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以“厚生”为旗(1 / 1)

金陵女子大学的办学宗旨是在开校后的一九一六年,针对当时的教学情况提出的。

德本康夫人、蔡路德在《金陵女子大学》一书中这样写道:

我们要求我们的教师在业余时间提高自身素质,多与学生接触。我们要使任何与学院相关的问题(教育的、科学的、社会的、宗教的问题)的学习成为可能,并且要处于能够帮助低于学院水平的学校的地位。只要有可能,我们将提供科学、教育、宗教方面的特殊课程,以便学生在服务于这三个领域时,身体、心智以及精神意志能适应其需要。我相信,学院全部学习训练对于那些有志成为中国基督教领袖的年轻女性来说,将是一种理想的准备。我想,这是一种她们自己愿意选择的训练。它将使我们把学院办得更有特点,更能鼓励学生树立高的目标,更能引导学生将自己的全部生活奉献给耶稣基督和他的天国。

德本康夫人毕业于美国霍利奥克学院,有过在美国东部大学“学生志愿运动团秘书”和中国长沙雅礼教会儿童学校教书的背景,一九一三年十一月十三日被美国教会推举为金女大第一任校长,经过两年的筹备,于一九一五年九月十七日开学。这段讲话是在开学后的第二年说的,并无什么高深的理论概括,仿佛一位布道人站在礼堂的台阶上,在管风琴的奏鸣声中,为昄依者讲授着上帝古老的逻辑。作为办学宗旨,似缺乏理论根据,从学理上还差一点火候。

对于校训出现的时间和地点。德本康夫人回忆说:

当一九一九年六月第一班(毕业)的学生获得其学位时,学院已经有了自己的校徽、校歌、校服和校训……校训是由学生和教师共同选定的,最后有董事部和金陵学院委员会予以确认……校训——“厚生”——在前进路道路上有了艰难险阻,以及人们的精神需要春雨的滋润时,是人们的精神源泉。

这便是“校训”的起始和来源。同时又是集体的创意。

“厚生”一词来自《圣经》,即丰富的人生之意。原文是《新约·约翰福音·主是好牧人》第十章第十节的一段经文。抄录如下:

盗贼来,无非要偷窃、杀害、毁坏;我来了,要是叫人得生命,并且得的更丰富。

他们取后一句经文作为理论依据,以此来唤起信仰的力量,昭示人们彼此相亲,生在世界之内,更在世界之外——天堂。

吴贻芳在《金女大四十年》一文中说:

当时学校用“厚生”作为校训,立意为:人生的目的,不光是为自己活着,而是要用自己的智慧和能力来帮助他人和社会,这样不但有益于别人,自己的生命也因之而更丰满。学校用这个为目标来教导学生,并通过学校生活的各方面以潜移默化的方式引导学生向这个方向努力。

很显然,德本康夫人讲的“厚生”还停留在学生的自身修养层面,而吴贻芳讲的“厚生”则提高了一个层面,或者说更前了一步。她强调的“更丰满”不是个人的,而是他人的和社会的。因此她强调的“厚生”,是希望让学生的人格修养再提高一个档次。由此可以看出,两位校长对“厚生”的理解有共同之处,但又有很大的差异。

为此,学校在宏观上做了多方面设计,以“厚生”为旗,结合读书和各项活动,对师生进行引导和贯彻,渗透到每个人的精神世界。吴贻芳所谈所行的载体大致有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将学生的神学课程纳入哲学课的学习之中,增强学生在生活中的认识和实践。

第二,把校旗突出了“厚生”二字,放在了校旗的中央,增强它的视觉效果。

第三,把校歌的歌词作了修改:

虎踞龙盘兮,女校曰金陵,

学科分文理,研析求其真。

看山高水长,浩**莫与京,

国家民族待,兹山川效应。

中华号古国,文化早著名,

道艺与方技,学海浩无垠。

化民务成俗,立己更立人,

女界多才秀,莘华赖栽成。

比起一九一九年的歌词“大洋达美洲”,增添了“中华号古国”和“国家民族待”的内容,尤其突出了吴贻芳对于“厚生”的最新解读——“化民务成俗,立己更立人”的人生大境界。

第四,把学生自治会改为“厚生团”,校长吴贻芳亲自出任顾问,并制订了《厚生团章程》,规定了宗旨、权力、义务等条款。

第五,把基督教青年会改为学生青年会。吴贻芳在一次工作报告中说:“一九二八年女青年会的活动有祈祷会,逢星期四进行,星期日晚祈祷会出席的人数令人满意。此外没有自由参加的查经班,由教职员带领。”通过女青年会重视宗教教义的传播,虽有改革方面的不足,但通过乐群社对于形势的宣传,金女大学生将自己的服务提升到挽救民族危亡的高度,这使宗教与人形成了积极的促进影响,也使宗教与教育相互融合,共同发展。

吴贻芳在落实“厚生”这一精神时,不仅从大处着眼,还从细部抓起,使之具体化。她在《基督教教育之特殊贡献》讲话中说:

人格教育的实现,因习惯贵在“慎之于微”,而学校尤当注重慎微的陶冶,方能使整个的人生有良好的发展……学生能够人格完全与否,全在教职员方面平时所与以耳濡目染的模范之良否;(学校教育)确非单独注意于课本上的接受,是在司教职者能在他们整个生活中时时表现基督的真精神,以熏学子。

在“厚生”教育中,她凸显了学生人格完全与否,不能只注意课本上的已有定义,这是传灯者的一种智慧,如果没有知行合一,学子们的价值观升腾便成为泡沫。完成另外一种引领,要知其大,成其微。这是吴贻芳校长与德本康夫人校长的不同之点。

随着国家大势的变化,战乱频发,民族危机日渐深重,吴贻芳作为一校之长,爱国教育成为不可或缺的教学科目。她在民国二十七年(1939)庆祝双十节纪念典礼讲话中,除告之学生为他人做牺牲外,还提倡要考虑个人对国家付出何等代价。

在大时代中,每个人皆有极大的使命,且对此使命要有深刻认识。只有亲自进入火中,生出血与火的情绪,才能除去苟且偷安的劣习,树起“我在这里,来差遣我”的献身精神。

此时的“厚生”教育,吴贻芳又将其人格精神张扬成一种剑客的无畏,注入了爱国主义内涵和情怀。她的学生们也亦步亦趋地加深着对“厚生”精神的不同解读和诠释。

一九二八级的学生黄续汉概括为“精神核心说”:

我们要把个人利益和人民利益联系在一起,把自己的前途和祖国的命运联系在一起。“厚生”精神的核心是给予而不是索取,是奉献而不是自私。

一九三○级的学生李明珍诠释成为“国家贡献说”:

要明确在校用功读书,学好本领,不是为了将来成名成家,追求名利,贪图自己的享受,而是应该多考虑他人,放眼世界,为国家、社会贡献自己的力量。这样,才使我们的人生更有意义,更为丰富!

一九三○级另一名学生朱觉方感悟成“东西文化融会说”:

在金女大的校歌里有一句“立己更立人”……有一天我忽然领悟,我体会到“厚生”与“立己更立人”之间有融会贯通东西文化之妙……这是金陵精神的又一个定义,出于中国固有的传统。

更有甚者,一九四六级学生傅伍仪竟引伸为“为人民服务说”:

在解放后的革命工作中,隐约感到革命者“为人民服务”与女大“厚生”精神是一致的。后来查了《辞海》,“厚生”的两字简言之是“充裕人民的生活”,详细意思“厚生,谓薄征徭,轻赋税,不奈农时,令民生计温厚,衣食丰足”。

这就是金女大关于“厚生”精神的薪火相传之意。她们从西方那部古老的经典里取来爝火,在中国的这块土地上燃烧着,同化着,以独有的特色呈现在人们面前。

吴贻芳也从旧时代的裹足、放足的窠臼里走了出来,迈开蝶化的那双小脚,带领她的弟子们,向着教育家的广阔道路上迈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