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898年,光绪二十四年,是天干地支纪年法中的戊戌之年。在中国这片广袤的大地上,发生了一场浩浩****的维新变法运动。名义上亲政的光绪皇帝,面对自家山河即将被列强瓜分的危机,他向掌握实权的慈禧太后要权力来进行变法改革。于是,维新变法盛大开场,又匆匆落幕,虽然仅仅维持了103天,却仍在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无法忽视的影响,史称“戊戌变法”。
这一场变法的余波扩散的范围极大,就连身处异地的李叔同也深受影响。
维新变法运动刚刚开始,李叔同就十分关注。他那时也恰好已经学习了一些洋文,感受到了一些西方文化。面对着中华传统文化中的糟粕,他早已厌恶透顶。而那些糟粕,又在西方文明中得以订正,这让他对西方的好感更深了一层。每日的报刊中都会登出有关变法的政策和细节,于是读报就成了李叔同每天的习惯。
读着维新变法运动领导人康有为和梁启超所拟定的变法内容,李叔同不住地点头肯定。对于他们的见解和认识,也是深感佩服。李叔同在心中也默默期待着变法的成功,让清政府尽早学习到西方的先进文明,让盘踞在中华大地上沉睡已久的巨龙再一次腾飞起来。
但这年的9月21日,慈禧太后临朝,幽禁了光绪帝,并宣布废除新政,搜捕维新党人。这条消息传到李叔同耳朵里时,他简直不敢相信,震惊得瞪大双眼,握着报纸的手剧烈地颤抖着。只是张皇了片刻,他就恢复了内心的平静。
李叔同早该意识到,专制独裁的慈禧太后,怎么可能轻易放弃手中的权力,将掌控在自己手中的社稷江山拱手让人?还是自己太天真。他抿唇将报纸撕碎,随后仰天大笑着走回书房,凝心静气片刻,便一刀一刀铿锵有力地刻下了“南海康梁是吾师”,篆文笔力俊逸且豪放不羁,边角还刻着碎花。刻印明志。
即使李叔同从未受业于康有为和梁启超,但是变法的新政,那些被他们所引进的先进思想和主张,在影响着自己,启迪着自己,改变着自己。即使没见过面又何妨?南海康梁便是吾师。腐朽的清政府,残酷的政治现实,荒唐专制的慈禧,无不令李叔同觉得污浊,就连北方的天空都被他们罩上了一层灰黑色的雾霭。他迫切地想要逃离,北方那重得仿佛有千斤的氛围压抑得他快要窒息。现在,他整个脑海里都回**着“离开、离开”。
逃离到南方,况且梁启超与康有为都是南方人,南方人接触到的西方风气更早、更全面,他们知道,不实行新法是不行的,不接受新的东西,旧的壳子舍不得割掉,即使此刻能坐在金銮殿上享一时的辉煌又有什么用?不变不改不革新,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烟云。只有离开,逃到距离紫禁城更远的地方去!
马上离开!但人毕竟不是独居的动物,李叔同没有办法潇洒地拂袖而去。在天津,他有牵挂,有故人,也有亲人,还有许多无法轻易割舍的人、事、物。他需要时间来做梳理,来做告别。李叔同先是对生母王氏阐明了自己想要南下的念头,王氏理解儿子的苦闷,几乎没有迟疑地点了头。想要离开的理由,并非只是受不了北方的陈旧与腐朽,还有一大重要的原因是来自于李家。
这座大宅院十几年来给予李叔同母子俩的,除了最初几年的愉悦光景,就只剩下度日如年的苦闷和压抑,没有人理解,也没有人能够倾诉。备受冷眼的王氏在李家举步维艰,她能够活着,大概也是为了儿子。不仅不能在儿子面前露出颓唐的神色,不能流下委屈的泪水,甚至还要在面对他的时候温婉微笑——这对她是何其的残忍!
李叔同作为一个孝子,无法忍受母亲受这种罪,于是决心要离开,离得越远越好!
在得知李叔同决定南下上海后,母亲曾问:“儿啊,为什么要选上海?”李叔同的母亲还没满40岁,却守了十多年的寡,只因为她是如夫人,她是侧室,她便只能忍受着在这个家中所有人的轻视,年纪轻轻发间就掺了灰白。一个儿子不能让母亲再承受这种艰难,可他身为气盛的男人无奈地不能和她这样解释。
当然,作为一个才智惊人的天才,李叔同考虑迁到上海的原因不止这些,稍微思考过后,他对母亲说:“您看现在,北方被那个老女人搅得乌烟瘴气,沉浸在旧日的迷梦里,天都仿佛被罩住,见不了一丝光。而南方则不同,南方最早接触西风,那里离京城远,洋人那些先进的思想都在那里传播,而上海恰恰是其中的代表,有新人、新事、新学,到了那里,我们才大有可为!”李叔同越说越激动,眼中闪烁着光芒。母亲见到儿子如此向往,如此渴望,便点头笑着应允。
征得王氏同意后,李叔同就开始着手收拾行装。俞氏作为妻子也帮忙料理在李家最后的家事,好让他安心地走出家门,去解决在津城中的其他要事。
当然,除了受维新变法影响,李叔同南迁上海的直接原因还是来至于那一枚“南海康梁是吾师”的印章。历时仅103天,“戊戌变法”宣告失败,康有为、梁启超分别逃往法国和日本,谭嗣同等戊戌六君子喋血菜市口。时在天津的李叔同被疑为康梁同党,受到牵连,不得不逃亡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