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又逢生命春天(1 / 1)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的召开,让进入耄 之年的吴贻芳,迎来了她生命中又一个春天。

一九七九年十二月,在江苏省人大五届二次会议上,吴贻芳再次当选为江苏省副省长。

虽然她身兼人大、政协、民建数职,公务繁多,但她的注意力仍集中在新时期的教育问题上,关注着青少年思想教育、中小学外语教学、幼儿教育和青年就业问题。她不顾年高体衰,除参加会议外,还下到基层调查研究,针对青少年升学和就业问题,调整教育结构,减少普通高中数量,增设技工学校和职业学校,为青少年广开学路和就业门路,使之及早成为自食其力的人,为国家作出贡献,使理想教育、为人民服务落到实处。她的做法十分令人信服。

一九八○年七月,她视察南京市鼓楼工读学校后,在《民进》杂志上发表了《加强青少年政治思想教育会议》一文,以“恢复和发扬党的优良传统是搞好青少年教育的前提”、“根据时代的特点,联系青少年的实际,进行切实可行、生动有力的正面教育”和“搞好中国式的现代化,发展社会主义事业,切实解决好青少年的升学、就业问题”三个方面,结合她的人生经历,谈了她的认识和体会。她说:

一九七九年四月至六月间,我应美国密歇根大学妇女联合会的邀请,进行了私人访问。在美国,我参观了一些学校和先进的教学设施,同时也耳闻目睹了美国教育中存在的弊病。一位大学校长在回答我的问题时说,如何把美国青少年教育成为良好的公民,这是教育界面临的最令人焦虑的问题。当时我暗自庆幸,认为这个问题在中国早已很好地解决了。但是回国以后,遇到许多实际情况却使我深深感到,我国目前青少年的思想教育问题,不但没有解决,而且要给予极大的重视,非痛下决心解决不可。

中美两国青少年的问题性质上虽然不同,但在一个从事教育工作者的目光中,这个发现却是独到的,发人深省的。

一九八○年十月四日,吴贻芳根据“文革”后待业青年人数增多的问题,在《人民日报》发表了《教育体制的改革一定要注意青年就业问题》一文,她建议:

现在,普通中学毕业升入高等院校的只有百分之四左右,其余百分之九十六除一小部分考入中等技术专业学校外,绝大多数毕业后不能很快就业,也很少有其他就学门路,只能在家待业……一些青少年思想上、品行上存在不少问题,有的甚至走上犯罪道路。这不能全怪他们,要看到林彪、“四人帮”十年浩劫对他们的影响,要看到教育上的问题和社会原因,也要看到就业这个实际问题。就业困难使一些人感到没有出路,产生了悲观失望情绪。这既是一个教育问题,又是一个具体的经济问题,必须认真研究,切实解决。

作为一个教育工作的领导者,她不仅关注着教育改革问题,还关注着学生毕业后的出路问题,认识到如果不从全局上考虑,认真加以解决,势必会造成重大的社会问题。她心系教育,心系国家,心系人民,具备一个教育工作者的责任和担当。

一九八三年五月八日,她还为创新刊的《幼儿教育》杂志撰文《着眼基础,面向未来,全社会都来关心和培育祖国的幼苗》。她说:

幼儿教育是整个社会主义教育事业的组成部分,它在教育体系中占有重要的位置,我们必须重视它,关心它。幼儿时期是一个人健康成长的奠基时期,这个时期如果能受到良好的教育,对人一生的发展都会带来有利的影响。所以我们必须注意从小培养儿童良好的思想品行和习惯,以便为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培养人才打好扎实的基础。这是关系到未来的大事情。

她还认为,我们的幼儿教育也必须着眼基础,“面向现代化,面向世界,面向未来”。

她强调,高等教育和普通教育二者不可偏废,江苏省师范教育要从实际需求出发,形成梯次结构。为此,她给省政府有关领导写信,建议将南京师范学院改为师范大学。一九八二年三月,南京师范学院改为南京师范大学,吴贻芳任名誉校长。她撰文向全校教职员工表示祝贺。希望全校上下“同心同德,继续艰苦创业,奋发努力”,“真正把学校办成为我省师资培养和教育科学研究的重要基地”。后来,她还多次回校参加师生开展的重要活动。

民进南京市委会在“文革”爆发那年,根据上级决定已停止了一切活动,市委会机关也遭受严重破坏。一九七七年十一月,民进南京市委会在消失了十一年后,又重新开始了他们的活动。

作为民进南京市主委的吴贻芳,身兼全国政协常委、全国妇联副主席、江苏省副省长、江苏省政协副主席等多个职务,她不顾年老体衰,事务繁多,不管大事小情,都亲自过问。

一九八○年春节期间,民进南京市委会专门为被错划成右派、错打成反革命、开除会籍的会员召开了茶话会,八十七岁高龄的吴贻芳亲自到会,代表民进省、市委会向他们表示歉意,抚平他们的心头创伤。与会者感激共产党,感激民进组织,表示要在有生之年奉献余力。

一九八一年七月,是中国共产党成立六十周年。吴贻芳在《新华日报》以《爱国爱党爱人民》为题发表文章,她以自己的亲身经历说:“后来初步接触到一些马列著作、毛泽东思想,才开始明白,不改变社会制度,教育是不能救国的。何况旧社会的教育又是为谁服务的呢?所以,国民党要我出任教育部长,我都拒绝了。南京解放时,国民党当局送来了最后的飞机票,要我同去台湾,我也拒绝了。相反地,解放以后党要我担任江苏省教育厅长,我是很乐意的。因为前者是反动的官衔,后者是人民勤务员的职务啊。”

她还说:“我们要到实际斗争中去找任务,以主人翁态度干工作,要教育青少年,把个人的利益同祖国、党和人民的利益联系在一起,把个人的前途同祖国、党和人民的前途联系在一起,认清‘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只有社会主义能够救中国’的真理,爱国爱党爱人民,做社会主义现代化的促进派。”

吴贻芳是经历过从晚清、民国和新中国几个时代的人,以自己的切身感受和对比,说出了自己的肺腑之言,也是经过烈火锤炼后的真言。

吴贻芳几乎认识在南京的所有民进会员,无论在哪里碰到,她都是主动上前打招呼,从不以领导和名人自居。她总是亲切地对待每一名会员,对他们的家庭和身体情况都知道得非常具体,主动替他们排忧解难,使他们全力投入工作。

民进省委机关工作人员郑璞君陪她外出工作时间长了些,她总是不安地惦着她家里的孩子,并深感报歉。有一次郑璞君生病住院,吴贻芳已是九十高龄的老人,亲自爬到三楼探望,当来到她的床前时,累得气喘吁吁,感动得郑璞君扑到她怀里哭了起来。

她得知原民进南京市委原副主委金光灿老人身体不适,她把车子停在学校门口,步行三百多米前来看望,还把自家养的母鸡生的十个新鲜鸡蛋送来,让他补养身体。

党中央提出干部队伍“四化”时,担任副省长的吴贻芳,找到省委统战部,主动提出辞去这一职务,把位置让给年富力强的同志,急切之情,溢于言表。一九八三年,江苏省人民代表大会选举了新一届领导班子,她终于实现了辞去这一职务的愿望。

一九八四年十月,民进南京市召开第四次会员代表大会,由于年老体衰,疾病绕身,吴贻芳辞去民进南京市委会主委一职。大会通过了给她的致敬信。

吴贻芳在金女大任校长二十三年,与学子们有着割舍不断的情结,深深镌刻在她的心里。

吴贻芳晚年有一桩心愿,就是把金女大的历史写下来,留给后人。一九八二年六月手术出院后,组织上安排她到苏州南林饭店疗养,她觉得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于是她邀请了她的学生朱绮(时任江苏人民出版社编辑)作助手,开始了紧张的工作。由于年代久远,资料散失,她亲自给学生写信,请她们一起回忆,提供资料,还找了档案馆和南师大资料室给予帮助,自己更是苦苦思索,上穷碧落下黄泉,打开记忆的闸门,把一件件往事记录下来,连缀成篇。初稿写出后,又反复做了修改,最终以《金女大四十年》为题问世,了却了她多年的夙愿。

她说:“我是金女大第一届毕业生,并作为首任中国校长执掌校务二十三年。我素来不做文章,这篇简史只能不加评论地叙述一些事实,由校友朱绮同志协助整理编写,得以完成。”

这部著作分校史简述、教学制度、体育和保健、学生生活、参加校外活动、金女大的宗教课及政治情况六部分组成。文章张弛有度,详略得当,以她亲历中国的几个时代,和学校的发展轨迹、办校方式,实事求是地记录下来,为后人留下了一份宝贵的财富。

“山如碧浪翻江去,水似青天照眼明”。用王安石这句诗来形容吴贻芳此时的心情,应该是恰当的,切合实际的。

一九八三年十一月十三日,是金女大建校七十周年。战争年代分散教学时,遇到这个大喜的日子,他们也没忘记开会纪念,直到一九五一年金女大与金陵大学合并后,这个纪念日就停止了。后来金女大毕业的校友,在海外发起每两年纪念一次,这个建校纪念日又坚持下来。

十一月初,老校长吴贻芳发出邀请,金女大在美国、加拿大几十位校友,便组成访问团来南京参加纪念活动。

十一月六日,他们先抵达上海,第二天才转道南京。负责接待的有江苏省政府侨办、南京师范学院和金女大南京校友会的代表,一齐到车站迎接。在纪念活动期间,外来人员的食宿、交通等费用由侨办支付,使得这些海外游子深切感到祖国的厚意和温暖。

八日上午,国内外校友在原金女大小礼堂举行联谊会,一百多人欢聚一起,共同庆祝这个大喜的日子。当吴贻芳在工作人员搀扶下走进小礼堂时,会场沸腾了,热烈的掌声和呼唤声此起彼伏,她们争先恐后地来到吴贻芳面前,搀扶着、簇拥着来到会场。看着这些来自四面八方的学生,吴贻芳都能一一叫出她们的名字。

有的学生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哽咽着说:“老校长,我们在海外几十年,你还记得我们吗?”

吴贻芳说:“自己的学生怎么会忘记呢,记得,记得。”

这些学生激动不已,有的情不自禁地跪下来给吴贻芳行大礼,有的感到自己多年未给校长写过一封信,而校长无时不在挂念着自己,面对校长愧疚地泣不成声。

会议开始后,吴贻芳作了热情洋溢的讲话。

她首先对前来参加纪念活动的校友表示热烈地欢迎。接下来说:“这次你们回来,不要只是来看我,更重要的是要看看自己的祖国,看看祖国的巨大变化和社会主义建设成就,了解一下祖国的发展情况。希望你们也为祖国的统一大业和四个现代化出一把力。一定要记住,你们都是我们的炎黄子孙!”

会场又一次爆发出热烈掌声。

下午,校友们参观了原金女大校舍,与南京师范学院的师生开展交流活动。晚上,吴贻芳在南京饭店设宴招待这些海外归来的学生。

第二天,全体校友又被请到校长吴贻芳家中,她高兴得笑逐颜开,没有一刻合拢上嘴。中午时候,她用故乡泰兴名点,一种带馅的黄桥烧饼,来招待这群海外弟子。在边吃饭边说笑中,学生司徒珠突然来到吴贻芳面前,声言奉领队之命,代表同学们给她说几句祝贺的话,但想了一夜不知说什么好,于是干脆给老校长磕了个响头。这无言的一跪,聚合了学生多少年一片诚意和尊师的古道热肠,令在场人唏嘘不已。

这次从美国和加拿大来的金女大师生共计三十三人,其中有教职员工二人,她们是原金女大外文系主任、加拿大籍克馥兰女士,和原金女大教授、领队陈莲彩女士。

活动结束后,她们又去北京等地参观,然后从那里乘机返航。她们称这次校庆不虚此行,赞叹是一次难得的“闺女归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