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归故里(1 / 1)

在日本留学期间,李叔同用的最多的名字是李岸,岸者,游子思归也。1910年6月,李叔同在日本游学5年多之后,携妻回国。

有爱不觉天涯远。她随他,来了,告别了那满树的樱花,来到这陌生的国度。她不怨他,她爱他,尊重他的选择。为了他,她甘愿在这异国他乡忍受寂寞与孤独,只为心中那一纸“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爱情之约。

李叔同把雪子送到上海,住进法租界一栋宽敞的公寓里,自己先回到了天津。

他已在世间活了30年,除了5岁以前,在深广的院落里,度过襁褓岁月,余下25年,便活在女人与艺术之间。雪子,是他最后一个——女人与艺术的总体。

过去,专为读书、写书、刻书而生活的日子,专为宣泄、孕育、制造情感的岁月,由于人生道路的突然转道,而不得不与之诀别。过去,25年间知识的吸收、情感的储藏,从上野归来的李叔同,准备在自己的祖国,向下一代的青年传播与禅递了。

天津的码头上,挤满了欢迎李叔同的人群。他的哥哥李文熙——当年严厉而寡情的嫡传嗣子,现在已是四十开外的忠厚长者,这位学医的哥哥携带着一家人,和李叔同的眷属,李家的亲友,一道来迎接海外归来的弟弟。

生活的磨炼,使人心的棱角变得光滑可爱。以往的“创伤”,似乎也失去了回忆的分量。李文熙与李叔同,这一对同父异母兄弟,互相间都有着谦疚的表情,好像过去都犯了一种不可原恕的罪责;但他们的内心,实际已经完全宽恕了。

这一群人,刚到家,李文熙便把“天津工业专门学堂”的聘书,捧了出来。也许是由于李叔同的造诣,使这所学府为其开了一科“绘画”课程。十多年前,李叔同的书画在天津已经出了名。

1910年的秋天,李叔同脱去留学生的洋服,换上了流行的教师服式:灰色长袍,黑呢马褂,布袜布鞋,上讲台,第一次为人师表。

白天在工业学校上课,晚间与暇时在家里照他过去的习惯,写画、练琴、习字;金石、诗词,则是偶尔试刀。李文熙现在依然照管家务,同时挂牌行医。没事儿的时候,则找李叔同聊聊。兄弟间,兴致一来,总是小酌一番。

总算安定下来了,生活仿佛平静如水。1911年的春假,李叔同在家里闲着,正待写一封信给上海的雪子,二哥李文熙从门外神色匆忙地回来了。

“啊,叔同!事情糟了!”李文熙走进他们古老的书屋,怅然若失,倒在椅子里,呆呆地望着李叔同。

二哥给他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因清政府将盐业改为“官盐”,李家投资于盐业的银号破产。祖辈留下的“义善源钱庄”被淹没,投进去几十万银元血本无归。

此后,天津盐业的不景气,如一排巨浪,向经营这一行的人们作无情的打击。直到半个月之后,李家另一座钱庄“源丰润号”,再度全军覆没,李家的百万财富,除了河东的一座住宅外,几近于**然无存了。

李文熙在这种沉重的轰击下,已到面临崩溃的边缘。李叔同则由于艺术的陶冶,更感觉世间的财富不可靠,简直如同一堵粪土之墙,而艺术的创造,实际上是创造了不朽的生命。从此,他的表情更严肃,教学更认真,衣着更朴实了。

这好像一个人走路,本来前面有两条路,但此刻另一条路忽然阻绝了。因此,不得不一心一意地循这条路,向前奋进。

给雪子的信里,李叔同没有提到家业的破产。给上海朋友们的信里,没有说到他的窘状。他面临的,是一种更庄严、更刻苦的人生。这与过去的生活对比,过去的似乎靡费得过火了。当前的庄严、刻苦,刚好是对过去的补偿。

刚刚平静的生活,突然掀起了一阵巨浪,这突如其来的打击,让李叔同深刻地感受到财富和世事的无常:“人生总是变幻无常的。清廷的命运,已是朝不保夕。我们与生而来的——除了**着的身子,别无长物——”

1911年10月10日,“武昌起义”爆发,辛亥革命拉开帷幕,全国连续发动了一系列的武装起义,至1912年初南京民国临时政府成立,成功推翻满清王朝在中国的封建统治。当李叔同得知“武昌起义”的消息时,兴奋异常,其理想状态中的民主、自由以及期望中全新的社会面貌,似乎为他再一次拉开了理想的帷幕。

不久,李叔同辞去了天津的工作,决定再次南下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