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路苍茫02(1 / 1)

西路苍茫 郝敬东 10023 字 12天前

导游领着我们一层一层地进到各个殿堂,每层空间都很高,而且第二、三层面向西南一侧还建有低于殿堂的宽敞阳台,使光线能够进入殿内,不致阴暗。

令我惊叹的是,几乎所有殿堂的回廊壁面上,都有用西藏本土天然植物涂料绘制的画饰。题材涉及宗教、政治、历史、文化、社会生活等多个领域,或为自然景观,或为历史典故,或为藏族舞蹈、体育竞技等等,既有藏地山水风光、藏人狩猎场面以及各类动物形象,又有佛经教义、神话传说、历史故事描绘。尤其是中层廊道上长达九十二米的“西藏史画”,画幅精美,内容庞大,从罗刹女与神猴结合繁衍藏族的远古传说开始,直到九世达赖创立业绩结束,堪称一部壮阔的“西藏绘画史记”。而大殿东门左侧回廊的壁画,以连环画的布局形式,详细描绘桑耶寺兴建的过程。其中寺院竣工时,藏王赤松德赞亲临现场主持开光大典,场面盛大而喜庆。此外,还有西藏各部落的兴衰、吐蕃首位君王聂赤赞普的生活、佛经自天而降传入西藏、松赞干布统一西藏以及迎娶赤尊公主和文成公主、大昭寺的兴建、金城公主进藏图、王子宴前认舅、朗达玛灭佛等等,可谓浩如烟海,洋洋大观,简直就是一部西藏史的演绎与布展。

这些壁画虽然涂料皆为深蓝、紫红、青灰、土黄等冷暗颜色,且因年代久远看上去不够鲜亮,但其表现手法生动活泼,装饰趣味古朴浓郁,不仅契合了整个寺院殿堂的氛围,而且鲜活再现了藏民族千百年来的王朝更迭、政教生态和民俗风情,引人入胜地把我们的思绪拉向了历史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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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第二层殿堂南侧的“莲花生传记”壁画下,导游指着一只手掌印说,这是莲花生带莲花纹的手掌印,只有佛法无边的高僧才会有这种莲花纹掌印。莲花生本是印度高僧,却把佛教密宗传入西藏,深受藏族人民爱戴,而且桑耶寺就是在他的统领下历时十二个春秋兴建的。传说莲花生是被藏王赤松德赞请来修建寺庙、降伏妖魔的,为让藏王见到未来寺庙景象,他以法力在手心幻化出寺院的幻影,引得藏王一声惊呼“桑耶!”(出乎意料的意思)于是,桑耶寺由此有了千古不变的名号。导游还即兴讲了一些莲花生建寺的奇闻异趣,说是建寺劳力不够,白天人建,夜晚神建(为莲花生使法所引);又说寺庙建到一半时,由于花费过大,国库空虚,藏王忧心,莲花生告诉藏王只要与墨竹龙王结成好友就可得到支持。于是,藏王连续数日亲陪莲花生到墨竹湖边修法,终于感动龙王送来沙金,助寺顺利建成。

听着导游这神话般的典故传说,走过一个个曲径通幽的回廊与殿堂,那一幅幅精美绝伦的壁画,那一尊尊造型夸张的佛像和护法神像,那一盏盏长明不灭的酥油灯,那一声声低沉浑厚但铿锵入耳的僧人与信徒们的诵经声,一如层层拨开的迷雾,使我对藏传佛教的神秘有了一丝了解,对藏人的信仰崇拜有了一种理解。想想,一种延续千年而不衰甚至历久弥坚的宗教信仰,能够在世界屋脊成为一种渗透整个民族灵魂的支柱,成为一种主导人们精神世界的力量,你除了不得不叹服其伟大、神奇之外,就是再也不会觉得藏胞的虔诚信仰是一种愚昧,再也不会认为那么多不远千里、五体投地、三步一磕的朝圣者是一种自虐,再也不会不理解藏胞不求今生、但祈来世的“苦行僧”式的生存与生活方式。

的确,在西藏,我们看到的藏胞无论是老人还是小孩,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脸上都无悲苦之色,行踪总是淡定从容,举手投足一派安详,彼此交往真心诚意;人人乐观通达,个个能歌善舞,而且歌是欢歌,舞是群舞;无有悲歌,无有哀乐。我想,一个没有悲歌哀乐的民族,一定是因为这个民族的信仰支柱坚实,一定是因为这个民族的精神体格健康。生活在高寒缺氧之极地,哪能无悲无苦,但却不以为悲,不以为苦——人生即苦,无限轮回——真正悟透个中禅机的乃是心中有佛之藏人也。

其实,佛教早在前秦与魏晋时期就在中国大地盛行,北魏崔鸿《十六国春秋》记载,坚(即前秦世祖宣昭皇帝苻坚)曰:“朕闻西域有鸠摩罗什,襄国有释道安,神清气足,方欲致之,以辅朕躬。”当时,佛教学者释道安在襄阳建寺弘法,成效卓著,以致苻坚欲邀辅政;还有敦煌的莫高窟与洛阳的龙门石窟亦是明证。而在大唐鼎盛时期,文成公主远嫁西藏最贵重的陪嫁也是释迦牟尼十二岁等身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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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返回泽当的路上,我还这样思考,为什么开发历史愈早的地方,用现代世俗的眼光看愈是落后。历史上的黄河西部流域辉煌无比,现在却生态脆弱,经济落后于东南;楼兰古国曾经神奇富甲西域,如今却掩埋于沙漠不知所终。而山南呢,现在虽不至于落后整个西藏,但纵向比较,我们就不得不浩叹它的历史多姿多彩,它的前生辉耀高原。

在藏民族的历史上,山南是个特别有故事的地方,许多全藏“第一”让山南引以为自豪。西藏第一座宫殿雍布拉康(松赞干布和文成公主的夏宫),就在泽当附近的扎西次仁山上,这座见证西藏走向文明的标志性建筑,其殿内的壁画生动描绘的第一位藏王开疆拓土、第一块农田开垦耕种、第一次家养野生牦牛的故事,是在山南的土地上演绎、引领、示范并受益整个青藏高原的。从一些遗址和史料中,我们还可获知,西藏的第一个奴隶制政权——吐蕃王朝,第一个教派——宁玛教派,第一位女活佛——桑顶多吉帕姆,第一批宗府——乃东宗,第一座佛堂——昌珠寺,第一部经书——《邦贡恰加》,第一部藏戏——《巴嘎布》,第一座庄园——朗赛岭庄园……当然,还有前文已述的藏王墓、桑耶寺,无一不都是以全藏“第一”的盛誉在山南的土地上诞生、传播并产生巨大而深远的影响。这些“第一”凝结了藏民族博大精深的智慧,集聚了古藏人毕生倾注的心血,所展现的藏民族发祥地的底蕴是那样灿烂而厚重,所凸显的藏民族屹立世界屋脊千年不衰的奇迹是那样发人深省。

岁月流转,历史变迁。尽管前生的山南开发过度,现在看上去不是满目青山绿水。可是,它仍不乏传奇的神山圣湖,不乏壮美的湖光山色。如全藏四大神山就有贡嘎甲桑秋布日、桑耶哈布日、泽当贡布日三座落户在山南;而位列西藏三大圣湖之首的羊卓雍湖、富有传奇色彩的拉姆纳错湖(西藏历代达赖、班禅等大活佛的转世灵童都需在拉姆纳错观湖卜相、以受神示)、好似一弯月亮的苯教圣湖哲古湖,皆如上天赐予藏地的宝镜,镶嵌在山南的雪山草原间,吸引着络绎不绝的朝拜信徒。还有西藏历史上的许多杰出人物,如吐蕃第一位君王聂赤赞普、颇有建树的五世达赖洛桑嘉措、写下著名情诗的六世达赖仓央嘉措、佛教格鲁派领袖十二世达赖成烈嘉措等等,也都如雪域高原的巨星诞生在神奇的山南之隅,令藏人缅怀、膜拜。

一路山南,一路浩叹,徜徉于这个藏民族发育的摇篮,畅游于这条藏文化发轫的先河,我似乎触摸到了西藏正在歌唱的灵魂!

来到拉萨,去了珠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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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西藏,到拉萨不是目的。但到了西藏,不去拉萨者绝无。

山南至拉萨只有两个小时车程,一路的白杨在强烈的阳光照射下,经风一吹,翻卷的叶片似盛开的玉兰;江滩有些绿意的仍是大叶柳;田野上,已收割的青稞秸秆堆成了一座座小山。如果不把目光抬高放远让光秃的山峦进入眼帘,你就仿佛是奔跑在内地的秋天里。

车至拉萨南郊,清澈的河水给了我们美好的第一印象。新通车的拉萨大桥还未进入卫星导航系统,我们服从着车导的命令由老路进城,直把大半个拉萨城转遍。

这是一座离太阳最近的城市,大街小巷的建筑物上,以藏文为主的标识牌匾,经了阳光的映照显得更加醒目。街上的人群从衣着就可明显看出两类——除了我们在内地常见的衣饰打扮者是远道而来的游人外,裹着五彩藏袍、脚登“多扎鞋”、头戴“格桑丝尤帽”的,无疑便是藏族同胞了。他们大都手握经轮,喃喃着佛语,一脸的虔诚与自信;偶尔,身披红色袈裟的僧侣,三五成群地飘过街头,他们的神情是那样愉悦而祥和,仿佛是这个尘世上最为悠闲的过客,身处喧嚣却心在菩提。这座城,一点一滴,都是佛的神迹。虽然城无高楼,街面不宽,但它却以异样的街市风情、高远的地理意象以及入城即领略到的布达拉宫的雄伟,让我感受到了它不动声色的凝重与神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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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至九月是西藏旅游最旺的季节,布达拉宫每天只允许一千三百人出入(且在殿内停留时间只有一个小时),幸有兴铭提前帮助预约,我们才得以顺利取票登宫。沿着“之”字形的石阶拾级而上,每迈一步都要付出艰苦的努力,步子只要稍快一点,心率便立马加快,呼吸困难。这是进藏以来第一次用自己的双脚走这么远、这么陡、这么高的路,但它却是一条通往世界最高宫殿的路,一条穿越时空——从单属于一个民族到属于整个人类的路。当然,对于每个来西藏净化心灵的人来说,它更是一条朝圣的路。

在缓慢的步履中,近距离端详这座被国际社会公认的具有全人类价值而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的宫殿,除了被它精妙的设计、伟大的构造而倾倒之外,更为它横空出世、直插苍穹的巍峨气势所震撼。我甚至怀疑它是不是人间制造,是不是人力而为。遥想一千三百多年前,松赞干布从琼结迁都拉萨,为迎娶文成公主,在这海拔三千七百多米的红山顶上,建造这样一座富丽堂皇(占地三十六万平方米,主楼高一百一十七米)的城堡,那是需要一种怎样的魄力、实力才能为之的呢?这其中是有向大唐示好的证明,还是有吐蕃王者的显耀?我们今天轻装登宫尚且气喘吁吁,数次歇息,而在没有现代化输送工具的古时,那成千上万吨建筑材料是如何搬运上山的呢?那集宫殿、灵塔、佛厅、经堂、僧舍、庭院等办公、生活于一体的精妙设计,又是哪位大师担当胜任的呢?那洁白的墙体、深红的檐槽、鎏金的宫顶,色彩搭配之协调,形态凝固之庄严,即使用今天的高科技去做任何一丝的修改都会显得蹩脚。或许,那重叠的群楼、嵯峨的殿宇真的就是神工所造,真的就是上天所赐吧——不朽的布达拉宫,有多少造化无从理解,有多少神秘无法消除呢。

一个小时的穿宫之行,且人推着人走,加之导游的嗓音也有些嘶哑,我们只能尽力听听简介,粗略看看陈设。

布达拉宫南北通透,建筑用材讲究;自然采光、防雨遮阳都有精准布局;灵塔供奉、佛祖方位皆有一定之规;理政办公、打坐诵经各有其所;戏台经室、墙壁绘画文化氛围浓郁。宫分两色,错落有致。白宫为达赖喇嘛办公、起居之所,建筑高达七层,顶层的东西日光殿是达赖的寝宫,冬天可以享受阳光的温暖,夏日可以欣赏雨后的彩虹。红宫的覆钵式佛塔,供奉的是五世至十三世(六世除外)达赖圆寂后的真身,以及一些得道的高僧佛灵、观音塑像。这些灵塔与佛像或为黄金包裹,或为白银塑身,或是珠宝加身。

走过红白二宫,窗帏低垂,佛灵高供。看着那金碧辉煌的供奉,闻着那经年飘逸的藏香,我一时迷失在了那些经书、壁画、佛像和纷繁的历史烟云中。想想布达拉宫由最初松赞干布的婚房演变为西藏政教合一的统治中心,进而成为藏人朝拜的圣地,成为一个民族信仰的象征,这之中经历了多少风云变幻,又经历了多少岁月的洗礼,它才在这奇绝的红山上层叠而起,才在这世界屋脊上巍然屹立呢?如今,布达拉宫既是一座历史博物馆,又是一座艺术殿堂,徜徉其中的人们还认为它是世界建筑史上的奇迹。对于奔它而来的我等朝觐者,虽然步履维艰又匆匆,但它却静穆而从容地从物质和精神两个层面,满足着我们视野上的期待与心灵上的期许……或许,它留给我们的记忆终生都难以磨灭!

晚上九点,我与晓波去拍摄布达拉宫夜景。走出雪域天堂宾馆小巷,坐上人力三轮车,不到十分钟便来到了布达拉广场。抬眼望去,夜晚的布达拉宫更加雄伟壮观,现代光电技术为其披上的晚礼服无比华美,红白二宫分别散发的橘红色和银白色光芒,柔和而亮丽,在晴朗的夜空里看上去是那样高贵、优雅而圣洁。广场游人如织,空气里流布着欢声笑语,大家赞叹着布达拉宫的夜景之美,满怀欣喜地摆着各种姿势拍照留念。我们支起三脚架,精心调试好曝光、快门速度,不断变换着拍摄角度,把一张又一张立体的、剔透的布达拉宫收藏在了拉萨的这一个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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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拉萨,除了布达拉宫必去之外,再要必去的便是大昭寺了。

大昭寺的广场上没有树荫,刺目的阳光分分秒秒都在考验着人的眼睛和皮肤,很多内地游客都把自己裹护得严严实实。哎,拉萨的阳光只可以远观、不可以享受啊。据说大昭寺的建筑有着很多文成公主的理念,所以整个寺顶的斗拱形状为典型的汉族风格。或许经过风霜岁月的侵蚀,金色的寺顶看上去有些陈旧,但寺顶有序排列的塔柱和金轮则在阳光中显得锃亮刺眼,让每个看到的人都低下了头去。

“先有大昭寺,后有拉萨城。”即使在拉萨城扩大了数倍的今天,无论是从地理位置,还是从社会生活层面看,大昭寺在拉萨城都有着无可替代的中心地位。在藏家人的心目中,供奉着释迦牟尼十二岁等身像(系文成公主最贵重的陪嫁)的大昭寺才是朝觐的中心。正是历史上朝拜大昭寺的人太多,而许多人是远道而来,朝拜需要时间等待,朝圣者需要善后服务——于是,寺院周边才慢慢有了房子,慢慢有了八廓街,再继之形成了拉萨城。

如今,游人纷至沓来,也丝毫冲淡不了这里坚如磐石的信仰。街道上、广场内、寺院边,到处都有手摇嘛呢经筒、吟诵六字真言、等身拜磕长头的藏人,他们一圈又一圈地摇着经筒,一遍又一遍地诵着真言,一个又一个地磕着长头,不厌其烦,无休无止,循环往复,直至把今生前世的罪孽除净,直至进入佛祖庇佑的怀抱,直至灵魂达到寂然的涅槃……面对这座被赋予宗教含义的寺院,面对这一被藏族同胞视为昭示生命轮回的圣地,我却难以到达参悟的境界,只能感悟一下生命的静默,端着相机去拍摄那直指蓝天的圣殿宝顶——此时,阳光照在斑驳的飞檐上,而飞檐上的护法神兽却在肃穆地望着我,据说它能启迪众生智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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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预定行程,我们依然是要往西去的——去朝觐世界最高峰——珠穆朗玛。

出拉萨重上318国道,顺着水量小了许多的雅鲁藏布江西行,夹山依旧无树少草,却有烈日高照,却有劲风长拂,偶有一片云朵飘过,为山罩上一丝阴凉,却使山体变得益发沧桑。谷畔偶尔看到一处绿洲,便必有一脉雪山融水流下山来,也便必有几户人家生息于斯。趁着车速不快,我打开手机记事本写道——

水是山的眼泪,山为自己的荒芜而哭泣吗?雪山是高原的储水罐,整个夏季,少雨的高原都在期盼着雪山的融水来滋润、来浇灌;如果水源充足,西藏不仅仅是世界风景最美的地方,也一定是世界上树草最为丰茂的地方。如果因水而草丰,辽阔的西藏该有多大的载畜量啊,兴许养殖的牛羊全国人民也享之不尽。

可是,上苍造物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硬是在藏、疆以西高高耸立起喜马拉雅山来,牢牢锻造出珠穆朗玛峰来,生生地阻挡着印度洋的水汽过不了世界屋脊,去不了南疆大地。因为缺水、无水,沙漠化、石漠化在不断扩充地盘,生命禁区也在不断扩展范围。人虽不能改变自然法则,却可以忍耐大自然带来的困苦,生存的艰辛未能让祖祖辈辈的藏人改变栖息之地,却使藏族人民愈加坚忍不拔,使雪域高原愈加惊艳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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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珠峰的路又是遥遥千里,经曲水过日喀则,再经拉孜上定日,一路的地形地貌、自然景观都与藏东深切的峡谷、茂密的森林以及浩**的江河大相径庭,也与山南田园风光的舒缓、神山圣湖的神秘、历史遗迹的密集截然不同。无有差别的是阔野天成的雄浑与苍茫,是藏地不朽的精神信仰,是高原浓郁的民族风情。出曲水直至拉孜,地势一直开阔平坦,公路无有盘山桓岭的大起大落,河流无有浪汹涛涌的恣意咆哮,而随视角变化的是天地更加辽阔,景致更加浩大,以至于很难对沧桑如画的视界作以整体把握,很难用什么词汇来对一个具体的景象作以细致描绘。

日喀则,藏语意为“土地肥美的庄园”。如今,它已不是一座庄园,而是具有浓郁现代化氛围的西藏第二大城市。入城的东大门雅致而大气,新修的南北向主干道很是宽阔,城市的楼房建筑之高、设计之美堪超拉萨,而城市的各个角落还有着高耸的脚手架,几条旧街道也在进行着翻修。

日喀则的兴起,缘于一世达赖喇嘛根敦珠巴在这里主持兴建的扎什伦布寺(佛教格鲁派寺院)。后来,历经格鲁派佛教的发展与地方政权的更迭,一六四二年,达赖喇嘛移居于以拉萨为中心的前藏,而日喀则作为后藏的政教中心,扎什伦布寺从此成为班禅的驻锡之地。五百多年来,扎什伦布寺通过不断的扩建,占地面积达到十五万平方米,房屋达三千六百间。站在寺院门外,看看那沿山蜿蜒的宫墙和依次递接的殿宇,不用去看寺内的三层(一层为粮食,二层为珠宝,三层为佛经)金灵塔,不用去看据说是世界上最大(高 26.2米)的弥勒铜佛座像,不用去看用珍珠、玉石装饰的历世班禅灵塔,我就已经沉浸在了一种隔世的时空所带来的纵深历史感里……

过日喀则,穿越整个拉孜,辽阔的视界里,天空是一种苍茫的湛蓝,太阳像童话里的王子高悬于空中,光秃的远山似一幅幅黑白照片,无序地向天边的白云层叠而去;近前田野上的青稞,成熟期晚于藏东,尚是一派青绿;河水虽不丰沛,却清澈地蜿蜒于平阔的谷野,易于汲取灌溉。河谷二面的山峦仍是连绵不断却圆润缓坦,树虽是没有,但有细草生长,草不丰厚,却面积广大而宜牧。良田千顷,牧场处处。毋庸置疑,拉孜是西藏地区少有的农牧业生产发达地区,历史上它亦必是为历代班禅稳固后藏政权提供物质保障的重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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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暮时分,我们进入定日县城,城南正在兴建着一栋栋三五层的楼房,新修的道路非常平坦,却不见人影,也没有路灯。前行至旧街深处,店面大都关闭,街上行人寥寥,灯光昏暗。我好奇地索性见一个人数一个数,直至数至县府招待所,总计才数了三十三人。承包招待所的是浙江籍女老板,她很惊喜地迎接着我们的到来,一边安顿我们食宿一边说,去珠峰的人只要能在八公里外的白坝乡找得着住处,一般都不会拐进县城来,所以夜晚的县城还抵不上白坝热闹。

经过入藏数日的高海拔演练,高反似乎对我们不再有什么威胁,定日县城海拔高达四千三百米,我们却个个都能得以安睡。

为了赶早排队接受边防检查(定日是我国西部边境县,南与尼泊尔接壤),凌晨五时半,我们便起床出发,返至白坝鲁鲁边境检查站,经过一个半小时的等待验证,我们终于通过了边检。

揣着一腔仰止地球最高峰的兴奋,“巡洋舰”开始在群山中爬升,我们在车内仿佛有一种向天上去的感觉……当来到海拔五千四百米的遮古拉山口时,我们被正前方一字儿排开的座座雄峰惊呆了——其实,那峰尚在百里开外呢,但带给我们的却是犹如近在眼前的排山倒海之势,相连的峰体披挂的浓淡不匀的白雾,又恰似山的海洋腾起的巨大浪花,飞溅在茫茫的“海”天之间……而峰腰之上,满是银装素裹,金字塔一样凸起的峰尖,时而直抵云开处的湛蓝天空,时而又隐藏于缥缈的祥云里,给人以圣洁、端庄、神秘之感。因为群峰过于高大,所以感到近在眼前;又因为群峰过于浩瀚,所以成了山的海洋。这样的景象实在是让人叹为观止——我敢说,在整个地球上,再也没有第二个能够同时看到四座海拔八千米级雪峰(珠峰 8848.86米,世界第一;洛子峰8516米,世界第四;马卡鲁峰8463米,世界第五;卓奥友峰8201米,世界第六)的地方了——遮古拉山口,你是世界之唯一啊!

我们的运气实在是好,去珠峰的油路刚铺好开通我们就来了。否则,一上一下遮古拉山,绝非这样轻而易举。这是一段让人头晕目眩的“螺旋”路,它虽然没有川藏线上的“七十二拐”险峻,但四十公里的盘山公路却有一百二十处拐弯,可谓是百转千回,曲折绕肠。从高处往下看,黑色的油路像五线谱一样,贴在寸草不生的深灰色山体上。我佩服的是筑路者的智慧,为了避免公路太陡易致危险,他们在苍茫的山体上加大回头线的密度,增大公路的宽度,谱写出了感人的通往地球之巅的进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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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过去的“搓衣板”路,从定日去珠峰需要四个半小时,可现在我们两个多小时便到了珠峰大本营。珠峰营地却不似想象的那么漂亮,甚至极为简陋、寒碜。一排排紫黑色的帐篷,随意搭建在满是卵石的河滩上,整个营地不见一处永久式水泥钢筋建筑,而那些帐篷饭馆、帐篷旅店、帐篷商铺、帐篷邮局似乎随时都准备撤走,给人以超强的不稳定感。我们花二十元购买了一壶永远也达不到沸点的开水,泡食过自带的方便面后,搭乘营地环保车再上行四公里去膜拜珠峰。

或许海拔太高,也或许冰清玉洁的珠峰气场过于强大,以至于把夏日的太阳也吸附得没了锐气,阳光虽然明丽,却很柔和地照在绒布河谷夹山昨夜的落雪上。我背着相机,缓步登上观景台——这是一处用挖掘机、推土机将河滩的沙石推撵到一块而堆积起来的约有五十米高、且顶部凸凹不平的台地,上面已见缝插针地或站或坐着密密麻麻的人群,大家拿着相机、手机,仰望着飘逸在云朵里的雄伟珠峰,准备着随时神圣地按下快门……我则掏出手机,先后拨通了父亲、夫人与儿子的电话——在世界最高处把最深的祝福送给我最爱的亲人,遥祝他们的身体像珠峰的空气那样健康,工作像珠峰的高度那样蒸蒸日上。这是在做宗教般的祝福,也是在做洗礼式的祈祷,那种发自肺腑的虔诚,此时此刻,表达得是那样充分而一览无余。

讲完祝福的话语,寻一石块坐下,沐浴着世界最高处的阳光,我也像众人一样,端着相机,仰视那一方绝世独立的冰的世界,等待着云朵飘移而过,期盼着一睹珠峰之巅的伟岸。我的身旁坐着一群来自山东的游客,男的一律念着六字真言,祈祷着珠峰快快露出尊容;女的一齐呼着“云儿云儿快过去,珠峰珠峰快出来”的号令,祈求珠峰一显芳颜的愿望更加直白;而四围游客呢,则以各种方式祈盼云消峰现的喧哗此起彼伏,似乎要用他们的声浪、他们的吹气、他们的口哨甚至他们的歌唱,把那不够善解人意的云朵驱散……可惜,珠峰之上的云原本来自珠峰,那云儿的飘移是不断延续而跟进的,刚刚将峰顶飘出冰山一角,相机快门按过三五下,便又有一片飘云遮住了一角冰峰……我忽地有了一种幻觉,巍然屹立的珠峰好像是在一种动态的静止中,又似乎是在一种静止的动态中,它昂首天外却感到近在咫尺,它高耸入云却感到触手可及,它千姿百态却感到旷世永恒,它绚丽晶莹却感到幽眇莫测。因为高天通透得不可以再通透,因为珠峰高大得不可以再高大,看似近在咫尺的珠峰离我们的实际距离却在十九公里之外,看似触手可及的峰巅与我们所处的位置实际海拔净高却在三千四百米之上。

其实,与许多为看珠峰而在帐篷旅店一等数日的执着者相比,我们已是颇够幸运了。蓝天丽日之下,且不说珠峰外围之美尽收了眼底,即便峰顶罩着的云朵,也在不断地飘移中撩开着神秘的面纱,让我们见到了也拍到了得之不易的珠峰雄姿,让我们完整地领略到了珠峰的巍峨、神奇与圣洁。

珠峰地区的天气说变就变,刚才还是灿阳一片,随着一阵谷风掠过,大片云层迅速集结,瞬间便笼罩了整座珠峰。想想我们的到来真是佳期如梦,美丽的珠峰对我们的眷顾持续了两个多小时才隐遁于茫茫云海。它那地球之巅的雄姿,它那世界屋脊的尊颜,它那吸引世人的无穷魅力,仰止于此,我们倍感荣幸与骄傲。在它面前,我们西行路上所遇到的每一份艰辛、每一处险况、每一种不适,皆如沧海一粟,瞬间飘散在了绒布河谷的风中;而对西路上的种种体验,对世界高地的丝丝感悟,也在珠峰的脚下获得了新的启迪。

人说,膜拜珠峰,须带一块离天最近却又深接地气的珠峰石回家——那是护佑平安健康的吉祥之石。可我记得当年在珠峰采集奥运圣火,就被指是对地球的不友好行为,而如果人人都带走一块珠峰石,那是不是一种破坏行为呢。纠结之中,我终究没能忍住自己而下到绒布河边——我要带一块吉祥的珠峰石回家,趁着珠峰保护组织还未有什么禁令。

绒布河流着的是珠峰之液,水呈乳黄色,岸沙粗粝,卵石满河。我翻寻到了一块重约两公斤的五彩石,石的底部似打磨过一样平滑,捧在手上,正看如起伏的峰峦,反观则像厚重的高原,通体呈星状分布的红、黄、白、绿、黑五种色彩,却难以猜测它们有什么寓意。当然,我还不知道它有哪些金属元素含量,有什么宝贵的研究价值。但我知道,这是一块具有生命意蕴的石头,它经受过喜马拉雅山在冲撞、挤压中隆起的阵痛,经历过地球之巅冰雪的洗礼;它在世界最高河流诞生,有着世界的高度;它吸吮过珠峰的乳汁,是珠峰的一部分;它浸染着与天最近的日月之精华,便是更有着太阳的芳香与月亮的清幽。也许,在地壳未有巨变的几亿年前,它还与海洋相伴过,与鱼群相处过,与台风相亲过……这么想着它丰富的底蕴,我便更有了带它回家的决心——不仅仅是作为吉祥之石,也不仅仅是为了一种不能忘却的纪念。置于案头,它是时光隧道的记忆,是世界高度的象征,是让人敬畏自然的无声提醒。

归程的行囊多了高原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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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谁为了谁而来珠峰,我们之所以来,完全是奉了那片奇异的地球之巅的呼唤。当实现了在离天最近的地方行走的愿望,当膜拜过那圣洁的冰雪极地之后,我们的凝眸仰望,我们的深挚沉浸,我们的屏息聆听,都随高天的罡风化为一种超凡脱俗的空灵……再度回眸,珠峰依然隐于云海;依依别过,带着珠峰的空灵,我们踏上了回返拉萨的旅程。

原本打算在日喀则歇息一晚,可车进市区才下午五时多,而西藏晚上九点太阳才落山。日喀则距拉萨二百七十三公里,在五十公里的限速下尚需跑近六个小时。两位司机都说不很疲累,加之篪兵、显国、晓波都可替换驾驶,大家一致决定直奔拉萨。

在卡如镇吃过晚饭,天完全黑了下来。一轮朗月当空高挂,山的轮廓、河的身影、路边的树、田间的青稞,在月光下隐隐约约,空蒙依稀。雅鲁藏布江奔腾不息地领着318国道一路向东,车则被318国道一直拽着跑到了拉萨河口。正当我们高兴离目的地越来越近的时候,前方不知什么情况阻断了交通,在当地好心人的指点下,我们调转车头回行二十公里,由达嘎镇过到雅鲁藏布江南岸,绕上贡(嘎)拉(萨)高速,到达拉萨已是凌晨两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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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一天的休整,八月二日,我们开始了返程之旅。出拉萨北,入109国道,归程的车辆不约而同地接成了长长的车队。

青藏线果真不同于川藏线,沿途的远山之巅依然有着积雪,却显得非常遥远;路旁原野上的草儿虽然有些绿中泛黄,却一直延向了天边。而天似乎更加高阔,路不再多弯少平、上下盘桓,坐在车上奔跑,却怎么也跑不出天际线的弧形,时刻都感觉得到我们生活的地球是那样的圆。公路、铁路始终相伴,输电线、通讯线也一路互陪,“两路两线”交织成一道无尽的人造风景,以一种坚韧的踞守,以一种浓郁的现代气息,以看得见的火车与汽车和看不见的电流与信息流一显一隐两种形态,持续不懈地充填着空旷、寂寥的青藏高原,为世界屋脊输去纷繁的世界色彩,捎走的却是高原的美,却是旅人们淘洗过的心灵,却是归程行囊的厚重。

大多归程的路都是经历过并熟悉的路,而青藏线作为我们归程的路过去却从未走过,因而它对我们是一条充满向往的路。想着前路上的念青唐古拉山、纳木错湖、唐古拉山、可可西里、昆仑山、格尔木、柴达木、青海湖等一串串闪光的名字,想着羌塘草原的秀丽、三江源头的高洁、可可西里的神秘、柴达木戈壁滩的沧桑、青海湖的壮美……我的心就有一种隐隐的颤动——这些都是我长久以来的梦中期盼,在接下来的旅程中,都要与之相见,都要与之拥抱,它们会不会是我梦中的景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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驰离拉萨百余公里后,念青唐古拉山出现在了我们眼前。作为西藏十三大神山之首,传说它与纳木错湖是一对恩爱夫妻,共同被尊为雍仲本教的神山圣湖,是藏人朝觐和修行的圣地。念青唐古拉山主峰海拔七千一百一十七米,庞大的山系蕴涵着青藏高原东南部最大的冰川。正午的太阳照在高高的山脊线上,经了湛蓝天空的映衬,山顶终年不化的皑皑冰雪,泛着一缕缕蓝光,唯美而壮丽。山腰以下直至连着公路两边的广袤大地,青草萋萋,牛羊成群。河水越来越小,视野里没有一棵树的影子,恍惚间,我把密集的输电铁塔当成了山的树。

因纳木错国家公园的建立,青藏公路当雄段去往纳木错湖的路口,餐饮服务业非常繁荣,在此享用午餐的自驾游者络绎不绝。萝卜清炖牛杂给我们留下了藏北美食一绝的印象。

去纳木错,必翻海拔五千一百九十米的那根拉山口。车不得不又开始爬山,海拔也跟着一路攀高。回望山下,平坦广袤的大地是草的海洋,东南一角的当雄县城隐约在目,牧民的住宅不是很大,但家家户户的后院却圈得足够宽敞。依山有条弯曲的小河,水不丰而清澈见底,从河岸到山腰,无处不有啃食着青草的牦牛与山羊,而大片牧群的附近,必有临时搭建的牧篷,牧篷旁皆有摩托或轻型卡车停放,皆有或黑或黄的藏犬卧伏;牧篷上空,飘逸着正午的缕缕炊烟。而山下呢,一望无际的草海却看不到一处牧群。我想,这大概是牧民们在施行着轮牧,趁着夏季气候温润,让牛羊在河谷台地和山上放牧,而到了寒冷的冬季,再转场到平坦的草场,于畜于己都有着不再爬山远足的劳顿和风雪侵袭的担心吧。

站在那根拉山口眺望,纳木错湖像是睡在世界屋脊上的仙女,丰姿绰约,绚烂迷人,蓝色的湖水与绿色的草海看一眼就让人沉醉。湖的东南面是念青唐古拉主峰,峰巅上的千年积雪融化多少,纳木错湖便接纳多少,这对恩爱夫妻的默契配合亘古未有;北边是缓坦连绵的高原丘陵,草儿丰茂,黑色的牦牛,白色的羊群,各有领地,远远看去,像一盘久未开局的围棋;西面则是缥缈无边的湖滨,湖水与晴空相衔,仿佛是浩瀚的大海飞上了世界之巅。作为世界第一高湖,纳木错的湖面海拔为四千七百四十米;作为西藏第二大湖泊,纳木错的面积是一千九百二十平方公里。长长的湖岸上,游人如织,笑语似潮。我与众多游人一样蹲在湖边,呆呆看着水中洁净的细沙与碎石,看着一群群极速游过的小鱼,看着浩瀚无边的蓝色天湖,真想捧起清亮的湖水来一个痛饮,把它的圣洁和碧澈装进胃里;真想跳入湖中来一次畅游,把心灵上的尘埃与倦怠洗到湖里。但可惜与那蓝色的湖水不相称的是——纳木错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咸水湖。带着一种水清不可饮、不可游的遗憾,我们骑上白色的牦牛,仍由牛的主人把牛驱赶进湖水,让隔着牛背与纳木错湖亲近的场景留在了相机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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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五时,我们回转到109国道,继续着北上的旅程。晚上的宿营地是那曲,导航显示尚有一百六十公里。好在黑色的油路又平又直,限速也提高到了每小时五十公里。沿途雪山连绵不断,草原广袤无垠,处处可见游牧帐篷,还有一路追随的玛尼堆、经幡和金顶白塔,使苍茫的草原更有了几分神秘色彩。

翻看地图,我们知道已进入了羌塘草原。羌塘草原是典型的青藏高原腹地,绝对海拔虽然高达四千八百米,但相对海拔只有两百至五百米,加之有昆仑山、唐古拉山和冈底斯山三道天然屏障护佑,发育了西藏面积最大的纯天然草场。这里山塬缓坦,峰峰积雪,冰山融雪不仅孕育了众多湖泊,也滋养着丰厚的草原,养育着数以百万计的牛羊。世世代代的藏族牧民在这片高原上创造了梦幻迷离、色彩斑斓的游牧文化,还有古格王朝的千古之谜、英雄格萨尔王的足迹、唐蕃古道上的马帮……都在这里打上了深深的烙印。因为保护完好,羌塘草原至今仍是一片净土,其核心保护区和北部缓冲区甚至还是无人区,那里是藏羚羊、西藏野驴和野牦牛等野生动物的天堂。

车进那曲,山逐步远退、变低,雪山不再,草原更加宽广空旷起来。还是七月,无垠的草海已成银黄色,满目短小似“寸头”的草绒,当地称其为“那扎”,却是青藏高原蛋白质含量最高的草类。这也就是说,生长在世界屋脊上的食草动物,上天却赐予了它们营养最为丰富的饮食。这也使我再一次有了一种惊异,为什么酷寒、缺氧、干旱的雪域高原,却可以诞出那么多品质优异、功效卓绝以至被世人视为珍宝的植物呢?我想起了在拉萨大小商店看到的各种藏药、补品——冬虫夏草、藏红花、绿萝花、藏青果、雪灵芝、雪莲花、雪菊、玛咖、贝母……大都论克出售,价比黄金,却顾客盈门。在大家带着一颗疲惫的心来到这片圣洁的土地把心灵的尘埃抖落之后,却还笑盈盈地以捎回一份雪域特产为荣。我只能慨叹,伟大的永远都是大自然。再高的海拔,再寒的气候,再稀薄的空气,再干旱的土地,却仍有着那么多的珍异植物生长。且在苍茫的高原上,它们是那样的不动声色、不显山露水,却又是那样耐得严寒、耐得干旱、耐得寂寞。在陡峭的岩壁与雪山,在浩瀚无际的草原,在天籁般的湖旁、溪畔、森林,纯天然的、缓慢而又坚韧地发育着自己弱小的身躯,等待着人们的采集与加工。它们不需要人工大棚的呵护,不需要人造化肥的催丰,只需要高原的洁净空气,只需要高原的阳光雨雪,甚至只需要高原的罡风厚霜,便会像其生长地满是传奇的神话一样,以神奇的功效满足着人的需求,救治着人的顽疾……想着这些,我便再一次喟叹了人的渺小。正像人的性格就是命运一样,高原的植物是环境决定了其生命形态,但其作用于人的特异功效,却无声地彰显了其生命的卓越。雪域高原上的任何一个物种,哪怕它只是一茎纤纤细草、一枚豆蔻小花,都足以让人类敬畏!

高原仍在轮下延展,而这一脉高大的厚土,留给我们的不仅仅是大自然的无比伟大,它更深深启迪着我们对生命形态的感悟,酷寒缺氧、干旱少雨环境下的自然物种,尚且都有自己的卓绝价值,而我们人类是否过活得人有所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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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我们的西行足够虔诚,神的恩泽真的沐浴了我们,连车都有了灵性,迢迢万里,车的两次爆胎都发生在我们准备出发之际的城市街头,前一次是在山南,这一次是在那曲,如果是在前不着村后不挨店而又行进在一段险路上,劳累司机不方便补胎不说,出现重大危险也未置可否。众人一番庆幸之后,我们向八百公里外的格尔木进发。

愈往北行,溪河愈少,水流愈小;满目无边无际的阔野,正由高寒草原带向高寒荒漠带过渡,树是绝对没了身影,草的密度也在急骤下降。渐渐地,银黄色的草绒不再,牦牛成群的景观不再,取而代之的是风蚀与冻融的茫茫沙砾。不变的是蓝天白云、是金色的阳光,而云朵的阴影印在苍茫的山塬上,有的似休闲的走兽,有的如翱翔的雄鹰,有的若摇曳的枫叶,有的像高原上常见的块状太阳能吸光板,有的则犹如正在劈波斩浪的航母……不一而足,富有动感,令人浮想联翩。

车在西藏最北端的安多跑了四个小时却仍未跑出县境。真是不可想象,一个县的格局竟是这样阔大,它以唐古拉山主脉为脊,地跨藏、青两域,面积超十万平方公里,境内由西向东堆积着唐古拉山、可可西里山、祖尔肯乌拉山、托尔火山,还有南边我们已穿越的桑卡山。一座座山峰虽然巍峨不显(缘于较低的相对海拔),却高低起伏,连绵不断,成就了安多中部高、南北低的屋脊状地形,把青藏屋脊之“脊”凸显得惟妙惟肖。沿途偶见的河流皆为季节性河流,或注入湖泊,或消失于湖盆,它们虽然水波不兴,却是浩浩长江、怒江的渊源之流。

车过安多县城,我们好像是在掠过外星小镇。蓝天艳阳之下,整个县城没有一棵树木,没有一处花草,城边的河流水如游丝,街头行人稀少而步履迟缓。朗朗白日,屋脊之城却近乎万籁俱寂,似乎所有的声响都被高天阔野所吸吮,似乎所有的生命都在这里变得小心翼翼,而象征生命的绿色则是那样弥足珍贵。如果没有青藏线上运货与旅行车辆车轮的密集滚动,如果没有偶尔驰过的火车汽笛的长鸣,如果没有悠长的银色输电线坚韧的延伸,你都不可以想象,在这空气稀薄的世界屋脊之上,一切生命的丰富与喧闹的极致,竟是如此的空旷和肃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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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安多又北上八十公里,阳光被大风吹得不见了踪影,天地变得混沌一体且飞起了雪花。随了自然气象的转换,我意识到我们的旅程又到了一个节点。

车子在连续转过几道弯后,前方果然矗立着好几块纪念碑,而路边“唐古拉山口·海拔五千二百三十一米”的标识牌却相形见绌。顶着彻骨的冷风,我们下车去到“青藏电力联网工程纪念碑”(另有青藏公路纪念碑,因保护可可西里藏羚羊而牺牲的索南达杰纪念碑等等)前留影,雪花飘在脸上很快融化。我浏览着纪念碑上的文字,这是青海与西藏电力部门共立的一块极具纪念意义的丰碑——经国务院批准,从二〇一〇年七月二十九日开始,青、藏两省区三万余名电力工人历时奋斗一年,架通了西宁至拉萨全长二千三百四十二公里的输电线路,结束了西藏电力孤网运行的历史,实现了全国电网联网的伟业。站在碑下,想着这条电力天路的遥远,想着它跨越日月山、昆仑山、唐古拉山的高寒冻土,想着它穿越柴达木的戈壁滩、可可西里的无人区、三江源的沼泽地,千万座铁塔牢稳地竖立于世界屋脊,为雪域高原输送光明吉祥,你不得不由衷敬佩在高寒缺氧环境中英勇奋战的电力工人,不得不赞叹中国领先世界的电网科技。当我在猎猎的冷风中生发无限感动与钦佩的时候,铁轨上正隆隆滚过着一列客车。毋庸猜想,列车那宽大的玻璃窗上一定贴满了瞻望唐古拉山口的一双双眼睛。或许,那些坐着火车去拉萨的旅客,也正在像我一样感动着、钦佩着战胜世界级困难而修建的青藏铁路吧。

唐古拉,藏语意为“高原上的山”。在没来到它的身边前,一直的想象是它高不可攀,积雪不化,大风漫卷。可眼前的唐古拉山口,风自然是凛冽,雪却落地即化,名为山,形为丘,根本不是我们原来想象的那么险峻,其东南面甚至是辽阔的准平原,宽大的盆地上静静地躺着条状的湖泊,四周的雪山退得很远,阔野上无树无鸟,无草无畜,无人无房,荒凉寂寞;更为沉寂的是脚下的泥土。因为过于高寒,这里的地温也在零下摄氏度,地层内的水分长年结冰,形成冻土,永久而静谧地蛰伏于地层深处。

但是,一切自然都有着自己的演进规律。高而不显的唐古拉山,以其宽大厚实的体魄,以其无尽的冰川堆积,以其深厚的地下冻土,形成万世不竭的巨大固体水库,为高原湖泊永续提供着补给,以至在高高的盆地形成浩渺的湖区,悄然孕育了中华之脉——三江(长江、怒江、澜沧江)源,其主峰格拉丹冬更是长江正源沱沱河的发源地。静默而真实的唐古拉啊,在它沉静的外表背后,蕴藏的却是大地母亲的汩汩血脉与万物生命之源!或许,生命的魅力就在于高远、就在于宁静,对于唐古拉山禅修般的静穆,我们除了敬畏还是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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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唐古拉山口便是青海境了,带着一丝依恋回望西藏,却只能见到唐古拉山激昂奔泻的冰川。车子开始下行,一条清澈的小河展现在眼前,小河两边,青草显现,牧迹处处,一群群黑白间杂的牦牛或在饮水,或在觅食。我在想,这条小河的水必是在向着慷慨的长江奔波吧——前方就有了一个镇落,且一下子让我们看到了“两个第一”,一个是“三江源头第一镇”——沱沱河镇,一个是“长江第一桥”——沱沱河大桥。镇子不大,沿街满是修车铺和餐饮店,可见做的都是青藏公路的生意。沱沱河呢,则河道开阔,水流似藏族少女的辫子,分成几股,悠然铺展在满是沙砾的河**,好像一点也不担忧自己去往长江旅途的遥远。

是啊,沱沱河自己就是长江,长江就是从这里开始了它丰富多彩的行程,她当然不担忧“路漫漫其修远兮”,她的责任,是要用自己的生命去滋养长江生生不息的血脉,是要用自己的灵魂去孕育长江不朽的灿烂文化,从她诞生的那一刻起她就注定是长江的精神之源,注定是长江心灵的家园。

面对神圣的沱沱河,我有一个由衷的祈愿——人类文明的进步断乎不要伤及母亲河的一厘一毫。

对于包括沱沱河在内的三江源,我原来有过关注,知道它是当今地球上最接近原始状态的生态系统之一,而最原始的往往也是最脆弱的。现代文明的推进,无法不增加三江源人类活动的频率,还有地球的变暖、放牧的过度、大气污染的逼近甚至草原鼠患等等,都使三江源面临着环境恶化、荒漠化区域加大的危险。倘使其环环相扣的生态链有一节脱落,整个生态系统就有可能出现毁灭性的崩溃,而一旦崩溃,再要修复必很困难。令人欣慰的是,国务院早于2003年就将三江源定为国家级自然保护区,青海更是把保护三江源作为重大战略任务,落实着生态的、工程的、组织的、立法的保护措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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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了车的飞驰(青海境内不再像西藏那样限速),冰川雪山淡出视野,浩瀚无垠的可可西里迎面扑来。对于这片被称为“世界第三极”的神秘地方,过去我只是从电影、书本、新闻里有些零碎感知。今天扑进它的怀抱,除了贪婪地欣赏风景之外,我一直都把目光放在辽阔的草原上,放在铁路线特意留下的一个个野生动物的通道上,希望能够看到传说中的高原精灵——藏羚羊、野牦牛或野藏驴。可是,直至车子跑得夕阳西下,我也未能看到哪怕是一只鼠、兔的身影,更不要说藏羚羊、野牦牛了。或许是“两路两线”的布建,汽车与火车的奔驰,对那些高原的精灵有所惊扰,才使得它们离人类的活动远点再远点……我知道,可可西里是阔大的,它横跨青海、西藏、新疆三省区,我们虽然在其领地跑了三百多公里,却也只算是在它的东端擦身而过。应该说,我们掠过的这一区域自然气候条件好于整个可可西里,可沿途的建筑却只有兵站、加油站、公(铁)路养护站,浩浩旷野,人迹罕见,六畜全无,无人区的寂寥可窥一斑。

实际上,可可西里的野生动物种类繁多,在罕有人类活动的核心保护区,据说生活着重达一吨的野牦牛,还有藏野驴、棕熊、岩羊、白唇鹿、兔狲、野猫、石貂、豺以及红隼、秃鹫、藏雪鸡、大天鹅等数十种珍禽异兽。尤其是曾经因盗猎猖獗已下降不足两万只的藏羚羊,近些年采取保护措施后,种群数量已达到了六万多只。自然万物总是在自求着一种平衡,荒凉、严寒、高海拔的可可西里虽不适合人类生存,却是珍稀野生动物的王国,那些物竞天择的生灵,在那片富有野性的地方,或翱翔于蓝天,或奔跑于旷野,或嬉戏于湖泊,互助进化,繁衍生息,平衡着世界高地的自然生态系统,增添着科学工作者研究这座野生动物基因库的乐趣,吸引着摄影家、画家、探险家去创作、去探险……

临出可可西里,车子不再一味北上而在偏向了东北,夕阳甩在了车尾。我们停车拍摄晚霞,朵朵火烧云似乎要落在了草原上,红彤彤的太阳把广大的天幕染成了橙色。铁轨在延向草原的纵深,公路似草原上的一条黑色河流,呼啸而过的汽车则像一只只快艇游弋在辽阔的草海深处,远山又见了皑皑冰雪。调整好雪山、草原、铁路、公路等各个拍摄主体与晚霞的构图搭配,我们获得了一张张油画般的风光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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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昆仑山脉进入眼帘的时候,天空暗了下来,夜幕将山的磅礴气势与峰的灰色冰川装裱成一幅水墨画卷,大地是那样安静,夜走向了深沉。车灯照在前方,路面显得坑坑洼洼,但车速没有丝毫影响。车在车灯的引领下一路下行,窗外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而夜色中的那座横贯新疆、西藏伸延至青海的巍巍山脉,正是人们所说的“中华龙脉”,在华夏文化史上具有“万山之祖”的显赫地位,代表着中华民族的一种无畏精神和英雄情结,我们却过昆仑而不见昆仑,只能从其朦胧、雄浑的轮廓里品味一下它的丰赡与博大,自是遗憾之极。

到达格尔木黄河大酒店,已是深夜十一点多,同伴们吆喝着出去吃烤羊肉,我因没有吃夜宵的习惯,便洗了澡,靠着床头翻看酒店的格尔木宣传资料。了解到格尔木的海拔已降至二千七百多米,十二万平方公里的版图面积却只有三十万人口,隶属于海西蒙古族藏族自治州,行政级别为副地级,却是青海第二大城市。而且其地理位置极为重要,历史上便是连接中原与西域的丝绸南道要冲,今天更是内陆旅人与物资去往西藏和新疆的节点城市及中转站,高速公路、火车站、飞机场等交通设施完备,堪称“天路”的起点城市。

经历了半个月的高海拔穿行,从茫茫高原跌落到此,一宿好睡,各个神经末梢都是那样舒适。早晨起来,我似乎看到了一个特别放松、特别淡然的自己。不曾想,这座建在盐碱地上的城市,行道树竟是那样密集而高大,街道两边,柳、胡杨、银杏皆成三、四排栽植,而且株距均不足一米,树干粗壮,树冠重叠,绿荫遮天罩地。我想,这或许是西北地区一种独特的植树方式——密植,让树抱团生长,共同抵御冰雪、风沙侵袭,直至长成参天大树。

出城东,驶上格尔木至西宁的高速,路旁的盐碱滩似冬天大地的结霜,却在夏日灼热的阳光照射下也不能除去霜色。几乎是从进入高速开始,树便没了身影,无尽的平川没有河流,没有农牧,只有人工撒播的固沙草在与干旱抗争,且稀疏矮小,却彰显着一种生命的顽强。平川二面,沙砾堆积的山包绵延相接,像是被硫酸腐蚀过一样而寸草不生,大地的沙漠化让人触目惊心。沿途除了路政维护、服务区外,没有其他任何建筑;除了行车,没有其他任何动感物体。车子沉闷地奔跑了三个小时,直到德令哈的边界转向东南,我们才看到了一些不大的杨树林,林间依稀隐伏的村庄,却是蒙古包式的建筑,打开手机搜索,才知连德令哈的名字也是蒙古语,意为“金色的世界”。而这个“金色的世界”是一个以蒙古族居民为主,兼有藏、回、土、汉等多民族的聚居地区。记得诗人海子早年曾写过这样的诗句:“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这是雨水中一座荒凉的城。”我们路过德令哈却是阳光灿烂,蓬勃发展的气息扑面而来,今天的德令哈不再荒凉,它已是海西东部经济区中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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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悬在正午的空中,前方天地更加开朗,戈壁滩望不到尽头,这必是柴达木腹地无疑了。对于这个我们从小在地理课本上熟知并向往已久的我国第三大盆地,今天来到它的怀抱也是有着一种朝拜的心情。其实,柴达木并不似想象的那样荒凉,沿途有绿色产业园,有光伏发电站,有新农村民居;无垠的戈壁滩上,甚至还有着五颜六色的沙棘与骆驼草——虽然不够丰厚,不够鲜嫩,而且草秆坚硬,草叶似针,但那是环境使然,这些植物能够顽强地在降雨稀少而蒸发极快的戈壁滩上生存,那已是一种生命的伟大了。

可是,那些盐湖更有着了不起的贡献,除了能生产食用盐外,工业用盐、农业所需的钾肥,还有盐湖中的一些稀有金属,都是我们生产、生活须臾不可离开的宝贵物资。而在地层深处,柴达木蕴藏的石油和天然气资源则是惊人的丰富,国家对其勘探开发的历史已有五十余载,探明油气潜在资源量达四十六点五亿吨。还有那无边无际的沙漠、四季之风吹出的荒漠雅丹地貌,其茫茫金黄,其千姿百态,其自然伟力,给人以美的震撼,是一种具有另类魅力的珍贵旅游资源。

柴达木,说它是“聚宝盆”,真的没有一丝夸张。

进入乌兰县境,山丘开始告别荒芜而有了整体连片的绿草,公路两边的沙地,大片大片低伏的植物枝头,开着五彩缤纷的花朵,经了太阳照射,闪闪发光,追着我们的车子跑了老远,我们也未弄明白是什么植物。在休息区,我下车便找当地人打听,他们笑着告诉我,那些植物是被誉为“软黄金”的黑枸杞,种植者在枝间系上刺眼的五彩胶纸,是为了防止鸟害。哈哈,我报以回笑后却这样思考,为什么干旱的气候、恶劣的环境,却总是能够出产宝物呢?黑枸杞的宝贵,在于它是“花青素之王”,现代科技检测表明,花青素具有祛斑抗皱、延缓衰老、预防癌症的特殊功效,每公斤黑枸杞市场价炒到了千元以上,俨然成了人们追捧的神物。我也茫然地感到了它的神奇,或许,只有在这片看似荒凉的沙地上,而其海拔、气候、温差、土质、水分等等,却恰恰是滋养黑枸杞成为“花青素之王”的必然条件——原来,任何一个物种,任何苦寒之地,只要能够适者生存,大抵都会成“王”成“神”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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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青海湖,最让我吃惊的是它的阔大,原先也想象过它的浩瀚,却不料湖的面积大至四千四百三十二平方公里,绕湖一周竟逾三百六十公里。我们没有绕湖周游的时间安排,只能匆匆擦湖而过,却见辽阔的湖岸上,草色葱郁,牛羊成群,以黄、蓝、紫、白为主的细碎野花,朴实无华却斑斓无比;夺目的是大块大块油菜花的金黄,西路上看了好多油菜花,这里的油菜花同样简简单单,却因有碧蓝的湖水作陪,便演绎了不一样的风情,谁说简单不可以成就大美呢?把目光放远,碧澄的湖水波光潋滟,水天一色;东边的日月山与北面的大通山合围至一起,无可抵挡地守护着青海湖的宁静与美丽。

可是,在近两个小时的湖岸奔走中,我们也感到了青海湖的宁静在被一种商业化的气息吞蚀,其自然之美在被一种物化的膨胀冲击——各式各样的旅馆、饭店、商铺几近挤满了湖的南岸,塬上阡陌交通,车辙交错。专建的自行车道上,成群的骑行客飞驰而过,清脆的铃声飘散在油菜花的芬芳里。几乎每块油菜花地都搭建着有偿摄影取景台,而近湖的地盘则隆起着五光十色的帐篷,远远看去,像夏天草原上蓬勃生长的鲜艳蘑菇。一条条通往湖边近观湖景的车道,那是要交费才可以通行抵达的……尽管如此,在这个旅游旺季,也没能挡住蜂拥而至的游人,旅馆客满,饭店爆棚,青海湖边涌现的是人海之潮、车河之浪,竟致公路边有了执勤的交警……

西行以来,我们走过的皆是大天大地,看到的全是大景大美,无论哪个景区,人再多也不觉得拥挤,人再少也不显得空落。而青海湖的状况却大有差别——美中多了拥挤,美中有种忧心。在醉人的蓝天白云之下,成堆的垃圾成为不和谐的“风景”,“垃圾围湖”已成不争的事实,甚至为当地牧民带来了损失……本来就很脆弱的西部生态,如果因为游客的不良行为或景点垃圾处理规范缺失,如果因为人类在与公共环境的调适上只强调自我权益而意识不到自己的责任,那么,“垃圾之殇”必将伤及人类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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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西路,由东往西,再由西往东。去时川藏,回时青藏,起自邛崃山,止于青海湖。再往东到西宁、兰州、西安,虽也为地理意义上的西路,但它们渐行渐远着青藏高原。所以,我把我们西行之路的句号画在了青海湖。

回首西路,回首已经铭刻在心的青藏高原,它就像一首跌宕起伏、舒畅浩大的乐章,而过了青海湖,所有的音符都宛如骤降的海拔而由高转低、由雄浑变为婉约。那些在苍茫西路上的捡拾与收集、激动与欣喜、感悟与启迪,突然间都有了高原的重量,而那些躲藏于灵魂深处的世俗欲望,那些如影随形的尘间怨艾,却经了纯净罡风的吹拂而重返至零位、皈依为淡漠……

行文至此,我极惊讶自己为什么收不住笔墨,把西路写得这样冗长,把高原写得那样沧桑,却把西路和高原的大美写得那么细弱。我只能喟叹,面对那方神圣而美丽、纯净而多彩的天界,任何文字和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然而,西路苍茫,却是我走过的路中最富张力的一程,却是我心灵的质地得到最佳升华的一程——那种归零在路上、皈依在天界的践行,必会紧紧伴随我往后的岁月……

(初稿于2015年 8——9月,修改于2019年1月。原载《中国散文家》2020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