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帐篷里结了厚厚的一层霜,睡袋和衣服全是湿的。等太阳出来,霜化成水滴落,防潮垫也湿了。防潮垫太薄,夜里感觉腰部和后背冰凉,刚睡着一会儿,就被冰醒了。这就是我在西绒交会点的宿营体验。
西绒交会点的点位在帐篷旁的山梁上,站在那里可以清楚地看见珠峰峰顶,比大本营近多了。测量登山队开始冲顶时,交会组队员就会在这里架起仪器,待到峰顶竖立起测量觇标,他们就瞄准觇标开始测量。珠峰脚下6个交会点都是如此。
我曾疑惑,交会测量能看到珠峰峰顶不就行了吗?为什么都选在这么高这么难以到达的地方?队员们告诉我,交会点不仅要能看到峰顶,还要稳定。比如西绒交会点,1975年珠峰高程测量时就选定在这里了,2005年也是在这里,今年同样是这里,这样测出的数据反映出珠峰高程的变化才更有说服力。如果选择冰层上或者山脚下,时间久了很容易发生坍塌等变化。对测绘队员来说,把工作完成好,确保测量精度永远是第一位的,是否艰辛往往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我们站在西绒交会点的点位上,向下看,美丽晶莹、气势磅礴的中绒布冰川,如巨龙一般,从珠峰的方向一直向北蔓延,在阳光的照耀下,时而是蓝色,时而是浅绿色。沿着山梁往西走,在西边那条巨大的山沟里,便是西绒布冰川。攀登珠峰,沿路会先看到中绒布冰川,到了5800米营地附近还会看到东绒布冰川,西绒布冰川由于不在登山路线上,鲜有人至。我们的向导格桑说,他也很少到西绒来。而我有幸一睹西绒布冰川的面貌,在这里,形态各异的雪山傲然耸立,无数晶莹的冰塔从远处山间蜿蜒而来,如一条大江在最波涛汹涌时,被仙女施了魔法而瞬间静止。
我们上午11点左右离开西绒交会点。我心里有些犯怵,回程路途遥远,而我经过昨天的极限攀登,体力并没有完全恢复。更主要的是,我们还必须通过来时那条危机四伏的山沟。当我们来到山沟上方时,坐在石头上好好地休息了一下,然后鼓足了劲,一个接一个快速下撤。我抓住那保命的绳子,有的路段跑,有的路段跳,最后没力气了干脆坐在地上和碎石一起滑下去。周磊下撤时滑倒了两次,羽绒服都磨破了。下撤虽然比昨天攀登省力多了,但依然惊险,依然耗费了我全部力气。我们到了安全地带休息时,往上一看,全都发出感慨:昨天是怎么上去的呢?
过了没5分钟,就听见山沟里巨石滚落的轰鸣,整个山沟都弥漫着尘土。我们不禁惊呼,不禁后怕,面面相觑,只说了一句:命大。
从那陡峭的山坡下来,我回望时突然意识到,我们攀爬的其实是一个巨大的滑坡体。这两天,我们其实一直行走在滑坡和坍塌上,哪有什么路啊。这些滑坡和坍塌在城市、在有人居住的地方都属于地质灾害,要么避让,要么治理。但这里是大自然,这一切都是大自然的正常现象,看着那些精妙绝伦的冰塔,谁会想干涉大自然呢?
一望无际的石头。就我眼前这一片各种颜色、各种形状的石头,它们“身世”不同,可大自然通过自己的方式让它们聚在一起,某一天又会以自己的方式让它们分离。
西绒交会点距离二本营直线距离并不远,海拔也只升高的300多米。但一路都是大自然的沟沟坎坎,人要不停地爬上爬下。回程,每爬上一个陡坡我都觉得艰难无比,心里想,来时有这么远吗?
当爬上最后一个陡坡,终于抵达二本营时,留守在那里的兄弟都出来迎接我们。他们给我们拿饮料,拿水果,倒水,我感觉就像回到家里一样。我向他们描述了我攀爬的过程,说终于亲身体会到你们的艰辛了。王战胜笑着说,东绒3点也有个大陡坡,他和谢敏每次爬上去腿都软了,都不想下来,不想再爬一次了。可他们已经爬了4次,过几天还要上去。
我的手机在二本营及以上的地方完全没有信号,这两天,失去了和外界的联系。回来才知道,根据目前得到的天气预报,5月16日之前没有好天气,17日、18日、19日的天气预报尚未拿到,一切都还无法确定。修路队、运输队已经打通了海拔7028米的路线,今天计划修到海拔8600米,明天争取修到峰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