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知音(1 / 1)

杨翠喜是李叔同的第一个红颜知音,早在天津时候就因李叔同钟情于梨园风雅而交往相悦,但这一份刻骨铭心的初恋,最后却无果而终。

李叔同到上海后,仍在闲暇时候继续往返于秦楼楚馆中。这除了他的风雅之性使然,吸引他更多是诗文曲画文艺与知遇感和之情,而他交往的名妓不仅美貌,亦多才多艺。期间,李叔同与名妓李苹香多有诗词唱和。

提起皖南名妓,人们马上会想到赛金花,而很少有人会知道李苹香。赛金花因为在八国联军侵华期间,保护北京民众和京城文物有功,而成为近代名噪一时的人物。李苹香是二十世纪初旧上海的名妓之一,因颇具诗才,所以有“诗妓”之称,在风流文人中很有口碑。

当年,李苹香和李叔同有一段诗缘、情缘,以李叔同的名气,李苹香想不出名都难了。而且,当时有李叔同作序,章士钊还亲自为她写了一部传记。

李苹香的父亲是徽州人,她很可能并没有在徽州生活过。关于她的具体生平,章士钊在《李苹香》一书的第二章《李苹香之幼年略历》里交待得很清楚。李苹香贯籍徽州,本姓黄。黄姓是徽州望族之一。到李苹香父辈时,家道已中落。“橐笔四方,遂举家迁于浙之嘉兴。光绪庚辰(1880年),苹香生于嘉兴。”橐笔四方,本指文人的笔墨耕耘,这里大意是指李苹香的父亲在外以笔墨之事谋生,很可能是做书吏之类的活。

为名妓作传,好像是文人的嗜好。作为身份卑微的妓女,在操守气节上,要是有可圈可点之处,往往会激起文人们强烈的怜香惜玉之心,乃至为她们树碑立传。

章士钊在为李苹香作传时署的是一个日本式的名字“铄镂十一郎”。李叔同在作序时,也取了一个笔名叫“惜霜”。

李苹香的真名叫黄碧漪,入乐籍后曾先后化名李金莲、李苹香、谢文漪等。

李苹香是著名的才女,写得一手好诗词。这样,她的品位和身价就不一样了,起码她在文人圈子里就很有市场和影响。李苹香的居室名叫“天韵阁”,她的好几部诗文集就是以居室名命名出版的,如《天韵阁诗选》《天韵阁尺牍选》等。李苹香自幼聪颖,爱好学习,她小时就整日手持诗书吟咏不止,并且显示出了非凡的诗才。她8岁时就开始作诗,据说,当地一位名宿在一个偶然的机会看到她的诗作,读后拍案叫绝地说:“此种警艳,当于古人遇之,至于今人,百年来无此手笔!”用这样的话来评价一个8岁孩子的诗作,显然有些夸张了,但李苹香幼时的聪明可见一斑。到了李苹香及笄之年,上门说亲者踏破了门槛,但都遭到了黄家的拒绝。她的父母见女儿满腹诗书,心想这个女婿的标准可不能低了,想好好地物色一番。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就是这样一位天才少女,却因为偶然的一次受骗,被彻底改变了命运。

1897年,李苹香18岁时,上海的洋商举行赛马会,也不知是谁的提议,反正,李苹香与母亲以及异母兄弟三人,一道出了门,到上海去看赛马会。结果,这次出行就成了李苹香命运的转折点。享受繁华也是要付出代价的,母子三人可能是第一次来上海,不免贪玩了几天,大概也没在意大上海的物价这么高,几天一过,不知不觉就一下子用光了盘缠。等到发现囊空如洗时,母子三人吓了一跳,旅馆费还没算清呢,还有回家的路费,这大上海人地生疏的,怎么办呢?估计李苹香的母亲是一个没什么主见的乡村妇女,以致越错越离谱。

当时,他们隔壁正好住着一位潘姓客人,三十来岁,长得丑陋,自称是嘉善县人,与李苹香老家嘉兴是邻县。当他发现李苹香一家三口困于旅馆无法归家时,就热情地以老乡的名义,表示愿意资助。实际上,潘某看上了青春貌美的李苹香,他正愁着找不着机会。有了这层阴谋,可以想见,潘某是如何大献殷勤了。他让李苹香母女在上海继续玩几天,玩个尽兴,一切费用由他支付。几天一过,看看火候差不多了,钱也花得差不多了,潘某提出要娶李苹香为妻。

可怜母女三人一下子傻了眼,真叫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无奈,李苹香只好委屈地听从了母兄之命,跟这个潘某住到了一起。

然而,灾难还远没有结束。没想到,这个潘某根本就是个无赖,他的家中早有妻子儿女。原配妻子见他另结新欢,根本不许他进门。于是,潘某只好带着李苹香来到了苏州。这生计问题怎么办呢?潘某本就是个游手好闲的人,他不过略施小计,就骗来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在困顿之下,竟然要李苹香去做妓女,他自己当起了掮客,专门拉生意。可怜李苹香一个弱女子,根本无力反抗,只好任潘某摆布了。

不久,潘某带着李苹香来到了灯红酒绿的大上海。上海的妓书是分等级的。来到上海后,由于李苹香才艺出众,很快成为一名高等妓女。她本来就擅写诗词,出口成句,很快被文人们授以“诗妓”之誉,成为上海名花,声名日盛。

李叔同与李苹香相识于1901年,两人一见倾心,均有相见恨晚之感,互相引为知己。他与沪上名妓朱慧百、李苹香和谢秋云等都是好友。但是,李淑同与李苹香的感情,远远超过了一般的交往。

李叔同第一次来到李苹香的天韵阁,就以“惜霜仙史”之名赠李苹香七绝三首:

沧海狂澜聒地流,新声怕听四弦秋。

如何十里章台路,只有花枝不解愁。

最高楼上月初斜,惨绿愁红掩映遮。

我欲当筵拼一哭,那堪重听《**》。

残山剩水说南朝,黄浦东风夜卷潮。

《河满》一声惊掩面,可怜肠断玉人箫。

这几首诗,以抒发愁绪为主,表面上是写给李苹香的,实际上,李叔同在诗中描写的主要还是自己当时的心迹。那时,国事日非,神州昏晦,李叔同空有一腔热血却报国无门。不知初识李叔同的李苹香当时是否读懂了他复杂的心迹。

应该说,作为赠诗,尤其是赠给一位刚刚相识的名妓,一般会在诗中将对方的才艺美貌歌颂一番,相比这一类诗词,作为赠诗,李叔同这3首**心迹的诗似乎并不是很合适。但是,也正是因为刚刚相识就向对方吐露心声,也可看出李叔同对李苹香的信任,他把她是看成知音的。

后来,李叔同进入南洋公学学习,他与李苹香的交往更加频繁了。除了上课,他的空余时间几乎都是和李苹香待在一起。才子佳人,诗酒唱和,风花雪月,情深意长。

然而,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数年之后,由于母亲病故,李叔同深受刺激,决意告别诗酒风流的上海洋场,远赴日本留学。

李叔同与李苹香以诗相识,当然仍是以诗告别,他又写下《和补园居士韵,又赠苹香》七绝四首。这四首诗充满了离愁别意,估计就是作于离别前夕的:

慢将别恨怨离居,一幅新愁和泪书。

梦醒扬州狂杜牧,风尘辜负女相如。

马缨一树个侬家,窗外珠帘映碧纱。

解道伤心有司马,不将幽怨诉琵琶。

伊谁情种说神仙,恨海茫茫本孽缘。

笑我风怀半消却,年来参透断肠禅。

闲愁检点付新诗,岁月惊心鬓已丝。

取次花丛懒回顾,休将薄幸怨微之。

“梦醒扬州狂杜牧,风尘辜负女相如”,李叔同是在说杜枚,实际上是在借杜说自己,他要告别了,不得不辜负红粉佳人了。“一幅新愁和泪书”,他是付出了真感情的。

李苹香也写了不少诗回赠李叔同,但目前能见到只有以下3首,借咏落花感怀命运:

潮落江村客棹稀,红桃吹满钓鱼矶。

不知青帝心何忍,任尔飘零到处飞!

春归花落渺难寻,万树阴浓对月吟。

堪叹浮生如一梦,典衣沽酒卧深林!

凌波微步绿杨堤,浅碧沙明路欲迷。

吟遍美人芳草句,归来采取伴香闺。

这3首绝句,足以看出李苹香的诗才。诗的内容尽管不脱闺怨一路,但写得凄凉无奈,自己人生的种种不幸隐迹其中:命若落花,四处飘零,浮生如梦,只求一醉。

李叔同从日本留学回来后,仍然留在上海。不过,那时,他已忙于教学,参与南社的各种活动,再也不是从前那个流连在风月场所中的风流公子了,他与李苹香可能再也没有见过面。

1918年,李叔同将自己的存书、书画作品以及印章全部捐赠了出去,其中将名妓朱惠百、李苹香所赠诗画送给了好友夏丏尊。从此,他斩断尘缘,正式出家,隐居丛林,云游各地。

一段才子与诗妓的情缘,就此风流云散。

在那一段风流浪漫的岁月里,谢秋云也是与李叔同惺惺相惜的一个风尘女子。

在李叔同眼中,谢秋云最能善解人意,也最能理解和安抚他忧闷的心情。八国联军入侵,中华民族蒙受奇耻大辱,李叔同为国事悲愁,常到谢秋云住的地方一个人喝闷酒。每遇这样的时候,谢秋云从不劝阻。她知道生此龌龊的世界,借酒浇愁是古往今来读书人的一种发泄方式,以此来缓和痛苦的情绪。1905年8月,李叔同写了一首诗《七月七夕在谢秋云妆阁,有感诗以谢之》:

风风雨雨忆前尘,悔煞欢场色相因。

十日黄花愁见影,一弯眉目懒窥人。

冰蚕丝尽心先死,故国天寒梦不春。

眼界大千皆泪海,为谁惆怅为谁颦?

李叔同自己知道,他的寄情声色,是对天寒不春现状的担忧,是自己忧愤心情的一种宣泄。所以,李叔同说:“眼界大千皆泪海,为谁惆怅为谁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