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事总是这么奇怪,吴贻芳的曾祖父当年在浙江任提督学政时的高足谭廷献,如今在湖北经心书院成了她父亲吴守训的老师,且曾祖父、祖父已故去多年,这真是一种缘份。
这个“缘”,便是晚清那个有名的小个子大员、慈禧太后的红人张之洞,于光绪十五年(1889)由两广总督调任湖北任湖广总督后联结而成。
经心书院是张之洞早年任湖北学政时所创建,规模宏大,层级很高。书院的监督,一般挑选学问渊博,有威望的人担任,下设提调一名,掌管学生和院中一切事务;院监三名,负责守则、卫生等,各学科设分教一名。
书院名额八十,学生全是秀才或廪生,增生中优异者。学生每人斋舍一间,月伙食费若干,统一着装,学习用品由书院分配。奖金按学习成绩发给,超等八元、特等六元、平等四元。生员为二十五岁以下者,五年为满。
书院开设经、史、理、文四科,侧重经史。初任经学的是易顺鼎,史学是杨锐、汪康年,理学是邓绎,文学是陈三立等,以后教员多有变化,学生中出了不少人才。
光绪十六年(1890),张之洞廷聘谭廷献来湖北。他先任教授,再任院长,后因年大体弱(61岁)和健康原因,执教一年多后,辞职回到杭州故里。
吴守训约生于同治五年(1866),字孝膺,是吴宝俭和王氏夫人的独子。他幼习儒业,并考中秀才,但乡试落榜,未中举人。在父亲吴宝俭死后第三年(约1888),与杭州书香之家的朱诗阁结婚。翌年(1889)生下大女儿吴贻芬,为生计一时不得不先以私塾为业。
为求学的事,吴守训去求助过来鄂延主经心学院的谭廷献。
谭廷献是祖父吴存义在浙省任提督学政时的高足,亦是父亲吴宝俭的同辈之友。张之洞则是同治六年(1867)清廷派往杭州乡试的副主考官,他与其祖父有同僚之谊。有了这层关系,吴守训又逢遭父 、家业难续,自然成为他们帮助和提携的对象,且他的年龄和学业(秀才)完全符合“经心”的资质,再次入泮修业似不成太大的困难。
正月十三,吴守训等一群少年来书院看望老师,好不热闹。
可惜,谭廷献在“经心”执教不到两年,因身体健康原因向张之洞告聘,与儿子回到浙江仁和老家。
那一年,吴守训的妻子又为他生了儿子贻榘,高兴之余又深深感到家庭负担给他带来忧虑。老师谭廷献向他建议,必须再在学院坚持一下,等下次乡试后再作他图,如果中试可秉承家训继续走下去,如果不成捐一个“候补知县”,谋求一份职业维持一家人的生计,这是命运使然,也是社会所允许的最好选择。
又过了两年,次女吴贻芳出生,那一年是光绪十九年一月二十六日。不久又迎来三年一次的乡试,成绩公布后再次榜上无名。他听从老师的建议,说服妻子拿出她陪嫁的金手镯,捐了个候补知县空衔,又求父亲的好友谋到一份到县牙厘局的职业。
厘金局的基本薪水并不高,因可从 “酌量抽厘”中得到一部分补贴,因而吴守训的收入便可以承担家庭七口之需,且能过着平安温馨的生活。汉口是西通四川,北通陕西、河南,南通湖南的集散之地,过江船只相当庞大,“过江厘”是湖北税收不可或缺部分,而且占比例相当重。据光绪二十五年(1899)日本《汉口帝国领事馆报告》,这里专用于民船停泊的大埠头就有二十多个。其中主要的是:
小口、杨家河、至公巷、武圣庙、泉隆巷、邱家垱、新码头、小新码头、老官庙、五彩、沈家庙、宝庆流通巷、集稼嘴、大码头、中码头、打扣巷、龙王庙、四官殿、米厂、马王庙。
(民船)在汉水两岸至西桥口码头,紧紧相连,几乎有二里长。南岸之汉阳,岸有四川船、湖南、湖北、江西等地船只,皆集中于以上各个码头,其数量大约两万四千艘,总吨数一百万吨,可以帆穑林立之语来形容。来去船只,仅有河流中央可供通过。看到这番景象,便能推知此地商业与水运何其兴盛。
汉口既然有数量巨大的船舶停靠,又有与其服务的牙行存在,在出入之际,不仅要缴纳装载货物应征收的厘金,还要缴纳船料。船料由位于汉口通济旁的汉口关和位于桥口的宗关二局征收,但两关均不属于汉阳府,而归武昌直辖。收税方法以帆柱为基点,丈量左右宽度来确定船的长度,实际上长度并不测量。而是以八寸四分的宽度,换算成一尺长度,每一尺收二百一十文,依次推算,如一丈长的船需缴税二吊一百文。上水船在下水时征税,下水船在上水时征税。一年之中有三天负征,即农历十二月二十八日至三十日,这叫“恩关”。此时,民船出入极多,其他非公用船或悬挂外国旗的船可以免交课税。牙厘局税收品种当然不止这些,还有形形色色的品种,工作量之大可见一般。因此牙厘局按规定“酌量抽厘”的数额也比其它职业收入更为可观。
日月如梭。吴守训到牙厘局任事已经数年,他从基层税收员干起,拿着算盘和毛笔,从这个卡跑到那卡,他不仅学会了税金的比例、算账,而且还学会了算盘的运用,算起账来珠盘之声叮当作响,发出一阵阵悦耳之声。几年下来他从一般人员干到分局之长,而且调任了几处分局之长。
天长日久的重复,使他最初的热情慢慢消沉下来。这期间,儿女们逐渐长大,又添了小女儿贻荃。大女儿贻芬和儿子贻榘先后入私塾读书,吴贻芳七岁那年,吴守训也安排她到私塾与哥姐一起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