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师为父(1 / 1)

关于李叔同,当年“浙一师”校园里,流行着各种各样的话题,杭州的流光,是他尘世生活里一段可圈可点的岁月。对于意气风发的李叔同,得天下英才而教育,是人生一件乐事。

李叔同在执教的几年时间中,培养出来了大批的优秀人才,如:音乐教育家刘质平;美术教育家吴梦非、李鸿梁;文学家曹聚仁、蔡丐因、黄寄慈;画家丰子恺、潘天寿、沈本千,等等。

丰子恺说:“李先生的人格和学问,统制了我们的感情,折服了我们的心。他从来不骂人,从来不责备人,态度谦恭,同出家后完全一样;然而个个学生真心怕他,真心地学习他,真心地崇拜他。我便是其中之一。”

丰子恺是浙江崇德县(今桐乡市)石门镇人,近代中国著名的散文家、画家。1914年丰子恺16岁时考入浙江第一师范学校,第一年是预科生,第二年开始上李叔同的课,也就在那时,他才知道伴着自己成长的那首《祖国歌》乃是先生所作。

丰子恺自幼极爱绘画,幼时已是家乡颇有名气的小画家。李叔同鼓励丰子恺,要坚持走下去,依靠他的天资与勤勉,日后定然会在绘画方面大有作为。丰子恺后来回忆说,先生的这几句话决定了他的一生。

李叔同宿舍的案头,有册明儒刘宗周所著《人谱》,是一本汇集古贤嘉言懿行的著述,封面上有他亲笔所写“身体力行”4个字。有一次,李叔同把丰子恺和几个学生叫到他房间谈话,翻开《人谱》,指着其中的一节文字让大家看:“唐初,王、杨、庐、骆皆以文章有盛名,人皆期许其贵显,裴行俭见之,曰:士之致远者,当先器识而后文艺,勃等虽有文章,而浮躁浅露,岂享爵禄之器耶?”然后,用浅白的语言解释说,器识相当于道德与人格,“先器识而后文艺”是说人应该首重人格的修养,其次才是文艺的学习,更具体地说,要做一个好的文艺家,必须首先做好一个人。丰子恺觉得,先生的这番话似乎是特别说给他听的。李叔同出家前,这册《人谱》便送给了他。

1917年后,李叔同启发丰子恺留意日本画坛的情况,建议他读一些日文的艺术理论著作,并开始教他学日语。1921年春,丰子恺开始了10个月的日本游学生活,四处观摩游学,买了许多书籍,听了许多音乐会,看了许多画展。他从明治末期著名画家竹久梦二的作品中受到很大启发,此后终于走上了漫画创作的道路,没过多久即成为知名的大艺术家。

近代中国著名的音乐教育家刘质平比丰子恺大2岁,也比他早两年进入这浙一师。刘质平说他与李叔同“名虽师生,情深父子”。和丰子恺一样,他也是一个痴迷于艺术的学生,对音乐有着极浓厚的兴趣。由于沉迷于音乐,他在浙一师就读的时候,其他的功课大都不及格,幸有李叔同为他说情,经亨颐又是个开明的校长,才得以顺利完成在校的学业。

刘质平极富音乐天分,入校未及半年便已开始尝试自己作曲。李叔同对此十分欣赏,并不遗余力地帮助刘质平,不仅每周特抽出两次时间单独为他辅导,还介绍他到鲍乃德夫人处练琴。在李叔同的精心指点下,刘质平很快成了浙一师音乐成绩最好的学生,并于1916年夏毕业后留学去了日本。

在日本期间,李叔同一直与刘质平保持着书信往来,关注着他的生活和学习,用他过去留学日本的经验,给他种种建议,并开导和鼓励他。刘质平初到日本便感受到日本人对中国留学生的轻视,为此十分愤慨。李叔同回信鼓励他奋发精进,用自己的成绩说话,为国人吐一口气。针对刘质平耿直狷介的性情,又特别叮嘱他:“宜重卫生,俾免中途辍学;宜慎出场演奏,免人之忌妒;宜慎交游,免生无谓之是非;勿躐等急进,勿心浮气躁。”

1917年初,刘质平感到了深入学习的困难,一向心高气傲的他为此颇为沮丧。李叔同在信中宽慰他愈学愈难本是进步的表现,不需以此为忧,又特为叮嘱他“务实循序”四字,并说,交友无需勉强,宁无友,也不可交寻常之友,以免浪费时间和精力。

刘质平到日本的第二年,留学经费发生了困难,烦恼之余甚至想到自杀。李叔同此前从未做过求告于人的事,闻知此事后,不惜违反平日处世和做人的准则,多方为之筹措,想尽一切可能的办法。最后,李叔同决定从自己的月薪里拿出五分之一供给其做学费。李叔同当时每月的薪水为105元,是他当时全部的经济来源,天津与上海两地的家人皆有赖于此。他将薪水作了安排,上海家用40元,天津家用25元,挤出20元来资助刘质平,与他自己每月生活的全部费用相同。为提供这份无偿资助,李叔同在信中还明言3点:(一)这是基于师生情谊的馈赠,并非是借贷,将来不必偿还;(二)不得将赠款之事告知第三者,即便是对刘质平自己的家人,也万不可提及;(三)赠款期限以刘质平毕业为准。

其时,李叔同对佛教的兴趣已经日益浓厚,开始有了出家的念头,并已着手为此作各方面的准备。为了让刘质平安心学习,他在信中一再表示将践守自己的承诺,务必使他完成学业为盼,甚至不惜为其推迟自己拟定的出家时间,帮助学生渡过难关。

在李叔同的关怀和资助下,刘质平才得以继续坚持自己在日本的学业,而他也终于没有辜负老师的期望,后来成为了一名出色的音乐教育家。

李鸿梁,字孝友,浙江绍兴人,近代山阴四大画家之一,师从过李叔同,也师从过鲁迅。1915年夏,李叔同兼任南京高等师范学校时,要携日籍夫人回日本探亲,便推荐年方21岁的李鸿梁到南京代课。李叔同素知他生性戆直,锋芒太露,赠其一联:“拔剑砍地,投石冲天”,另有一幅横是“豪放”,旁书七绝一首。李叔同还写了很关切的信,劝他不必倚才使气,锋芒外露,要和光同尘,既保留个性,又为世所容。

李鸿梁当时还未毕业,从未上过讲台,颇是忐忑。李叔同详细为他介绍学生程度、学习要求、课程进度等有关情形,并将自己的一串钥匙给他,每一把的用途说得都十分明白。

李叔同叮嘱李鸿梁要尊重同事、学生与工友,并分别给江谦和韩亮侯写信请他们照顾他。为鼓励李鸿梁,李叔同送了他一把日本制的绢面折扇,一面临了《龙门十二品》内的三种,另一面临《天发神谶碑》。另外李叔同还送了他一个刻有面具的日本三脚瓷杯,并在李鸿梁出发时亲自送他上火车。

曾任浙江钱塘书画研究社副社长、浙江省文史研究馆馆员的沈本千于1918年入学浙一师。他入校前曾从民间的一位画师学国画,入校后开始对写生产生兴趣,但又觉写生之法似与国画传统冲突,为此不能自决。是年秋,沈本千在同学的建议下,特去西湖边的虎跑寺,向出家未久的李叔同请教。

那时的李叔同虽已不复以文艺之事介怀,但得知学生为此甚为苦恼,便细心地给予解说劝慰。李叔同说,中国画注重写神,西画重在写形。除了各自使用材料不同,中画常在表现形象中注重主观心理的表达,即“写意”;西画则从写实的基础上,追求形象的客观准确。李叔同认为,国画的“丈山尺树,寸马豆人”不若西画的透视法,“石分三面,墨分五彩”也不如西画的阴影、光线、色调各有科学的根据。因此,他鼓励学生说,时代在不断进步,新生事物层出不穷,应该多多吸取新的养料,学习新的技法。

为此,沈本千受益匪浅,至毕业后仍继续研习书画。35岁后专攻山水、墨梅,其作品挺秀、明净、抒情。其创作中,有关佛寺山水甚多,《弘一法师云游图》是代表之作。后成为在书法、篆刻、诗词等方面颇有建树的艺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