学、巴黎大学，开始筹建自己教区内的教育机构。作为当时苏格兰宗教中心的圣安德鲁斯自然是率先垂范，这种教会主导的模式直到16世纪爱丁堡大学成立前才发生了本质变化。[20]
大学的运营资金来源于教会，学生不用交纳学费，贫寒家庭的子弟享受大学为他们提供的奖学金和膳宿，苏格兰大学作为“穷人的学院”的先声就是从这里开始的。[21]
更让人叹服的是，苏格兰的高等教育实行的是通才模式，特别是在本科阶段，即“普通学位”（Ordinary Degree）开始阶段，学生的课程选择十分宽泛，可以主修和辅修任何课程，直到二年级末或三年级初才确定今后的专业方向。而“荣誉学位”（Honorary Degree）则较普通学位增加一年的课程，更强调专业化的训练。
在高等教育之外，苏格兰的教育体系“使一般民众学会读书，许多人学会写字和记账”。生活在艰难的现代世界中，阅读和记账都是不可缺的基本技能。就这点来看，十八世纪的苏格兰对于进入现代世界已胸有成竹，其他欧洲国家难以望其项背。[22]在1750年，苏格兰的城市识字率达到了75%。大约一百年后的1855年苏格兰男人的识字率为89%，女人77%。[23]
教育孕育了思想解放。只知道德国宗教改革家马丁·路德，却不知道与之齐名的苏格兰新教（加尔文教）的推动者约翰·诺克斯；只知道法国启蒙运动的伏尔泰、卢梭，却不知道苏格兰启蒙导师弗兰西斯·哈奇森、大卫·休谟；只知道欧洲移民在北美建立了哈佛大学、耶鲁大学，却不知道苏格兰后裔深刻影响了普林斯顿大学、麦吉尔大学；只知道美国钢铁大王安德鲁·卡内基、美国历史上第一位实现“美国梦”的平民总统安德鲁·杰克逊，却不知道他们都是随父母移民到美国的苏格兰人。
摆脱了旧有的宗教、思想束缚的苏格兰人，掀起了新的文明狂飙。
在思想领域，苏格兰人首先将历史和人性结合起来，创立了人类学、种族起源学、社会学、历史学和政治经济学。其中“苏格兰启蒙运动之父”弗兰西斯·哈奇森奠定了现代社会学的基础，亚当·斯密的《国富论》成为政治经济学的开山之作，大卫·休谟的《人性论》为他赢得了“现代哲学之父”的美誉。
在科技领域，布雷克发现了二氧化碳，瓦特改良了蒸汽机，汤姆逊和邓洛普发明了充气轮胎，麦克亚当发明碎石路面，贝尔发明电话，贝尔德发明电视机。
在医学领域，1921年约翰·麦克劳德（John Macleod）成为胰岛素的发现者之一，并获得了诺贝尔生理医学奖；1928年亚历山大·弗莱明爵士（Sir Alexander Fleming）发现青霉菌的杀菌作用，进而开创了抗生素领域，并为此获诺贝尔医学奖；辛普森研究了麻醉药，Thomas John MacLagan发明阿司匹林。
在经济领域，1728年，苏格兰皇家银行首创透支业务。
难怪伏尔泰曾这样评价苏格兰人在思想启蒙时代的成就：“追求文明向苏格兰看齐。”
这是一片文明的旷野。大约600年前，这里的教育明灯就照亮了蒙昧的中世纪欧洲的一角。走出国内的精英教育圈，走入英国的大众教育圈，很容易便能够呼吸到新鲜、自由的学术空气，体会潜移默化的人文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