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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剧意识 程亚林 492 字 3个月前

《大造》一诗比较晦涩难懂,但包含了黄仲则对“自我”的认识:“大造视群生,各如抱中儿。非因果哀乐,亦自为笑啼,阿保纵解意,那得无啼时?当饥幸一饱,心已不在饥。谁知登崇山,足土固不高。豪士或见此,秋气旋乘之。触物感斯集,不知何事悲。倥侗百年尽,俯首归污泥。精气生已泄,那有魂相随?矫枉已过正,亦受前贤嗤。我慕鲁仲连,阅世同儿嬉。见首不见尾,焉能赞一辞?”(第147页)

大造,即天地,大自然,这里借指人类生存环境,包括自然环境和社会环境。鲁仲连,战国时代齐国高士,有计谋,不肯做官,常周游列国,以智慧排难解纷。但厌弃权势者赐予的功名利禄,功成无所取,飘然远引,是一位兼有隐士、侠客和谋略家特点的人物,古人视为奇伟高蹈、不慕荣利的人格典型。

这首诗是说,人是人类生存环境怀抱中的婴儿。生存环境与人的情感构成了因果关系。从逻辑上说,环境对人的善恶决定了人的哀乐。但是,黄仲则发现,人有时竟超越这种因果性哀乐而有不可“理”喻、特殊的“笑啼”。环境即使像保姆一样尽力满足人的欲求,人仍然有未得满足而啼哭的时候。比如,人饥饿的时候,以吃饱为幸福,但吃饱之后,他的心思就向更高的、环境无法满足的方面转移。他要登高,要飞升,希望超离受因果网罗束缚的世界。一旦发现“足土固不离”,无法超升,还要悲痛终生,期待魂归彼岸的幸福。黄仲则认为,束缚于因果固不可取,但“矫枉而过正”耽于虚幻的出世“理想”也早已被前贤嗤笑。他仰慕的是鲁仲连那种既“阅世”(历世、在世)又能享受儿童嬉笑般的自由、进入了宛若神龙的自由境界的生存方式。

这首诗说明,黄仲则考察过人的多种欲求;作为自然存在的人有生理欲求,如饿了就要吃;作为社会存在的人有社会性欲求,如天下乱了就要有鲁仲连那样的人来维护社会正义;作为超越性存在的人有超越性欲求,如希望摆脱一切束缚,向往绝对自由。而且,它们之间也有某种层次关系,如登高、飞升的欲求出现在“当饥幸一饱”之后。但是,他又意识到,以出世方式追求绝对自由不可能,人只能将独立自主、自由等超越性欲求现实化为在世生存的智慧,获取相对自由。因而,他心目中的“自我”就是有多种欲求,受生存环境制约而又力求将独立、自由精神对象化到生存实践中去,具有尊严感和能动性的主体性存在。如果一任造物拨弄或迷恋出世,就虚无化了“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