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4年,马相伯与穆藕初在上海成立了以兴学强国为宗旨的“沪学会”,吸引了不少志同道合者。李叔同与义兄许幻园、南洋公学的同学黄炎培等人一同加入。一时间,“沪学会”家喻户晓,成为了当时名震一时的新学新潮新时尚之典范。
沪学会开展的活动很多,除了兴办义学、普及文化、组织青年操练强身、习枪尚武之外,还通过开音乐会、演出文明新剧等形式向社会传播民权、女权等新时代的观念与思想,以推进社会风俗之改良。
李叔同在沪学会中主持演剧部的活动,于1905年编写《文野婚姻新戏册》一剧,剧本写成后,曾作诗四首以为纪念:
床笫之欢健者耻,为气任侠有奇女。
鼠子胆裂国魂号,断头台上血花紫。
东邻有儿背佝偻,西邻有女犹含羞。
蟪蛄宁识春与秋,金莲鞋子玉搔头。
河南河北间桃花,点点落红已盈咫。
自由花开八千春,是真自由能不死。
誓度众生成佛果,为现歌台说法身。
孟旃不作吾道绝,中原滚地是胡尘。
朱双云的《新剧史》中有这样一条记载:“丙午春正月,上海沪学会组织演剧部……沪学会诸会友闻风而动,于正月既望,即就会堂试演,主其事者,为美术家李叔同。”
李叔同演绎新剧,同时也对传统戏曲保持着热爱。作为票友,李叔同把在天津客串的习惯也带到了上海。他演出过《白水滩》《虫蜡庙》《溪皇庄》等剧目,扮演过穆玉玑、黄天霸、褚彪等角色。现存的照片中,有两张当时的剧照,一张扮演的是京剧《溪皇庄》中的老英雄褚彪,另一张扮演的是京剧《虫蜡庙》中主角黄天霸。花缨冠,丁字步,左手敞撩披袍,右手紧握马鞭,剑眉凤眼,目光英凛,很是显示其功夫。
新学的兴起,也同时带动了中国现代音乐的萌芽,其代表形式便是“学堂乐歌”,即学校音乐教育歌曲。
在新式学校中普及音乐教育,早在维新变法时期即已被提出。当时由于真正掌握现代作曲法并且具有创造力的音乐人才太少,学堂乐歌的曲调多是采用欧美和日本的现成旋律,再填词或配词而成。从传统音乐中选曲者已相当少、自创乐曲者就更为鲜见了。
李叔同早期的代表作《祖国颂》便是由当时民间一首颇为流行的乐曲《老六板》加工而成,所配歌词,字里行间充满了强烈的爱国热忱。其词如下:
上下数千年,一脉延,文明莫与肩。纵横数万里,膏腴地,独享天然利。国是世界最古国,民是亚洲大国民。呜呼,大国民!呜呼,唯我大国民!幸生珍世界,琳琅十倍增身价。我将骑师越昆仑,驾鹤飞渡太平洋。谁与我仗剑挥刀?呜呼,大国民,谁与我鼓吹庆升平?
这首歌词具体创作时间不详,曾在沪学会的刊物上发表过,此后全国各地的中学都选来作教材。《祖国颂》一经传唱,立即成为风靡一时的流行歌曲,广为国人、特别是青少年学生所熟悉,就连偏远小乡镇的学校也在教唱。
1957年3月7日,黄炎培发表于上海《文汇报》的文章《我也来谈谈李叔同先生》中附载了其保存的李叔同《祖国颂》的手写原稿,丰子恺说“李先生这《祖国歌》可以说是提倡民族音乐的最早的先声”。
李叔同对音乐的具体学习时间不详,但他自幼喜聆梵音,少时喜唱戏曲,18岁成婚后,又买了一部德国钢琴,学习拜厄的《钢琴基本教材》及车尔尼的《钢琴初步教程》。在南洋公学期间,李叔同与从日本游学回来的音乐教师沈心工交好,称之为“吾国乐界开幕第一人”。
1905年5月,由上海中新书局出版发行的《国学唱歌集》,是李叔同早期歌曲创作的代表性作品。它的完成标志着李叔同已跻身于中国现代音乐先驱人物的行列。这部歌曲集的根本宗旨是要以新的音乐形式来弘扬国学精粹,其序言写道:
乐经云亡,诗教式微,道德沦丧,精力炅摧,三稔以还,沈子心,曾子志态,绍介西乐于我学界,识者称道勿稍衰。顾歌集甄录,佥出近人撰著,古义微言,匪所加意,余心恫焉。商量旧学,缀集兹册,上溯古毛诗,下逮昆山曲,靡不鳃理而会粹之,或谱以新声,或仍其古调,颜曰《国学唱歌集》。
《国学唱歌集》分为正编与杂歌两类。正编所收的15首歌曲是整个歌集的主体部分,歌词几乎全部采自古典诗词中的珠玉之作,李叔同将其分为五类:
毛诗三百,古唱歌集,数典忘祖,可为於邑。“扬葩”第一。
风雅不作,齐竽竞嘈,高矩遗我,厥为楚骚。“翼骚”第二。
五言七言,滥觞汉魏,瑰伟卓绝,正声罔愧。“修诗”第三。
词托比兴,权舆古诗,楚雨含情,大道在兹。“捕词”第四。
余生也晚,古乐靡闻,夫唯大雅,卓彼西昆。“登昆”第五。
“扬葩”取自《诗经》,“翼骚”择自《楚辞》,诗荟萃太白与义山,词则综合稼轩与纳兰性德。为这些古典诗词选配的曲子大抵来自于当时欧美日本的流行曲调(即序言所称“谱以新声”),使两者能浑融一体,相映互美。而“登昆”中的《柳叶儿》《武陵花》两首古调则分别改编自昆曲“长生殿”中《酒楼》与《闻铃》二折,是用新的音乐形式传达传统文化的美韵,在当时的乐歌创作中可以说是极为另类的作品。《国学唱歌集》一经出版便受到广泛欢迎,一年之后,即有再版之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