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关研律(1 / 1)

1920年,春寒料峭,弘一在玉泉寺冷石板地上伴着一小盆火,白天到深夜,把自己献身在浩瀚的佛典中。

本来,他那一副骨瘦嶙嶙的身躯,与寒流对抗,总是撑持的成分多,凭着那一股精神上牺牲的血诚,便挨过了春天。虽然有时咳嗽几声,仗着不休止的拜佛,又恢复了血液在脉搏里激急的流动。

诵经时,他缓沉而铿锵,惟恐念错经文中的一句一字;念佛时,不躁不急,绵绵如平沙细流;写经时,则蝇头小字,一字一端详,惟恐有亵渎佛法的尊严,不到精致完美,绝不放手。

自灵隐受戒以来,弘一法师已发心学律。在这一年的春天,他研究的重心,依旧放在戒律上。

春寒过去,初夏来临。

4月中,是弘公亡母的忌辰,天朦胧亮,便起身盥洗,然后拜佛,诵《无常经》为母亲回向;早课完了,点起油灯,研好浓墨,便趺坐在一张宽阔的木椅上,开始写《无常经》全文。

弘一完全以工整的楷字,写到早斋梆响,这才住笔,搓一搓冷僵了的双手,默坐良久。

这一天,他不说话,没有笑容,只是凄凉地诵《无常经》,心里想到他的生母。如果不死,也只有59岁,忍不住热泪滚滚而下,现在,他削发已经两年,世寿也40出头了。

亡母冥诞过去,他有一念主动,这便是在感觉上,杭州玉泉寺游客众多,环境不宁,自己时时受扰,还不能彻底地清净,彻底地思考,彻底深究律学,心中十分向往有一块静修的净土。

翌年3月,正巧浙一师学生楼秋宾来信邀请弘一法师,说是家乡富阳新登贝山环境幽僻,可以除茅筑屋,以供老师掩关。弘一法师读过宋人晁补之的登山游记,神往贝山的“毕状幽邃”,决定赴贝山长期掩关静修,专研律学。这年6月,弘一法师偕同弘伞法师赴贝山,暂止楼秋宾家,研读从日本请得的古版南山《灵芝记》三大部等佛学典籍80余册,一面等待筑屋。孰料,由于天雨等原因,关房建设迟迟不能动工。

缘障贝山,自是一番心性的磨砺。秋风渐紧,贝山早晚已经寒气砭骨,再加上兼湿重难赖,而且关房一时又无开工的可能,弘一法师与弘伞法师便顺富春江而下,挂单于衢州城北的莲花古刹。

弘一法师出家前以艺闻名于世,出家后又以德性服众,所以即使是第一次前往衢州,也是谒者不断。南社旧友尤墨君说:“法师的态度如其字,静穆之中,寓温恭之致。他接待往访者常正襟而坐,面呈微笑,眼观若鼻,手捻佛珠,很自然,很谦和。这种态度是任何人都学不到的。”“任何性情暴躁的人只要一晤弘一法师,没有不会矜平燥释的。凡是接触过他的人都有这样感想。”

据尤先生回忆,法师见的最多的是劳动者,次为知识分子,不见官僚。一次他正请教法师书法之事,有沙弥来说衢州驻军团长已经是第三次求见。弘一法师坚持不见,说他无非是要求一张字,只让沙弥拿了寺中的佛号给他。

此间,弘一法师常给来访者写字,多是经文偈语,尤《普贤行愿品》中四句偈语为多:

十方所有诸众生,愿离忧患常安乐。

获得甚深正法利,灭除烦恼尽无余。

弘一法师在此除了研读佛典,便是不停地写经。他已经把写经当作修行弘法来做,每一笔都认真写来,目力大受损伤。

8月,江南的秋风卷着黄叶,已落遍富春江畔,天气又慢慢地深凉了。由于季节的转变,这位大师的支气管,总是不断地出问题,病魔与他一生结了不解缘,大病小病总是不离身,入秋以来,枇杷膏便成了清晨惟一的镇咳剂。

他的色身里,似乎装着两个对立的灵魂,越是被病魔侵袭,越是以精神来作牺牲。在佛道上,他以众生的救度为已愿,随时准备为佛陀的教义殉身,这种令人担心不休息,便是他的弟子丰子恺说的:“是一种献身!”

在莲花寺,除了日常铁定的研修,便是孜孜不断地写几十卷《阿含经》。写好后,再把它分册装辑起来。最后,写完了《印光大师文钞》的叙言和题词。

这一连串埋头写经的工作,直到年根岁底,因为经写得太多,每天午后便觉得眼前发黑,天地旋转。由于整天伏案写工笔字,使他的胸部更削,脸色更黄。弘公的苦行不是下一辈人所能想得到的,因为他是经常的过午不食,早餐一碗粥,中餐一碗菜。这使他的色身遭受到“四面楚歌”,不得不接受印光大师的劝告。印祖在信里说:

弘一大师:

昨接手书,并新旧颂本,无讹勿念。信中所说用心讨度的境况,光早已料及,故有止写一本经之说。但因你太过细,每有不须认真,而不肯不认真处,所以受到损伤。观汝色力,似宜息心专一念佛,其它教典与现时所传布之书,一概不看,免得分心,有损无益;……书此顺候禅安。

莲友印光九年七月二十六日

对于“善食色身,以续慧命”,弘一实在没有理它,也正像印光大师所说,他的性情如此,他对佛道是无我的。因此使他对每一本经,每一章节,一个字的不周全、不妥当、不工整,也要劳瘁到必须圆满而后可。

印祖是当时弘公的“偶像”,他们在佛法上是依从的,而且弘公从印光大师那里得到极温和而严厉的信札上的指引。印光大师这一封信,使他不得不放下笔,稍稍休息一下。

然而,弘一法师那一颗求道访真的心依然不能安息,那一双行走的脚步依然没有停下。残冬将尽,冰雪在山,富春江波平水静,弘一法师和弘伞法师逆水上行,于1921年正月回到杭州,先驻凤生寺,后止玉泉寺。

弘一正在着手检阅“四分律”的当儿,他的学生丰子恺,已从杭州师范毕业出来走入社会。这个不甘屈服的年轻人,正准备去日本留学游历。因为他要马上离开祖国,听说老师已回杭州,便到凤生寺来向老师话别。

20刚出头的微胖的丰子恺,是弘一“绘画”艺术的接替人,大师不仅把绘画“遗产”全部给了他,当年在日本精读批注的原文《莎士比亚全集》,也成了这个学生书架上的珍品。

同样如弘一对待印光大师一样,丰子恺把弘一当作世间惟一的榜样:灰大裤儿,黑粗布鞋,清茶淡饭,平淡庄严,一毛一发,都学他这位做和尚的老师行径。

这是正月底,残雪还没有消融。寺里便有个出家人把他领到弘一挂单的“云水堂”,一间简陋的屋里,那里没有太多的陈设。弘一正在灯下写字。

略形前倾的侧影,正照在粉壁上,堂上静悄悄无声。

“法师!”丰子恺踏进门,先叫一声,那声音是颤栗的,充满了情感的震动。

弘一突然转身:“啊呀,子恺!”说着便站起来了,“来吧,这儿坐。”

“法师,我要到日本去了,前几天才探听到您在这里驻锡,所以……”

“哦?”弘公慈切地望望他钟爱的学生,“一到日本去,能看到许多国内看不到的东西。”

“我去游历,去日本各地艺术馆、博物馆、画廊……去看一番。”

“青年人走路,有时比读书还要紧,看看别人能吸收不少新的东西。年轻人记住这番话,你必须让自己铸造成一种东西,不达目的,除死,不要终止。”

一粒灯光如豆,师生分别半年多,丰子恺看到,老师的面颊瘦削了许多,但是精神还旺盛。从微弱的灯光下,弘一的脸有一半埋在隐影下,只觉得他的话声,比以前更低沉更缓慢,有一种与世无争的平静感,有一种遗忘世界的飘逸。

丰子恺的日文,一半学自弘公,一半学自丏尊,所以去日本可以通行无阻。“去吧!”弘一法师说:“但是别忘了自己,去学习别人,不要忘了创造。”

然后,师生同时沉默在一种肃默的气氛中,很久,丰子恺才懒懒地站起来,向老师一躬合掌到地,退出门外。

“法师,我这便走了,明天——”

“明天别再来了,埋下头去体会别人……”

丰子恺怔怔地看着弘公,一瞬间,便蹑手蹑足顺着云水堂的墙壁,转过大殿,出了山门。

送走了学生,弘一依旧埋首于繁缛的佛律之中。此时,他在日夕研习中,已经从戒相繁杂、不易记诵的“四分律”里渐渐地发现了某种简便易行的持修规律。他需要一个安静之地分析、整理和归纳自己的修习所得,但“杭州多故旧酬酢”,干扰太多,无法宁心涤虑。

远方有一个境域,一个中永嘉的地方,山水清华,气候温和,幽僻宁谧,仿佛是早就等在人生路上的一片好风景,又仿佛是心意相通。

1921年3月底,弘一法师收拾起简单的行囊,道经上海,直趋永嘉。永嘉又名永宁,即今之温州市,位于瓯江下游。弘一法师先止瓯江孤心屿上的江心寺,随后卓锡城南庆福寺。从此,弘一法师在永嘉一住12年。其间,虽多有云游弘法,但每到严冬或是酷夏,弘一法师这一羽野鹤,总会回到温和宁静的永嘉,息影休整,补充能量。

庆福寺,俗谓“城下寮”,僻居城外,依山临水,环境清幽,宜于习静清修。住持寂山上人,了解弘一法师的人生经历,对这位舍弃富贵浮名毅然出家,出家后竟严持戒律的同道礼敬有加,悉心照护。弘一法师持过午不食戒,寂山长老特地将全寺午饭时间提前到10点。弘一法师生长北方,惯于面食,寂山长老吩咐多准备一些面条之类的食品。为了让弘一法师安心闭关,寂山长老专辟一栋自成庭院的小楼,供弘一法师安心静修,研律著述,还特命高文彬居士为弘一法师护关,兼照顾弘一法师的日常起居。

那一双倦翅终于可以暂栖,那一颗道心终于可以凝虑,那一种绝学终于可以续脉。终于有了掩关修学之所,弘一法师非常珍惜,特与同人约法三章:

余初始出家,未有所解,急宜秘诸缘务,先办己躬下事。为约三章,敬告同人:

一、凡有旧友新知来访者,暂缓接见。

二、凡以写字作文等事相属者,暂缓动笔。

三、凡以介绍请托及诸事相属者,暂缓承应。

惟冀同人共相体察。失礼之罪,希鉴亮焉!释弘一谨白。

之后,又印刷《掩关谢客简》,分寄师友:

敬启者:不慧痛念生死大事,无常迅速。自今以后,掩关念佛,谢绝人事。谨致短简,以展诀别。他年道业有成,或可启关相见。凡我师友,希垂鉴焉。

掩关自有“法则”:早粥前念佛,粥后稍息,礼佛诵经;9时至11时,研究佛学;午后休息;下午2时至4时研究佛学,4时半起礼佛诵经;黄昏后专念佛;晚间可以不点灯,只在佛前供一盏琉璃灯即可。闭关期间,不闲谈,不晤人,不通信(十分要事,写一纸条交与护关者);凡一切事,尽可等出关,再作料理。

尘杂去尽,灵思精进而锐敏。弘一法师潜心律学,闭关3个月,便完成了《四分律比丘戒相表记》初稿。身心松脱,法喜充满,弘一法师情不自禁地在自序里写道:

庚辰之夏,居新城贝山,假得《弘教律藏》三帙,并求南山《戒疏》《羯磨疏》《行事抄》及灵芝三记。将掩室山中,穷研律学;乃以障缘,未遂其愿。明年正月,归卧钱塘,披寻《四分律》,得览此土诸师之作。以戒相繁杂,记诵非易,思撮其要,列表志之。辄以私意,编录数章,颇喜其明晰,便于初学。三月来永宁,居城下寮。读律之暇,时缀毫露。逮至六月,草本始迄,题曰《四分律比丘戒相表记》。数年以来,困学忧悴。因是遂获一隙之明,窃自幸矣。

茫茫大海求索,终于遥遥发现彼岸就在眼前;漫漫长夜独行,终于看见故园耿耿闪烁的灯火。虽然那不过是一隙之明,却足以照亮生命的长路。

也许正是穷研律学的原因,弘一法师把自己的生活降到了最低点。弘一法师的关房里,只是一坏桌,一旧榻,一烂席,一破帐。春寒料峭,人们还穿着棉袍,他却赤脚芒鞋,身裹单薄的衣衫。甚至于连同人将扔一双旧芒鞋,弘一法师觉得还可穿,竟郑重其事地请求施舍。

也许,弘一法师正是用苦行僧式的生活,来决绝地割除往日轻裘珍馐的日子,磨砺一种坚韧的意志,培育一颗慈悲的道心。也许,弘一法师正是要在最低处生活,繁华便消散了,欲望便涤尽了,眼里便总是美好,心里便总是满足。

弘一法师掩关心坚,在居处正对院门的窗口贴了“虽存犹殁”四字,以辞谢来客。时有当地长官慕名求晤,弘一法师也是称病辞谢。新任道尹张宗祥只身相访,寂山长老推托不掉,只得持道尹名片求弘一法师见一下。弘一法师闻言,两颊泛红,终而急颂“阿弥陀佛”圣号,垂泪对寂山长老说:“师父慈悲,弟子出家,非谋衣食,纯为了生死大事,妻子亦均抛弃,况乎朋友?乞婉告以抱病不见客。”

而一位做小贩的老婆婆,以平生积蓄来寺做功德。弘一法师却主动地与其道场,并且亲提钟鼓,极尽虔诚地为老婆婆求福。

微斯人,依然特立独行,至情至性,是大心,是凡夫,是亭亭净植的那一缕绝俗遗世的妙香。

掩关的日子枯寂而又清苦,却也充满了证道的喜悦。此期,弘一法师除了学律著述,依然写经不止,先后手书了《赞礼地藏菩萨忏悔仪》《佛三身赞颂》《佛说无常经》《佛说略教诫经》《增壹阿含经》《杂阿含经》和《本事经》等多种经典,是弘法妙谛,也是艺术瑰宝,其境界之高几不可仰视,其向度之深复难以探求。

是年,弘一大师俗家次子李准得子,写信请求大师赐名,大师以扬善普度为本,为其取名“增慈”。

1921年年底,得悉老友夏丏尊发心皈佛的消息,弘一法师真是颇付感慨,不由想起,只在几年前,夏丏尊还对自己出家不理解,现在竟然已经开始实践佛家的修持生活,每天早晚持“阿弥陀佛”圣号。老友终于迈出关键的一步,弘一法师欢喜不已,当即挥毫书写蕅益大师等前辈高僧大德的法语以赠:

待无累时而修行,何如藉修行而脱累,且尘劳逼迫,正可警悟苦空,磨砺礲情性。世情淡一分,佛法自有一分得力。娑婆活计轻一分,生西方便有一分稳当。

也许是关中闲暇,忆及夏丏尊与自己不弃不离的情谊,一时兴起,以自己的别号“大慈、弘裔、胜月、大心凡夫、僧胤”为内容,奏刀连治五印。刻过,还写下段情意殷殷的跋文:

十数年来,久疏雕技。今老矣,离俗披剃,勤修梵行,宁复多暇耽玩于斯?顷以幻缘,假立私名以别字,手制数印,为志庆喜。后之学者览兹残砾,将毋笑其结习未忘耶?……余与丏尊相交久,未尝示其雕技。今赍以供山房清赏。弘裔沙门僧胤并记。

是真才子,是伟丈夫,是阿伽陀,其真情总是时不时地便横溢而出。只是读着题跋的文字,就仿佛看见弘一法师奏刀时兴奋的神情,又仿佛看见弘一法师题跋时嘴角的微笑。

由老友夏丏尊,弘一法师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另一个同样厚道诚实的老友杨白民。在为夏丏尊写下蕅益大师等前辈高僧大德的法语以后,似乎意犹未尽,又似乎责任在胸,弘一法师想起法常首座的辞世词,便提笔为老友杨白民写了下来:

此事楞严尝露布,梅花雪月交光处。一笑寥寥空万古。风瓯语,迥然银汉横天宇。蝶梦南华方栩栩,珽珽谁夸丰干虎。而今忘却来时路。江山暮,天涯目送飞鸿去。

1922年初,法师俗妻俞氏病逝于天津,终年45岁。弘一本欲北上奔丧,无奈北方正值“直奉大战”,未得成行,由李文熙率李瑞送殡。

归计未践,弘一法师特地为前尘亡妻关中设灵,诵授自吴璧华居士的往生咒和《地藏菩萨本愿经》,以超度亡妻,希望能够安慰那个在往生路上踽踽独行的孤魂。

皈依佛门,都说尘缘已经断绝。如果真的断绝,为何还要苦苦地参学,苦苦地修证?前尘才子,今日佛徒,不过是一路风景的两个段落,豪华绚丽渐入清凉真淳。前尘繁华,正是烦恼,正是磨砺,从烦恼里淡出,心上便磨出智慧的光明来了。

弘一法师才情之高,佛性之厚,慈愿之大,断然不会忘记那些前尘旧事,只是那些前尘旧事已经化作了深广的悲怀。抛妻别子,一去不回,忽忽已经是15年的光景。15年,红尘里颠踬,佛土上修证,那个家,那个苦苦撑持着家的兄长,那个可怜的寂寞的寡欢的女人,那两个时常依门悬望父亲归来的小儿,那一段未了的尘缘,一直深藏在心的最幽微处,时不时地便疼痛起来,尖锐地疼痛起来。

又一眨眼间,弘一法师在瓯江畔潜修已经过去大半年。这期间,寂山上人无微不至的关怀和慈爱,让他那颗孤苦的心时时处在温暖和光明里。弘一法师又想到佛律上的规矩,云水僧住在一个寺庙里,依律须拜住持为依止师。弘一法师觉得,于情于理,于对寂山长老道风的崇仰,拜师一刻都不能耽搁。寂山长老知道弘一法师的拜师之意,坚辞:“余德鲜薄,何敢为仁者师?”

弘一法师诚恳致意:“吾意永嘉为第二故乡,庆福寺作第二常住,俾可安心办道,幸勿终弃。”

弘一法师又请周孟由、吴璧华二居士出面恳求,寂山长老乃默允。翌日,弘一法师携带毡子至方丈室,亲把毡子铺在座椅上,恭清寂山长老上坐接受拜师礼。寂山长老始终不肯就座,弘一法师只得向空座顶礼三拜,从此尊称寂山长老为“师父大人”,终身以师礼事寂山长老。

庆福寺闭关,弘一法师还从蕅益大师的《录峰宗论》里选录部分格言,辑成一册《寒笳集》,以供人们随时参学。

少年高文彬为弘一法师护关,日夕相处,深受感化,遂生出家之念。弘一法师觉得僧材难求,竭力向寂山上人推荐高文彬。寂山长老却以为高文彬年龄太小,识性未定,将来良莠难卜,没有应允。弘一法师为请求师父恩准侍者出家,在寂山长老面前长跪不起,并请来吴譬华、周孟由二居士担保。

此前,弘一法师在虎跑寺,已破例收了一个少侍年者宽愿为徒。眼下,已经不能再违背不蓄徒众的前誓,作高文彬之师。于是,他让高文彬拜弘伞为师,取名因弘,号白伞。因弘,因了弘一,因了弘伞,而结佛缘。其实,还暗含了他与因弘之间心意相通的师徒情分。此后,因弘多照料弘一法师饮食起居,宽愿负责对外联络,多陪伴师父外出云游。

僧材难得,宽愿和因弘后来果然成材,一主虎跑寺,一主庆福寺。

1923年春天来临的时候,弘一法师已经在永嘉庆福寺里闭关静修了整整两年。当弘一法师抬起头,越过早春似绿还枯的树枝,越过茫茫的大原,他看见了熟悉的人间,看见了深爱的亲朋故旧,看见了红尘里的芸芸众生。弘一法师毅然破关而出,携徒宽愿,访学于丛林之间,行走于尘世之中,弘法利生,救心济世。

法师离开温州前,书一联惜别:“临行赠尔多无语,一句弥陀作大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