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西藏走走,不乘飞机也不坐火车,而是三五友人相约自驾自由行走。
于是,查询线路,拟定行程,购置装备,确立行期……最终大家商定冒雨季滑坡塌方之险,川(藏线)进青(藏线)出,斗胆去走一回世界高地。
乙未年恰逢西藏自治区成立五十周年,七月二十日,我们从襄阳出发。十九天的行程,几乎马不停蹄,但我们也只是穿越了川西高原,走完了西藏东南一线;由拉萨西进去了珠峰,北上那曲过唐古拉山口,经可可西里以东到格尔木,穿柴达木盆地去青海湖,加上经西宁、兰州、西安返襄,全程九千二百余公里。
西路迢迢,疆域辽阔。无垠的高原与深切的大川,让我们纵览了浩瀚无比、绮丽多姿的自然风光,看到了小时候课本读过却一直无缘谋面的西部名山与江河奔流的真境实况;也让我们在苍茫的西路上捡拾到了一些珍贵的历史碎片,领略到了超乎我们想象的藏民族传统文化的魅力与不朽精神信仰……
川西,走过了才知是天堂
1
过了雅安邛崃山脉,便是地理意义上的川西高原了。
可是,在雅安近郊午餐时,热心快肠的店主告诉我们,318国道天全段路面改造,单边放行,堵车没有个准头。建议我们走雅(安)——石(棉)高速,南下汉源、石棉,沿大渡河北上,从泸定再入318国道。
我们依计而行,路程虽然远了百余公里,也遗憾与“二郎担山赶太阳”的风物传说地以及“二呀嘛二郎山,高呀嘛高万丈”的神奇擦肩而过。但是,沿途不仅行车无堵,还让我们观赏了大渡河两岸绝壁千仞的“地质天书”,邂逅了当年工农红军历艰越险的宝贵体验。
石(棉)泸(定)公路一直游走在大渡河边。大渡河就像一位快乐的船工,吼着川江号子,一会儿在左,一会儿在右,不离不弃地始终迎候着我们前进的车轮。这一段的大渡河流经大雪山、小相岭、夹金山、大相岭,山高谷深,落差千米,水急浪大。惊涛拍岸的轰鸣声,使你不由不从心底敬畏亿万年来地质演进的神秘力量,也不由不令你想起发生在安顺场渡口的英雄故事。
历史总是蕴含着规律之力,散发着真理之光,历史也从来都与现实紧密相连。走过大渡河,感悟革命史——我们不能不倍加珍惜今天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也更加缅怀革命先辈们的丰功伟绩!
傍晚时分,车至泸定,但见县城贴山面水而建,大渡河依然波涛汹涌,泸定桥依旧钢索紧拽。只是,作为世人景仰的红色之桥,大概封闭不可通行已有许久。她静静地、很有历史沧桑感地横卧于大渡河两岸,任凭游客驻足瞻仰,拍照留念。因为车多人挤,我们只能减慢车速,向桥投去深深的注目礼,留下了未与“英雄桥”合影的遗憾。
2
对于从川藏线去西藏的人们来说,318国道是一条充满危险也充斥着无尽美景的神奇之路。
泸定到康定公路标注为五十一公里,海拔爬升竟达一千多米。从这里插入318国道,第一感觉便是路陡了不少。同时,从石棉北上和从天全西进的车辆在此会合,使这里的车流量骤然加大。更有骑行一族,像是突然从泸定城冒了出来(其实是他们经天全到泸定,而我们未走该路段没有发现他们),成群结队,驮着“反光绿”行囊,裹着户外行头,英姿飒爽,神采飞扬。想象他们骑着自行车远走高原,以超常的毅力去翻越一座又一座高山、跨越一道又一道河流,像苍茫大地上的一粒粒微尘,强悍地与炎炎烈日、狂风暴雨、高原反应及各种潜在危险抗衡,我不禁肃然起敬。也许,在经历了这趟苦行僧式的西藏之旅后,他们会重新发现一个完全不同的自我,使自己的精神渴求得到一种极大满足,使自己的心灵得到一次极好净化。我从不写诗,却即兴为他们咏出了这样的诗句:
一路钦佩骑行人,户外行头裹全身;
四肢协调齐用力,万里单骑朝圣城。
骑行川藏显神威,两轮生风细体味;
日晒雨淋皆不惧,砺志增识长智慧。
3
一首脍炙人口的《康定情歌》,不知令多少人心驰神往。如今,这首世界经典民歌,作为地球人与外星人沟通的使者,已由人造卫星送上了太空。车进康定,我首先想到的是那首“溜溜调”。当然,康定还是历史上南北民族迁徙的核心通道,更是“茶马古道”的重要驿站。对于这样一个既是情歌产地又是藏汉文化融合之域的城市,我们原本计划停留一晚,实地感受一下她的魅力。无奈正值旅游旺季,康定城内的大街小巷几乎停满了各式旅行车辆,打听数家宾馆均告客满。我们只好向她怏怏作别,前去七十公里外的新都桥投宿。
夜的好处在于它可以隐遁山的危险。折多山,是我们进入川西藏区后的第一座高山,最高峰海拔四千九百六十二米,公路必须经过的垭口海拔也达四千二百九十八米,它是大渡河、雅砻江的分水岭,也是汉藏文化的分界线。
折多折多,山如其名。即使被夜幕掩映,我们也通过越野车大幅度、连续性的转弯,感受到了公路来回盘绕的弯折多多。车过山垭,胸闷气短、耳塞头胀非常明显,心里还遗憾着登高却不能望远——倘若是白天,折多山茂密的植物与秀丽的风光,远处贡嘎山(号称蜀山之王)美丽的冰川与多姿的云海,还有传唱百年“溜溜调”的跑马山的浓郁风情……大抵都会尽收眼底吧。更有不美的是,盘桓而下新都桥,据说一路风光无限,被称为“摄影家的天堂”,却为暗夜所吞没,让我们的相机下岗。或许,远足都会留下遗憾——我们只能以夜色可以增加行车安全感而聊以**了。
4
新都桥的早晨有点特别,寂静,清冷,七月的天,却只有摄氏六度,空气环境、行人衣着都似入了深秋。七时起床,拿上相机下楼想拍点新鲜,却总是选不好角度。天蓝山青,景色绝佳,能见度与通透性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好,可镜头却不知对准哪儿更好。
清晨的太阳,却那般明丽,照在山顶上特别耀眼,与还未被阳光照着的硕大山体形成强烈的阴阳反差——山顶是草,一抹亮绿;山腰多树,一片黛绿,乍地一看,有一种失真感。这里已是典型的藏区,路边就有一座藏传佛教寺庙,石墙红檐,白塔金顶,与其遥遥相对的北山半腰,成圆锥状缠扎的五彩经幡(印有佛经、佛像等图案的丝质布块,有蓝、白、红、绿、黄五种颜色,缠挂的色序不可错乱,分别象征天空、祥云、火焰、江河和大地),像是搭建在山上的一间花屋,甚是惹眼。经幡之上,是白漆刷写的巨大藏文,经询问才知是“扎西得勒”(欢迎、祝福吉祥的意思)几个大字。拉近镜头拍摄后,手冰脸凉——呵呵,并非新都桥不热情,而是自己估计不足衣着少了。
饭后出发,从镇子西头经过,一片藏式民居映入眼帘——皆是单门独户筑屋,两层,平顶,墙为石料,不做粉饰,古朴而厚实;窗户见方不大,窗檐和门楣都涂着红、黑、绿、白等各色彩绘,图形有太阳,有月亮,更多的是一些三角图案,想来应是藏胞的一种精神图腾或宗教崇拜吧。藏人其实非常爱美,每家每户向门一面的房顶两头都建有小型花坛,种植着各种鲜花,花坛旁无一例外地都挂着鲜红的国旗,成为一种美的装饰,也是藏民爱党爱国的一种体现吧。
5
今天的目的地是巴塘,要穿越雅江、理塘两县,所经过的高尔寺山(海拔四千四百一十二米)、剪子弯山(海拔四千六百五十九米)、卡子拉山(海拔四千七百一十八米),据说山底都正在开凿隧道,不久即可通车。因此上山和下山公路维护不够,加之山高坡陡,弯多路窄,岩体破碎,坠石常落,险象环生。但是,越是危险的地方风景越美丽。何况,朝拜路上如果没有一点考验,哪还有资格去接受天的洗礼呢?所以我们特别珍惜能有翻越这三座山的机会。以后来的话,走隧道是近便舒适多了,但眼中的美景是绝对少了。再说,通过高海拔的穿行,还可为我们深入藏区腹地演练体能,使西藏之旅的分值打得更高呢。
感谢公路建设者们在这三座山的垭口都设置了观景台。每到一个垭口,我们必停车观景,拍照留影。每一个垭口,都是当地藏人朝觐的圣地,都有神圣的玛尼堆(藏民用大小不等的石板、石块、卵石垒成的“祭坛”,也称为“神堆”。这些石头上大都刻有经文、佛尊、六字真言、动物保护神等各种吉祥图案,寄托着人们祭拜的祈愿)镇守,都有耀眼的五彩经幡舞动,使我们在这三座海拔逾四千米的山口出现胸闷气短的高反时,心中平添一种温馨与祥和。
站在观景台上,视野大海般开阔,天地水晶般通透。蔚蓝的天幕下,群山起伏连绵,草甸浩瀚无边,蜿蜒流淌的溪河依偎其间,宁静安详的村落傍水依山;牦牛与山羊宛若撒在天地间的一粒粒珍珠,而回望我们刚刚爬上来、展望前面还要盘下去的千回百转的公路呢,则似盘绕在高原上的一根根飘带,构成了一幅幅震撼人心的恢宏画卷,将我们上山又下山的一路惊险与疲惫一扫而光。
高山鸟瞰风光无限,谷底锦绣山河亦不逊色。翻过高尔寺山,公路盘桓而下五十余公里,伴随着公路向西南延伸,一条小河不断地接纳着二面山间的溪流,眼见着湍急的小河从小到大,由窄变宽,欢腾浩**……神奇的是谷间公路,从很多旧有痕迹看,公路曾被洪水冲垮过多次。智慧的建设者们便在谷间立柱架桥,迂迂回回,曲曲折折,把路筑在了空中,既解决了山谷因落差大、坡面短、水流急,公路回头线过于急促和易被洪水冲毁的问题,又使原本秀丽的河谷锦上添花,形成了奇特、幽妙、迂回的峡谷景观大道。
峡谷尽头是雅江。为了中午能赶到理塘,我们未在雅江县城停留,趁着朗朗晴空,接连翻越剪子弯山和卡子拉山。
海拔四千米似乎是树的生命线。随着越野车的攀爬,在河谷一路相伴的树木逐渐隐退,及至上到四千米时,树彻底没了踪影,而草则闪亮登场。剪子弯山和卡子拉山虽说海拔高,但纬度低,雨量丰,加之山为丘状高原,土以暗棕壤为主,且丘谷错落相间,丘坦谷阔,宜草适牧。远远望去,虽有无树的荒凉,却有草海的壮阔。尤其是过了卡子拉山口,草场无边无际,牛羊成群连片,远处的雪峰巍峨苍茫,神秘莫测……汽车在这海拔四千多米的草甸上飞驰,那空旷寂寥的高天阔野恍若你是到了另一个星球,那悠闲自在的洁白云朵仿佛你伸手就能摘下。
以前未见过牦牛,想象它的样子比较凶悍。在一弯道处,一群转场的牦牛横穿公路,我们停下车子,却见牦牛长得非常可爱。头大角粗,眼圆耳小,额宽嘴方,尾长毛厚,神态极为安详,性格特别温顺;它们前后呼应,彼此照应,几头已过公路的大牦牛,却站在路肩回望并等待着后边的小牦牛。牦牛不仅耐劳耐寒耐缺氧,善走险坡沼泽雪地,而且浑身是宝,藏人的衣食住行包括冬天烧粪取暖都离不了它。真可谓天不生绝人之路,在这荒寒的世界高地,却有此等生灵陪伴人们过活,甘为人类奉献。看来,这个世界上的每一种生灵都有它存在的意义,都有它不一般的价值,都有与人类生存休戚相关的作用。无私的大自然,平等地对待着每一种生灵,而人类在向大自然索取的过程中还残酷地捎带着那么多的生灵。面对大自然,人类其实是多么渺小。我想起了有部多位明星参拍的公益片里有句反复出现的台词——大自然不需要人类,人类需要大自然——这与其说是电影表演艺术家以其特有的公众形象在向人们表述一个看似浅显却很深邃的道理,还不如说是在给人类敲响着警钟。
我多想也在藏人朝觐的山顶缠放一面经幡,虔诚地祈愿我们人类在利用大自然的时候更要爱护大自然、善待大自然,更要爱护和善待大自然中的每一类、每一尊生灵!
6
赶到理塘,已近下午一点,进城准备解决肚子问题,却满街泥泞,无从落脚(城内正在翻修街道),只好折返到路边店用餐。店主向我们推荐当地特色菜——雪鱼,说这种鱼生长在高海拔的无量河中,而无量河水为高山积雪融化,洁净的水里雪鱼很难长大,但味道特别鲜美。我们依了店家推荐,待一大盆放了四川泡菜的雪鱼端上桌来,果然味道鲜美,开胃下饭。
理塘是著名的“世界高城”,县城所在地海拔四千零一十四米,作为川西高原重要交通节点,往南可以通达云南,往西自是去西藏的必经之路。因为连接着川滇藏,历史上,这里曾是川藏、滇藏两条“茶马古道”相交的重镇。千百年来,在这里歇脚休整、又从这里重新上路贩运茶叶、药材、布匹、盐巴、骡马、毛皮和日用器皿的商贾、马夫、骆驼队,以及僧人、信徒、探险家甚至吐蕃权贵、将士、征夫等等不知有过多少,他们所演绎的传奇故事又不知令多少人唏嘘不已。
据说,六世达赖仓央嘉措钟爱的情人达娃卓玛,其父便是云游至理塘的一名商人,而达娃卓玛跟随父亲在理塘生活过很久。仓央嘉措为其所写的情诗曰:“心头影事幻重重,化作佳人绝代容。恰似东山山上月,轻轻走出最高峰。我与伊人本一家,情缘虽尽莫咨嗟。清明过了春自去,几见狂蜂恋落花。跨鹤高飞意壮哉,云霄一羽雪皑皑。此行莫恨天涯远,咫尺理塘归去来。”仓央嘉措为了真爱而敢于冲破世俗樊篱,舍弃显赫身份,尽洒平民之爱,被佛界斥为“异类”,甚至圆寂后布达拉宫都不供奉他的灵塔,但藏族人民却称赞他为“世间最美的情郎”。三百多年来,其惊世骇俗的爱情故事一直在雪域高原传为佳话,其杜鹃啼血般的情诗也一直为各族人民所喜爱,在青藏地区甚至家喻户晓、广为传诵。更为灵异的是,仓央嘉措圆寂后,人们正是根据他的情诗所描述的意境,在理塘草原找到了他的转世灵童——七世达赖喇嘛格桑嘉措。
不仅如此,理塘还转世过十世达赖喇嘛楚臣嘉措,另有十一位高僧、圣者降生于此。这样,理塘就不仅仅是地理意义上的高地了,她更是藏传佛教文化高地,是雪域佛国高地。
正应了天人合一之规律,这样一个盛产高僧大德的地方,也的确是一方水草丰美、山湖神圣的风水宝地。
出理塘县城,汽车在毛垭大草原上驰骋,犹如奔跑在一面泛着碧光的铜镜之上(理塘系藏语译音,意即“平坦如铜镜的草坝子”)。无量河呈数个“S”状恣意地躺在草原宽阔的怀抱中,萋萋青草裹挟着姹紫嫣红的细碎野花一直铺展到天的尽头,牦牛、山羊像天上的星星那样繁多——它们有的在河水中嬉戏,有的在草原上撒欢,更多的则在尽情享受着一年中最丰盛的佳肴,积蓄着自己的体能,丰满着自己的体态。这个季节,毛垭大草原就是它们的天堂;这个时段,无量河就是它们的乐园。至于理塘的扎嘎神山,则自有另一番传奇色彩,据说神山的岩石上自然呈现着“嗡、嘛、呢、叭、咪、吽”六字真言和太阳、月亮图案。而海子山呢,其绵延的山巅冰封,是青藏高原规模最大的古冰川遗迹。每至夏季,融化的雪水聚集于冰蚀洼地和山间岩盆,在海子山腰形成上千个大大小小的湖泊——它们犹如一双双天眼,注视着苍茫大地上的风云变幻,静观着纷繁尘世间的冷暖轮回。那沉静的姊妹湖,竟是出类拔萃的美丽,双双端坐于海子山半腰的 318国道边,犹如上天安放在大地上的两面碧镜,倒映着蓝天、白云、冰川、雪山;又似一对羞涩的靓女,迎接着朝圣的人们西进东出、南来北往……那种神圣的静美,那种脱俗的灵动,让来到她身边的每一个人无不生发出极目云天、绝尘归神的感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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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走来,唯有姊妹湖的水清澈透亮,真想在这圣洁的湖旁多待一会儿,使自己的心灵再多一些净化。但往巴塘还有百余公里路要赶,容不得我们有过久的耽搁。别过姊妹湖,车子向西竟然全是下坡,海拔骤降,溪流湍急,沿途绿树成荫,农田与藏居交织,青稞与果树相间,一派安逸而恬适的田园风光。
夕阳还有老高,我们便进了巴塘县城。在城西一家宾馆安放好行李,感觉并不很累,遂下楼与一名年轻人攀谈。他自我介绍是从成都过来帮朋友管理宾馆的,说巴塘县城海拔只有两千多米,四周高山拥围,冬季从不积雪,称得上是“高原江南”,这里出产的苹果是川西高原果品一绝。难怪我们从巴曲河谷出来,沿途都有藏民叫着“金沙江苹果唉”兜售呢。
在宾馆门外,一幅“中国弦子之乡”的宣传画吸引了我的目光,只见画幅下端写道“巴塘弦子是一种距今已有一千多年历史的民间歌舞,其音乐短小精悍,节奏明快,旋律优美。弦子舞具有‘长袖善舞’之特点,表演时由数名男性持藏族胡琴演奏领舞,刚健有力,激烈奔放;女性舞者配合边歌边舞,蜻蜓点水,逍遥自在。巴塘弦子风靡整个藏区,很多藏族音乐都带有弦子的曲调(如《北京的金山上》),因此,巴塘被文化部命名为‘中国弦子之乡’”。这个简介令我非常惊讶,我没有想到,在这深切的峡谷之中,在这偏僻之乡的土壤里,竟能生长出渗透进一个民族音乐灵魂的曲种来!难道愈是闭塞的地方,承载着劳动人民喜怒哀乐和悲欢离合的音乐创造才愈加独特、愈加奇崛吗?而愈是风格独特才愈有民族内涵、愈有奇迹出现吗?早就听说过藏族歌舞了不得,藏人“会走路就会跳舞,会说话就会唱歌”。看来,婀娜多姿的巴塘弦子,显现的正是藏民族歌舞艺术的魅力与智慧,她成为藏民族文化艺术宝库中的一朵奇葩,这是必然的!
晚上,躺在**想着明天离开巴塘就走完了川西高原,而途中的景象似过不完的电影在脑中一幕幕闪现,打开手机备忘录(我每天的日记都记在里面)我写道:
群山争雄于高原,溪河奔流于峡谷,气候垂直分布,植被高低不同,道路直上直下,海拔变幻莫测;山塬上,是沟都有水流,是壑都成小溪,是峡皆为大河。而且,沟壑横七竖八,川峡渊深源远,山不论朝向,水不论方向,东西南北,皆有水流,皆闻水响,长江何以取尽,海洋何以纳竭?而且,高原丘谷相间,草甸沼泽广布,水丰草美,花艳色鲜,绿茵满野,牛羊壮肥。而且,因了山的奇崛,水的湍急,塬的辽阔,歌便雄浑悠扬,舞便热烈奔放,诗便多情忧伤,佛便虔诚膜拜,人便敦厚淳朴。曾经的吐蕃沃土,今日之华夏宝地……神奇川西,大美川西,走过了才知是天堂的川西!
写着这些话,我就真的进入了天堂般的梦乡。
藏东,时光化解不了的奇观
8
一夜好睡,以一种新的心境出发。
车子贴着巴曲河西行不久,一条浩**的大河在接纳巴曲河的同时也把我们引到了它的身边——这就是金沙江,泥黄色的急流经了太阳的映染,满河的波澜真像金子一样在闪烁。不想西藏界就在金沙江大桥正中,一块不大的界牌却显得格外扎眼。因为,界牌上面以及界牌前后数米的桥身护栏上,涂满了过于张扬的过客们用各色笔墨、各种字体题写的“杰作”。好在用藏、汉文书写的“西藏界”牌为蓝底白字,字体也够大,其界牌的主体地位尚未被改变。尽管心有不悦,但我们还是留下了与“西藏界”牌的合影,毕竟这有纪念意义啊。
利用候检机会,我下到金沙江边,拍摄完壮丽的江景后,抑制不住对这条中国母亲河的亲近感。轻轻地,我掬起一捧金色的江水,任其慢慢从手缝洒还于江流;又顺手捞起漂移在江边的一截儿木头,抹去水渍,木纹肌理是那样清晰纯粹。人与物的相遇也是一种缘分吧,这截不盈一尺、细腻无瑕的木头恰恰在我到来的时候,让江水送到了我的手边。我虽然不知其树名,也看不出其年轮,更无从知晓其来历,但它有过金沙江的砥砺吧,有过高原阳光的照耀吧,有过西部风雨的洗礼吧——捎它回家置于书柜,似有一种禅意。
终于,我们等到了应检,领到了第一张进藏的“限速路条”——从检查站到芒康(藏东第一县)县城七十公里,须在两小时以后到达。这等于说我们的“巡洋舰”无论马力有多么强劲,也只能以三十五公里的时速蜗行。正当心有一丝限速过低的不满想法时,再看看武警官兵对每台车辆认真检查、填发路条一丝不苟的工作态度,顿时对他们有了满腔的敬意!在这远离繁华、生活条件艰苦、时刻都有塌方和泥石流危险的大峡谷里,年轻的武警战士为进藏旅客的行路安全无悔贡献着自己的青春,甚至有时还会用鲜血和生命去抢修塌方公路,保通川藏天堑,他们肩负的使命是光荣而神圣的,我们还有什么理由不能理解他们的严格依规履责呢?
9
巴塘到林芝,三天里我们都穿行在河流、森林、草甸、冰川交替相伴的奇美风景中。
其实,在这近千公里的藏东一线,山极陡峻,水极湍急,路极艰险。远古大规模的造山运动,在这一区域锻造了高峰隆升、幽谷下切、山体垂直展布的特殊地貌。而巴塘至左贡两百六十公里宽的区段地质演化似乎更为酷烈,历史上剧烈的地壳板块碰撞,使这里形成了“两壁夹三江”的罕见地形,以至于发源于唐古拉山的金沙江、澜沧江、怒江在行至拉乌山与东达山“两壁”内外的层峦叠嶂时,争先恐后,奔腾咆哮,以撼人心魄的磅礴气势,挥洒出了世界独一无二的“三江并流”奇观。
不过,让我们今天叹息的是,发现这一奇观的第一人却并非是中国人,而是英国植物学家和地理学家金敦·沃德。从1911年到1950年的四十年间,沃德对“三江”的河流归属、水系发育和地质地貌先后进行了八次考察,他研判“三江”年径流量的比例大致为 5︰3︰2,测定“三江”在这一区域的最小间距只有 80.5公里。这些准确的数据连同他对“三江”地区植物分布的记录报告,成为2002年国际自然保护联盟专家对“三江并流”实地考察的重要资料依据。2003年,经该联盟向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推荐,“三江并流”作为世界上蕴藏最丰富的地质地貌博物馆,正式成为伟大的“世界自然遗产”。
人在旅途,看山看水,总会想到山的前生、水的今世。今日之“三江”不再是“藏在深闺人不识”的处女地,它们正在被现代科技改变着亘古未变的命运。现代勘测表明,“三江”水能资源总量达17880万千瓦,其中可开发14100万千瓦。沿途我们看到,刷写着华电集团、华能集团、水电工程四局、八局、十二局等字样的水能开发团队,在“三江”主流及其各个支流拦河筑坝,机声隆隆,尘土飞扬,开发场面极为壮观;一些河段已是水坝巍然屹立,发电尾水欢畅喷涌……我不知“三江”流域在建和已竣工的电站装机容量有多少、发挥的效益有多大,也不知还有多少个电站在等待被规划、被开发,但在心里总为美丽的“三江”感到失落与遗憾。人在大自然中真的能够人定胜天吗?真的能够主宰一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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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着这些似乎无聊的问题,一路的险象倒不在话下了。
在芒康续领新的限速条,去左贡的时速仍被控以三十五码。时间如此充裕,前车的晓波还是提议快跑慢赶,把节余的时间用到东达山上去看雪景。
东达山海拔五千零八米,车子还在山腰盘旋的时候,我们就看到了山顶的落雪。爬到山口标示牌处拍照,打开车门,寒风携着雪花扑面而来,气温一下子跌到摄氏零度。山口风中看夏雪,除了好奇便是兴奋。但见苍茫的山脊上披挂着丝丝冷雾,满山细细的有些发黄的草儿覆盖着一层洁白的薄雪,而山下深长的平谷里,却眼睁睁地看得见阳光的照耀。从半小时前的炎炎夏日陡然进入飘雪的冬天,那种新奇的心境真的是无法言喻。大家兴致高涨,司机小柳和小张索性顺着一条岔道把车开上了更高的山岗,顶着刺骨的寒风,呼吸着冰冷的空气,我们兴奋地伸开手掌去迎抓纷飞的雪花,惊叫着张开双臂去拥抱高原的精灵,全然忘记了身处高海拔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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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到左贡,下午五点刚过,遇一武汉车辆,见我们也是鄂牌,倡议一块往前赶至邦达镇住宿,以便次日提早翻越业拉山、体验“七十二拐”。我们响应后撵至邦达,不料第二天起来人人都说上当不小。原来,邦达虽然地势开阔,海拔却高达四千零八十米,我们都是首次在这样高海拔的地方待这么久,个个都高反强烈,严重者恶心呕吐,头痛欲裂;我则口干舌燥,头疼喉疼胃也疼,哼叽着翻来覆去,几乎一夜未眠,以致我怀疑自己还能不能坚持下去,漫长的西路这才走了不久呢。
邦达早晨的气温仅为摄氏四度,冷飕飕的空气甚至让夏日的阳光也没了温暖。我们急不可耐地登上越野车(好在两位驾驶员体质不错,没被高反打倒),哪知车子也染上了高反(高原氧气不足致使汽油燃点不充分),在攀爬业拉山时很不给力。费劲上到山口,一看海拔标示牌竟达四千八百三十九米。
山口处又有神圣的玛尼堆静守,又有祈愿的五彩经幡舞动——藏人总把自己的信仰、祈愿、虔诚置于山的高处——这是在把自己的精神家园与灵魂置于高处吧。
从山口下行不远,便是被称为我国公路史上的奇迹“七十二拐”。停车观景台边,当真切地看到公路像舞者握着的飘带洒落于茫茫大山皱褶的时候,我才明白了天路的真正内涵。我没有料到,高耸的业拉山,腰身竟是那样陡峭,山势竟是那样奇绝,山上无树无草,鸟儿似也难以立足。然而,四十多年前,却有一支英勇的筑路队排除千难万险,腰系绳索攀岩凿石,靠铁锤钢钎、镐锄铲锹,用鲜血和生命打通了这段上接业拉云端、下连怒江天险、川藏线上绝无仅有的“天梯公路”。
天路壮观,思绪万千。如今,青藏高原已是通途万里,吉祥无边,我们当该永远铭记前辈英雄们的伟大贡献!
足足用了半个小时,我们才弹簧般的弯来折去盘旋到了怒江边,看看海拔显示,竟然一下子跌落了一千九百多米。大家被“跌拐”得晕天眩地,怒江却仿佛不欢迎我们一样,呈现在眼前的是满川浑浊,一脸怒容,作困兽犹斗状地嘶吼着、咆哮着,声大如雷,势若涨瀑,似在发泄着对高山挡道的不满和对深陷峡谷的幽怨。车子与怒江相向而行,但见距公路数十米高的砾岩上,密实地夹杂着粗糙的沙层与大大小小的卵石,可想而知怒江下切的距离之深、速度之快;而再往高处和远处看,夹岸峭壁寸草不生,纵横沟壑光秃荒凉。我不知这样的生态状况是与生俱来,还是人类一代代砍伐破坏所致,却有点儿明白怒江为什么而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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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饭点,恰好赶到了八宿县然乌镇。在“聚一堂”饭馆,我们品尝了极富特色的“石锅鸡”。说它特,首先特在石锅的凿制上——其石材为墨绿色的云母石(据说仅产于藏东墨脱县),以整块石材手工精心凿制,形似湘鄂土家族生铁铸造的吊锅。云母石含有多种有益人体的矿物质微量元素,用它凿制的石锅耐火而保温。再是特在鸡的烹饪上——地道的土鸡,主配藏地特产手掌参,辅配藏贝母、山菌、天麻,佐以姜片、枸杞、红枣、花椒等,放入石锅文火炖制,上桌之前再丢放些香菜、葱蒜。当笨重的“石锅鸡”端上桌来,一种独特的清香立时满屋四溢,大家赶忙拿勺动筷——果然,鸡汤品之清雅,沁人心脾;鸡肉食之香嫩,入口即化。
镇边的然乌湖在川藏线上久负盛名,向有“西天瑶池”之誉。它以冰雪融水与自然降雨为源,据称除了雨季,二十二平方公里的湖面是清澈透底的。可惜我们来得不是时候,只看到了浩渺的烟波与树的倒映,浑浊的湖水实在是无法映进高远的蓝天与白云。好在湖的四围直至山腰,森林铺天盖地,浓绿尽染;林与水的间隙里,散落着几户藏居、几畦青稞田块;绿茵般的草滩上,牛羊像画中的静物一样安逸而恬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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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狭长的山谷,然乌湖蜿蜒十余公里后逐渐收缩为一条河流。但河不叫河,叫帕隆藏布江,它流过的山谷叫帕隆藏布大峡谷。车在大峡谷穿行,两山虽仍高峻,但随着海拔的持续下降,半山以下的森林越来越茂密,而半山之上呢,经过一段混交林的过渡与高山草甸的铺延,再往上,整个山巅便是冰雪的世界了。那银色的冰川就像高高在上的冰美人,静静地俯视着森林、河流、公路与村庄。
这是我们进入川藏线以来从视觉到感觉最美的一段旅程。海拔已降至三千米以下,树多林密,氧气充足,大家因而精神抖擞。沿途路况良好,弯少道平,几无颠簸;风景极富层次感、色彩感——从来古冰川进入眼帘开始,到接续上壮丽的米堆冰川,车行百余公里,我们一直都在杏黄色的江水、淡黄色的青稞、深绿色的森林、翠绿色的草甸以及银白色的冰川伴随下,领略从海拔两千六百八十米(波密县城)到海拔六千八百米(米堆冰川主峰)的地质景观与植物群落垂直分布的神奇画卷。
高远处,令人神往的自然是米堆冰川。车在谷底无论怎么转悠,无论行走多远,只要抬起头来,总能看得见它巍峨的身影。据称,米堆冰川由两条世界级的冰瀑汇流而成,因受喜马拉雅山东段气候影响,其处于北纬二十九度的冰川,温度竟比位于北纬四十四度的博格多冰川还要低;却又因其纬度低、水分足,冰川的末端竟然生长着热带常绿阔叶森林。在谷底遥望,冰川直插森林,白云点缀冰峰,经了浩瀚碧空的映衬,米堆冰川犹如游移在天地间的精灵,无比神奇,无比壮美。
更为奇特的是,伴随着我们的西行,帕隆藏布江也一直同向西流。且险滩比接,江流湍急,叠水众多,滚滚江水腾起的水雾把两岸密布的丛林也洗刷得特别青翠。惊奇之余,我打开手机查询得知,帕隆藏布大峡谷平均深度三千五百五十五米,是世界第三大峡谷,江的源头是海拔四千九百米的阿扎贡拉冰川,最低点与易贡藏布河汇合处海拔仅为两千米,如此悬殊落差,江流焉能不急?远古地壳运动造就了帕隆藏布大峡谷东高西低地形,这一奇特的地理现象导致了江水逆向而流。虽然资料长了我眼前的地理知识,但对于这条我有生以来见过和走过的水往西流的最长江河,我仍是匪夷所思,感慨其向西的流程之长——从然乌湖算起,到通麦与易贡藏布河汇合(折向南流入雅鲁藏布江),帕隆藏布江足足向西奔流了一百五十多公里。
有佛教观点认为,凡是水向西流的地方都是人杰“寺”灵之隅。我不知帕隆藏布江流过的大峡谷有无藏传佛教名寺,也不知当地出没出过高僧大德,但天下河流皆东去、唯有此水向西流的奇地异象,使我感到大自然处处都充满着神秘——也许,唯有敬畏自然,尊重自然,我们的灵魂才会得到真正的安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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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近波密县城,我们在一处美得像油画一样的小村落停下来。拿上相机,越过公路,寻找拍摄角度。但见村头林海里竟有几人才能合抱得过来的大树,藏居旁的樟树像撑开的一把巨伞,冠覆直径足有五十米,还有蜿蜒欢唱的清澈小溪,溪畔争奇斗艳的野花、饮水嬉戏的牛羊……如果不是田园里长着即将成熟的青稞,我们真的不敢相信这是在藏地。“此景只应江南有啊”——我们不由自主地啧啧称奇,不停地调换着拍摄角度,沉溺于“西藏江南”不舍离去。
波密县城盘踞在一座大山弯里,灵秀而整洁,街上树绿花香,商业繁荣。帕隆藏布江从城南奔流西下,江面宽阔,流速极快,波涛的声响犹如小城的天籁之音,而山弯上的林梢在晚风中似在为涛声打着节拍,远处的雪山呢,该是小城的守护神了。我们选择广场边一家干净的餐馆入座,餐厅墙壁挂着两幅放大的摄影作品:中国最美生态村——西藏波密嘎郎村,中国最美森林——波密岗乡云杉林。这两个“中国最美”都在我们第二天的旅程之中,在这里先睹为快,却有似曾相识之感。原来我们下午一路饱览的风光,与画中的美景几无二致。是啊,西藏之美无处不在。此刻,夕阳为远处的米堆冰川披上了一层淡淡的金黄,在幽蓝的天空映衬下更显巍峨,更显神秘;而广场的大音箱里,藏族歌手旺姆深情地唱起了《大美西藏》,脆亮的歌声响彻在小城的晚霞中,我们也醉在了“西藏小瑞士”的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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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波密到林芝要经过著名的通麦天险,我们预测在先,所以这天的行程安排最短(二百三十五公里)。
早上八时从波密出发,西行半个小时,便是岗乡自然保护区。只见以云杉、冷杉、高山松等树种为主的林海云蒸霞蔚,大气磅礴,从公路边一直漫延至远山,我深为那参天的古树、蔽日的浓荫感到震撼,也更为如此好的保护感到欣慰。后来在资料中看到,这片保护区的面积达四千六百多公顷,树龄大都在三百至四百年间,许多云杉的树干胸径达到了一点五至二点五米,单株木材蓄积量多达六十立方米,每公顷木材蓄积量是东北林区的三倍。这不能不说是美丽藏东的又一奇观。祈愿这片“中国最美森林”,能够永远像一颗璀璨的绿色明珠镶嵌在世界屋脊之上。
通麦天险全长其实只有十四公里,但这一路段如同挂在墙壁上一样,上扛笔陡的山岩,下临幽深的悬崖,沿线土质疏松,地质结构不稳,高山积雪融化与雨季同步,是“世界第二大泥石流群”。尤其是夏天,塌方和泥石流随时都有可能发生,素有“死亡路段”之说。所以,车行通麦,胆战心惊。
不过,我们的运气非常好,进入318国道以来,除了翻越东达山遇上飘雪之外,沿途滴雨未落,每天阳光灿烂,直至通麦亦不例外。但即便如此,由于通麦原有永久性大桥被洪水冲垮,临时搭建的铁桥由武警战士把守只能单车单边放行,而旅游旺季进藏与出藏的车辆多如过江之鲫,加之正在重建的通麦大桥建筑材料与施工机器占据了部分公路段面,严重影响着车辆通行速度。
我们在这里被堵六个小时,值勤的武警战士还说我们比较幸运,他说像这么大的车流量,在此堵塞十几个小时甚至更久是常事。仰望高耸半空的新桥雏形,工人们正忙碌着从两端往中间铺设桥面,大约还余二十多米即可合二为一。因为要与二面山腰上也正在施工的隧道相连,新桥比老桥至少抬高了四十米。沿途我们看到,整个通麦天险路段都在改建,仅正在施工和已贯通的隧道就有五处,随着通麦新桥这个控制性工程的完工,不久的将来,川藏公路就不会再有通麦天险的恐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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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通麦天险不只有险,还有美,是奇美。
受堵不能前行,闷在车内有些暑意,我们到路边森林里纳凉。坐在一棵长满绿苔斜横于地面的树干上,我打开手机备忘录记录当日见闻,却闻森林里传来一阵阵蝉鸣。放眼看山,山有前后两层,后山巍峨,怀抱着前山;前山娟秀,大树古树颇多——低处是以高山椤、杨树、桦树为主的阔叶林,色为浅绿;半山以上则生长着冷云杉、高山松,色为深绿,郁郁葱葱一直延展到山顶,齐刷刷的树梢刚好抵在了看似重叠在一起的后山半腰。而山腰以上便是高远而又似觉很近的皑皑冰川,冰川之上是蓝得凛冽的天空。蓝天呢,也并不孤单,始终都有白云相伴。
联想到一路见着的冰川上空,无一不有白云静静相伴,我突发奇想——白云乃是冰川的化身啊,冰川经阳光照射蒸发形成水汽,在低温条件下升华为云。而藏区的天空没有一丝杂质,云也就格外白,天也就格外蓝,而天愈蓝,也就映衬得云更白。如果高空无风,白云便始终静止在冰川上空,眷恋着诞生它的冰川。
路下,帕隆藏布江的涛声依然很响,完全遮住了森林深处涓涓细流的低吟……
看着奇景,听着水音,驰骋着自己的想象,我竟把备忘录上的日记写成了一首五言小诗:
山下知了叫,山顶冰川笑;
蓝天不寂寞,白云轻轻飘。
冰川连森林,林间小溪闹;
万涓聚谷底,汇江行龙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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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通麦堵车把限速的时间占完了,也逼着我们在车上以零食替代了午餐,出了通麦,车可着劲地奔跑(不用担心超速),穿鲁朗林海,过一个又一个藏寨,翻色季拉山(海拔四千七百零二米),继续体验着“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的立体自然景观魅力。随着海拔与气候的不同变化,植物的分布尽显着种类与长相的不同。在山下向阳的山坡,大面积生长着高山栎灌,叶阔冠大,林相厚密;在阴坡及众多沟谷内,粗壮的云杉、冷杉林里混生着落叶松,针叶似剑,林相冷峻;而在接近山顶及海拔超过四千米的地方,便是密实的草甸——即使高山气温再怎么低,山塬也总会披着小草编织的绿色外套。
借着晴朗通透的好天,我们在色季拉山山口停车观景拍照。远处的南迦巴瓦峰呈三角形的巨大峰体覆满了冰雪,峰顶似一柄直刺蓝天的战矛,寒光熠熠。据说,因其积雪终年不化,云雾常年缭绕,真容从不轻易露出。而我们轻易不来,来则即幸运地远观到了这座“西藏冰山之父”的真身。不知明天去到它的身边,还有没有这么好的眼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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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灯时分,我们到了林芝首府所在地八一镇。三个多月前(二〇一五年四月三日),林芝被国务院正式批复撤地设市,成为西藏第四个地级市。进入主城区,感到林芝确有“市”的味道,虽然楼房不高,但布局合理,街道宽阔,干净整洁,绿化美化亮化都很标准。车子经过街心花园,在雪亮的街灯下,我们看见高高的花坛上耸立着一群牦牛雕塑,雕塑正前方,整齐的绿色植物中镶嵌着紫色花卉,巧妙组合成“林芝欢迎您”五个大字,给远道而来的我们一种特别的温暖感。
在酒店安顿好房间,我们上街寻找餐馆(也有意看看夜晚的林芝)。徜徉于尼池路上,凉爽的晚风里飘逸着一种特殊的高原味道;街上车少人稀,市声了无,给予我们一种从未享有过的城市之宁静。因为能见度高,纯净的天幕透出一种幽蓝,一弯半月出奇的亮,一下子把我对月亮的记忆拉到了童年——久违了,还是童年的时候看到过这么亮的月儿呢。
饭间,一位身着宽大藏袍、个头不高的藏族民间歌手,怀抱六弦琴,不请自来,在我们的餐桌边自弹自唱藏族歌曲,高原红的脸庞上始终挂着纯朴的笑意。清泉递过去一张百元大钞,点了《卓玛》《格桑拉》,要求用汉语演唱。小伙子也许汉语水平不够,每首歌的词都未唱完整。我过去想与他交流,不想他根本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却把自己的身份证掏给了我,让我知道了他叫顿珠次仁,家住白朗县者下乡普村,生于1983年5月26日。当然,我们没有为顿珠次仁的歌不完整而有什么意见,大家反而拍手称好。在这高原边城的夜晚里,能听到藏胞原生态地歌唱藏地,那已是一种美好的享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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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我们就启程去看雅鲁藏布江大峡谷。
车子往南进入306省道,沿着雅鲁藏布江右岸西进,绕过米林机场,跨过雅江大桥,再从左岸转向东行。但见两岸土地平旷,青稞金黄,树木葱郁。在一个叫昔嗄的村庄,清澈的尼洋河也汇入了雅鲁藏布江,江便更有了江的气势,两岸平地急骤收缩,夹山开始陡峻起来,而江面却在变得宽阔。黄沙在江滩堆起一座座小山,有的甚至顺着沟壑漫卷到了山的半腰,覆没了山的原色,把半座山染成了沙的金黄,惹得我们在车上讨论开了那江沙是如何堆积成山又是如何“飞”上半山的?但最终也只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也许,只有大自然的巧手,才可以造就如此奇观吧。而在敬畏和崇拜大自然方面,藏族祖祖辈辈视山为神,奉水为圣,转山转水转佛塔,以顶礼的虔诚膜拜大山,以美妙的歌舞赞美江河,去求得灵魂的安妥和人与自然的和谐——我想,这不正是我们在当今生态文明构建中应把握的要义吗?
西藏是个大景区,一路看了那么多免费美景,雅鲁藏布江大峡谷是我们第一个需购门票的景点。排队购票,等待换乘,烈日灼灼,暑气袭人,而前方的南迦巴瓦峰却冰雪耀目,清朗于世。望一眼高处,添一丝清凉。
换乘的观光车把我们拉到了一个铺满银白色碎石的广场,司机说,下车看景吧。踩着碎石前行不远,一棵巨大的桑树像樟树一样散漫着枝叶,繁茂的叶冠覆盖了四百多平方米的场地。相传这棵桑树的树种由文成公主带入西藏,并由她与松赞干布种植在这个与南迦巴瓦遥相呼应的地方。这么算来,古桑的树龄该在一千三百年之上了。如今,它成为雅鲁藏布江大峡谷的“过门景”,这不能不让我们赞佩松赞干布与文成公主的慧眼!难道在千年之前,他们就预测到今天旅游业的繁荣,而为芸芸之众在此布下这样一道亮丽的景观——神奇古桑,南迦巴瓦,浩浩长天,真乃大树大景大观。近处,古桑繁茂亮绿;远处,雪峰壮阔洁白;高处,天幕梦幻宝蓝……我看得如醉如痴,在司机的催促之下,才一步三回头地上了观光车。
去大峡谷的路又窄又陡,弯道急得超过了“七十二拐”。观光车却开得并不慢,司机嘱咐我们系好安全带,说下到谷底不足十五公里,海拔落差却达一千六百多米。在这近乎直上直下的山体上,让人想象不到的是,车至崖顶处,突然峰回路转,大山恩赐般地伸出一环臂弯,无声地怀抱着一个绿树掩映、花开满野的村庄。像是世外桃源,又似人间仙界,但见一处处蓝顶红墙或红顶蓝墙的藏居,或择向阳台地而筑,或依公路上下而建,房前屋后,花艳树美,牛羊、藏猪、土鸡自由放养;田畴里青稞一派金黄,藏农正在忙着收割……凝望这爿窝在大峡谷大拐弯之隅的藏寨,我感佩它像一位潜身净土静心修炼的隐者,在尘世沧桑里年复一年地伴随着雅鲁藏布江的奔腾而吟诵着度化众生的真言,一辈又一辈地承载着纯朴的子民们以苦为乐的生存方式与永久延续。如果不是当下旅人蜂拥而至,这座已经湮灭在时光深处的藏寨,必将仍是藏匿在一种绝世独立的静谧之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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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了,终于看到了雅鲁藏布江大峡谷。
面对心仪已久的圣地,我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上苍造物、奇绝万象的浩叹。当雅鲁藏布江以其势不可挡的气概想极力冲出山的重围时,山却像是有意要考验水的忍性,偏在这个叫大渡卡的地方,兀自突起一座名叫南迦巴瓦的异峰,毫不留情地阻遏着江水前行的步履。然而,山再怎么无情,也会为水留出路;水再怎么任性,也会以山为依存。雅鲁藏布江终是以其超常的忍劲,低吟着千古绝唱,依偎着南迦巴瓦迂回而行——就是这一“低”一“依”,犹如神来之笔,绘就了天下第一“大拐弯”奇观,膨胀了大山大水独树一帜的魅力。于是,世界的眼球被吸引了,无数纵情山水的仁者与志者被醉倒了;当然,世界屋脊的寂寥也由此被打破了……
沿着石阶去江边,一家接一家的小商小铺卖着很有特色的小商品,金色的手摇经筒、皮质的经幅、开过光的玉器、多彩的雅鲁藏布江石、五颜六色的民族挂饰、牦牛角梳子、藏氏遮阳帽等等,琳琅满目,不一而足,还有吃的、喝的也一应俱全。与内地景区商铺不同,藏族商贩根本不吆喝、不推介自己的商品,而是挂着一脸的纯真,静静地守候着一爿爿小店。为有充裕时间去零距离感受雅鲁藏布江的雄奇,我们经过商铺而未有任何停留地直下江边,却不料旅游部门设置了安全警戒——不得贴近江滩江水,而只能在观景台上观景拍照。
看着江水滚滚而来又从观景台前轰鸣拐弯而去,心下狐疑这是大拐弯吗?大拐弯怎么如此之小?但这的确就是大拐弯——只不过,呈现在我们眼前的是大拐弯的一个片段、一个镜头,大拐弯须在高空以大视角才能看全看清。哎,事物就是这样具有两面性。如果你飞临高空,观了全景,却无法得到身临其境的感受;而身临其境,你却又无法领略大拐弯全景的恢宏与壮阔。但是,我还是喜欢壮美山河近在咫尺的那种感觉。现在,我的脚下是奔腾的雅鲁藏布江,我的头上是海拔七千七百八十二米的南迦巴瓦雪峰,抬头低头之间,五千米落差视觉的冲击,令我顿为峡谷与雪山之壮美平添一种豪气,也让我在心间记住了一种用时光镌刻的永恒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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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行程中有去山南琼结看望兴铭(即杨兴铭,襄阳第七批援藏干部,琼结县委书记)的安排,从大峡谷出来,便没有重返318国道直接去拉萨,而是顺着306省道,经米林、朗县、加查、桑日去泽当(山南市所在地)。
车至朗县,已是晚上九点,但太阳才刚刚隐去其灼烤了一天的光芒(因为时差,西藏晚上九点多天才黑定)。朗县是西藏最南端的县,县城筑于河谷南岸,城的大半延展在山的半腰,规模仅相当于内地小镇,却有浩**的雅鲁藏布江从城前流过,镇便有了城的气势。城头小广场拉着“热烈庆祝西藏自治区成立五十周年”的藏汉文横幅,大屏幕上播放着藏族歌舞,几列舞者比画着屏幕正跳得兴高采烈,围观的人群拍手叫好。
小城的夜晚安静之极,人声、车声、市声全无,偶有狗吠,当然还有江水的声音,却使小城的夜晚更有了一种永恒的宁静。半夜风起,是阵风,动静很大,夏天的风却如朔风,呼啸而过。原来,这是因为朗县南靠喜马拉雅山脉北麓,北依念青唐古拉山脉南麓,南北两山组成一个巨大“∨”形谷地。谷地易生风,风生水起,水助风势,风便格外“爽朗”、格外“显现”(朗,藏语意为“显现”)了——朗县,名副其实呵。
西藏地域广大,很多县的面积动辄上万或数万平方公里,而朗县只有四千一百零六平方公里。可是,一个地方一旦它是风水宝地,便并不因其地域不广,也不因其地处偏僻而不地灵人杰。一八七六年和一八八三年,朗县历史性地诞生了第十三世达赖喇嘛土登嘉措和第九世班禅曲吉尼玛。两人执掌西藏时期,拥护祖国统一,确保了国家领土完整。对于他们的历史贡献,我夜里躺在**思忖,明日天明,我一定要用自己的虔诚在他们的故乡叩首一拜。
早上起来,我首先来到书有“西藏朗县·光明吉祥”的城市标志牌前虔诚叩拜。兑现昨夜“诺想”后,我绕小城散步,街头巷尾却一片寂静,也不见众多旅行车辆停放(自驾游大都从318国道直接去了拉萨),只有几名环卫工人在清扫街道。街头小公园有草无花,两棵冬青树显得很是孤单;公园没人,却有两头小黄牛在啃草。走上新建的大桥,江水紧贴南岸奔涌而下,在城东的峡口拐了个弯便不见了身影。一抹金色的晨阳照在围城的山顶上,给光秃秃的山顶增加了一丝生气;阳光未照到的山腰,呈现着一片黛色的荒芜;山脚植被不丰却绿,江滩石白沙青,江水浑黄,色彩极富层次感,惹得我端着相机来了一阵猛拍。
山南,满挂着藏民族的历史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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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早餐店用高压锅煮的面条,我们前往山南。
车子依傍着雅鲁藏布江逶迤西进,从昨天进入米林、朗县到现在经过加查、桑日去泽当,沿线拉(萨)林(芝)铁路建设如火如荼,沟壑里,峡谷间,藏寨边,皆有施工人员忙碌的身影,皆有工程设备出力的轰鸣,或掘山洞,或架桥梁,或铺路基,是我们行进西路以来看到的最火热、最浩大、最长线的建设场面。
又见水电开发工地。在加查,号称“雅鲁藏布江第一坝”的施工现场,浇灌设备高耸入云,运输车辆来回奔驰,飞扬的尘土弥漫了河谷的半个天空。
为了避免翻越海拔五千零八十八米的布丹拉山,我们改走新开通的桑(日)加(查)公路。新路开凿在达沽峡谷的山壁上,谷底江水湍急,山顶雪峰耸峙,路面没有硬化,车子颠簸剧烈。虽是抄了三十公里近路,却跑得一路紧张,颠得人仰马翻。车出达沽峡谷,天地豁然开朗,河谷两岸,人工种植的大叶柳,树干粗壮,排列整齐;路边有了不少藏居,田里的青稞青黄不一,竟有几块晚开的油菜花点缀在开阔的谷野上。山无树,天很蓝,白云静浮像朵朵棉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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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到达泽当,兴铭以藏族礼仪迎接我们,一一献上哈达并合影留念。席间,安排好我们去琼结参观的内容,他解释下午有要务,抱歉不能相陪。
泽当至琼结县城仅有二十多公里。公路两旁,农田沟渠整齐划一,因为有水灌溉,青稞灌浆饱满,玉米长势喜人,明胜(琼结常务副县长,襄阳援藏干部)领着我们先去参观光伏发电项目。
光伏发电听说过没见过,今日得以一见,感到它的确是为西部量身定制的好项目。青藏高原空气洁净,阳光充足,尤其是山南地区纬度低、降雨少,太阳辐射强,是中国日照时数最多的地区之一。兴铭赴琼结任职后,千方百计以资源引资金,在寸草不生的荒岗上兴办了装机四万千瓦的光伏发电项目,目前首期装机一万千瓦已并网发电。眼前占地百余亩的多晶硅太阳能电池板,密密麻麻,通体浅黑,在太阳的照射下熠熠生辉,煞是壮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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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我们去参观藏王墓。墓群背靠丕惹山,前临雅砻河,目前保存尚好的陵墓有九座,占地约一万平方米。真没想到,吐蕃王朝从第二十九代至第四十代(末代)赞普(吐蕃君长的称号)、大臣及王妃的墓葬,竟然在琼结。这使我们一下子感到了琼结历史的厚重。
我们知道吐蕃是西藏历史上创立的第一个政权,但不知道其最早的都城在琼结,更不知道是松赞干布统一西藏高原使吐蕃崛起后才把都城从琼结迁到了拉萨。但是,松赞干布去世后又葬回了琼结。站在他的陵寝封土堆上,四望周遭,但见雅砻河清流蜿蜒,两岸土地平旷肥沃,丕惹山透着一种灵气。这样的一方风水宝地,怎会不成为吐蕃王朝的兴基立业之地呢?
琼结二字,藏语意为“房角悬起多层”。房角多层悬起,那必是豪华的王宫啊。果然,导游介绍,从第九代到第十五代赞普时期,琼结的青瓦山上先后修建过六座王宫。六世纪末,甚至建起了西藏最早的城堡,从那个时候开始,琼结便是吐蕃的政治、经济、文化活动中心。可以说,古代藏民族的发祥之地就在琼结。因之于此吧,确立了吐蕃政治、文化、军事、经济、法律制度,堪为吐蕃立国之君的松赞干布,在回归天国之后,依然要把自己葬在这个“房角悬起多层”的地方。当然,这其中或许有他要与前世赞普们永远在一起的愿望,但恐怕最根本的原因还是他深深眷恋着为自己开辟大吐蕃疆域提供坚实支撑的雅砻河谷吧。
今天看来,呈四方形筑垒的松赞干布陵寝,仍是整个墓群的主墓,墓顶边和墓脚分别修筑了里、外、中三重围墙,墓顶甚至建有佛堂,供奉着松赞干布、赤尊公主、文成公主和三世佛(释迦牟尼佛、东方药师佛、西方阿弥陀佛)等塑像。传说松赞干布与文成公主功高盖世,他们去世后分别化身为无量光佛和绿度母,完全有资格被供奉于佛堂。千百年来,千里匍匐磕拜而来的藏民不绝于途,虔诚敬祭的酥油灯长明不灭。据说,为其守墓的藏人,历代朝廷都是免征税捐的。
对于这样一位有功于藏族发展和藏、汉民族团结的藏王,我是带着一种无限的崇敬走进佛堂的。在佛堂前望着香炉里的缭缭青烟,吐蕃王朝那曾经的繁荣与鼎盛好像穿过了时光隧道展现在我的眼前,那曾经踏遍青藏高原甚至奔袭过中原的金戈铁马亦仿佛啸啸嘶鸣在我的耳边……遥想古藏,多少不可一世的王者在历史的星空中仅仅滴下几粒雨痕便很快蒸发在了茫茫高原。而松赞干布的丰功伟绩,我想永远也不会被历史的尘埃掩去其辉耀千秋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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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县城北端的山脚下,我们还瞻仰了五世达赖喇嘛洛桑嘉措的故居遗址(琼结正在借此打造旅游星级项目)。五世达赖于1617年7月出生在琼结钦瓦达则宫。他是一位有着高超医术的高僧,靠贤良的品行,拯济众生,扶兴佛法,为全藏大大小小的黄教寺院亲自确立住寺名额,颁布内部组织机构、僧官任免制度、喇嘛学经程序、寺内纪律仪式等等。史称在他与四世班禅的共同治理下,西藏出现了少有的盛世,故而他倍受全藏爱戴,更得到了朝廷的嘉许。
这就使我更加惊奇了——琼结,该是怎样的地灵人杰啊!
西藏是那样的高天阔土,地域广大,罕有的高原大德大慧怎会单单诞生在琼结呢?且是转世“灵童”——那是需要多个复杂程序、异样神秘寻访、多方斡旋甚至博弈认定,才会最后坐床典礼、师从高僧、苦学大成的啊。而久治雪域、大成于藏的达赖喇嘛,在漫长的西藏历史上也是凤毛麟角、屈指可数的。可是,富有建树、全藏称道的五世达赖洛桑嘉措,他稚嫩的第一声哭泣偏偏就留在了琼结的雅砻河畔,他蹒跚的第一次试步偏偏就走在了琼结的土地上,他咿呀学语的最初时光偏偏就消散在了琼结的天地里……
人的一生,不知要游历多少名胜古迹抑或宫殿楼台,而真正留在记忆深处的可能寥若晨星。但是,琼结,却让我深深沉浸在了一个王朝的背影之中。也许,在西藏的大天大地、大山大峡里,琼结只是一方小家碧玉,但在这里,我却看到了悬挂在雪域之巅的一幅栩栩如生的历史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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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说,到山南而不去桑耶寺就等于没到山南。作为藏传佛教的第一座寺庙,桑耶寺是许多藏民心目中的信仰之地。我们虽无佛教信仰,但同样也不能免俗不去桑耶寺。
桑耶寺位于山南扎囊县。南出泽当,东过雅鲁藏布江大桥,车子沿江北上。江滩有成块的人工大叶柳,公路右侧的低山有些固沙草,除此之外,一望无际的大小山峰寸草不生。江滩无柳的地方便是沙的天堂,风将一处处白中透黄的沙滩变成了一幅幅轮廓清晰、线条细腻的写生画。有的山湾处沙已成丘,不知是什么魔力,把那么细的沙送上了半山,又不知是什么魅力可以把那么细的沙留在山上。一座座山峰像经过岁月风霜的老人的脸,沟壑遍布,印痕深深。整座整座的石山,看上去像是被泼过了硫酸,枯腐,疏松,想必那是经天寒地冻、强光暴晒、雨淋风吹而在走向了石漠化吧。
沙漠化、石漠化给高原带来的沧桑与荒凉,看着会有一种心痛。但前方就有了一簇树,树间里有一条街,街是桑耶镇。镇因桑耶寺而兴,街面不大却僧俗藏人众多(是我们入藏后看到的藏人最集中的地方),他们安静地穿梭于商铺、寺院,满脸真诚,一派安详。
我们走进桑耶寺的围墙院门,迎面是以乌孜大殿为中心的主殿,从楼阁设置上看,殿为三层,但高度却相当于五层楼台,加之红、黄、绿搭配的建筑外观色彩鲜艳,主殿、辅堂、佛塔布局精巧,整个寺院显得气象万千,颇为壮丽。
导游是个藏族中年汉子,他低沉而带有浓重藏味的普通话,只有仔细听才听得清。我紧跟其后,启用手机录音功能,得到了一些他的讲解。他说,桑耶寺始建于公元8世纪中叶的吐蕃王朝,是西藏历史上第一座集佛、法、僧三宝为一体的寺庙,整个寺庙按照佛教的宇宙观进行布局,主殿的底层为藏式,中层为汉式,上层为印度梵式,因为融合了藏、汉、印三种建筑风格,所以又称“三样寺”;又因为它的历史早于布达拉宫而地位崇高,很多藏人毕生的心愿就是能来一趟桑耶寺;一年四季都有包括从川西、青海远道而来的朝拜者,背着行囊,满脸尘垢,无限疲惫,但内心却充满着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