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8年,李叔同奉母之命,到天津常云庄家馆学习,师从常云庄接受儒家传统教育,历时近6年。
常云庄是李叔同遇到的第一位专业老师,亦是一位名师。常云庄生卒年月不详,天津名士,工诗文,学识渊博,早年热心教育,曾在天津开馆授课,后考取功名,到山西做官。
李叔同入馆学习前,已经打下良好的基础,故不能按常规教学。常云庄因材施教,结合李叔同的天资禀赋及兴趣爱好,专门制定了一套教学方法。如,摒弃传统儒教课徒的陈规,改为教授古诗、辞赋、传记、文字学等书。
按照常云庄的教学计划,李叔同第一年读《孝经》《毛诗》《文选》。第二年读《唐诗》《千家诗》。11岁读《四书》《古文观止》。12岁起,读《训诂》《尔雅》《说文解字》。14岁时起,读《史汉精华录》《左传》等书。
经过名师常云庄的言传身教,李叔同在诗文和文字学方面具备了扎实的功底和知识上的储备,为日后纵横文艺、精研佛典打下深厚的基础。
此际的李叔同,已不再那么顽泼和率性,而是变得更加慧敏灵透,甚至,他早已经痴迷于那一片古典的世界,雅兴大发,愈发不可收拾。
俗语“《文选》烂,秀才半”。据说,李叔同开始攻读《文选》的时候,能日诵五百,过目不忘,进步飞快,常云庄对其备加赞赏。
有一件事可以说明李叔同对常云庄这位授业恩师怀有感激。1928年,在上海闸北世界佛教居士林,他为《护生画集·麟为仁兽》手书题句时,遥想儿时常云庄教读《毛诗·麟趾章》时的场景。他作注云:
麟为仁兽,不践生草,不履生虫,余讽其文,深为感叹。四十年来,未尝忘怀。今撰护生诗歌,引述其义。后之览者,幸共知所惊惕焉。
师从常云庄的几年里,李叔同对《说文解字》颇感兴趣,曾临摹过《宣王猎碣》等篆字碑帖,还写过刘世安临摹的文徽明手书《心经》。
《心经》全名为《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般若”是智慧,“波罗蜜多”意思是到彼岸。《心经》全文260个字,是佛经中字数最少的一部经典著作,因其字数最少、含义最深、传奇最多、影响最大。
《心经》中出现较多的三个字是空、无、不。我们可以参照下面这段译文理解:
舍利子(人名),我跟你说,我们所见的物质形态看似有形,其实和无形的空没有差别,甚至还可以这么说,有就是空,空就是有。为什么我这样说呢?舍利子,我告诉你,所有生命的本质,无论是有形还是无形,无论是过去还是将来,其本原是极清净、极平衡的,它们一直存在着,不生也不死,没有生和死的概念,没有垢和净的差别,也不存在增加或减少的问题。
我们可以想象,练习书法的人临摹字帖时,不可能只临摹一次,往往都是几十次甚至上百次,对所临摹的字帖无不熟练于心。李叔同临摹《心经》时,也是如此,他不可能不熟悉《心经》那260个字。加之此前所积累的国学功底,对里面的文字理解也相对深刻。
从5岁丧父,感受世态炎凉,到8岁之后接受母命拜师学艺;从初见僧人为亡父做法事,到临摹佛教经典《心经》,这一系列的场景,无一不在这位少年的心上划过一道印记,也无一不让他不断思索和感叹。
他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或者解脱,甚至,他要找到一个真正的出口或者出路。就在这一时期,文才初露的李叔同写出了如下诗句:
人生犹如西山日,富贵终如草上霜。
诗的大意是:人生短暂,就像已近西山的落日,很快就要落山;富贵不会长久,如同草叶上的霜露,太阳一出即会消失。
一位出身富家的翩翩少年,十五六岁时竟能写下这样的文字,这是一种怎样的人生境界?是某种顿悟的智慧,还是某种看破红尘后的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