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珠峰大本营,远远看见我们营地的帐篷和飘扬的旗帜,亲切感油然而生。
中午正吃着饭,任秀波进来,他拿着一个微型音响,往饭桌上一放,知道这是什么歌吗?大家异口同声回答,《国家测绘队员之歌》。“我们从大地原点出发,迈着矫健的步伐,用双脚丈量神州大地,使命神圣雄姿英发,珠穆朗玛踏冰雪,戈壁沙漠斗风沙。”
今天翻越加吾拉山口时,珠穆朗玛峰被云层遮住。我想起任秀波说过,2005年加上今年,他至少翻过10次加吾拉山口,但每次都遇到云层,没有一次看见过珠峰全貌。你说怪不怪?我觉得珠峰还在等我接近她,任秀波说,他心中依然有遗憾。15年前,准备登顶的任秀波在7790米营地接到了下撤的命令,他二话不说执行命令,可他心有不甘啊。当时我感觉身体状态特别好,只要命令我上,我有信心冲上去,他说。我问他,前两天上来时,在加吾拉山口看见珠峰了吗?他笑着说,不告诉你。
15年前测绘队员没能实现的登顶梦想,今年很有可能实现。今天下午我采访了国测一大队两名测量登山队员,38岁的刘亮和35岁的马强。经过3个多月的训练,他们看上去都精神抖擞,十分干练。
在选拔测量登山队员时,大队长李国鹏都没想到,如此危险而艰苦的任务,大家都争着上。国测一大队200多名在职员工,报名了几十人,最终选出了8人,竞争堪称残酷。
刘亮是国测一大队8名测量登山队员中年龄最大的一个,或者说,已经超龄了。报名的通知下来时,刘亮想都没想就提交了申请,为了增加入选的可能性,他在备注里写上:有连续10年在西藏的工作经历,爱好攀岩。他还补了一句:前辈们能做的事情,我也一定能做到。最终,他成为三中队唯一入选的队员,这出乎他的意料,也让他欣喜万分。提交申请时,他没告诉家人。入选后,家人的意见出现了分歧。父亲是国测一大队老队员,为自己的儿子感到骄傲。母亲和妻子则满心担忧,爬那么高的山,万一出什么危险怎么办?刘亮反复地劝慰她们:如今攀登珠峰,各方面保障都很成熟了,出意外的概率极低。
马强入选或许和他那一段说走就走的旅行有关。2012年,刚到国测一大队工作不久的他,买了辆摩托车,利用休假时间,沿青藏线骑到拉萨去了。他写的骑行日记当时还在队刊上连载,这让他小有名气。如今,马强的女儿已经三岁半了,问她爸爸去哪了?她还分不清爬山和爬墙的区别,就说,爸爸爬墙去了。马强每年至少有10个月在野外工作,他说和妻女90%的交流都是通过视频。过去视频时,女儿常常没耐心,喊着让妈妈挂断。而这次出来,每次视频她都会问爸爸什么时候回来?每次都不舍得挂断。
从1月到北京怀柔训练基地接受训练开始,他们经历了人生最严酷的考验。刘亮说刚开始的一个星期,他感到十分吃力,每天早晨10公里跑只是热身,有时跑着跑着觉得肺都快炸了,真想一屁股坐地上,但咬牙坚持下来,后来就越跑越轻松。爬北坳冰壁时,一开始喘一口气迈一步,后来喘三口气迈一步,再后来往上卡一下上升器,迈左脚,喘五下,再迈右脚。马强说,最后几米的路程,他是跪在雪上爬上去的。到了北坳的平台上,离帐篷还有十几米,他实在是太累了,靠着毅力一步、一步、一步挪了过去。进了帐篷,他躺在那里闭着眼睛,一句话都不想说。教练看到了喊,马强,不许睡觉,不然让你干活了。
6500米营地,藏族同胞称之为朗玛厅,其实就是夜店的意思,到了夜店,人少不了喝酒,喝得晕乎乎的。到了这里,不用喝酒,人因为缺氧就会晕乎乎的。测量登山队员在6500米营地住了11天。而7028米营地的帐篷大多搭在斜坡上,下面是厚厚的冰雪,早晨起来,帐篷里面结一层霜,一抖,下雪一样。
在极其艰苦的条件下,他们是靠什么坚持下来的?刘亮说,一次次突破自己的极限,是件很爽的事。马强说,我是在一个光荣的集体里执行一件光荣的任务。
国测一大队8名测量登山队员来自不同的中队,相互之间并不熟悉,但3个月下来,大家都成了好兄弟。登顶,当然是每个人最大的梦想。刘亮说,自己马上40岁了,为了梦想再拼一把。这3个月,他跑了500多公里,如果不拼这一下,根本想不到自己还能跑这么多。马强说,他只要到高原来,就会带上母亲送自己的一个香囊,如果他能登顶,也会带着香囊上去,回去送给女儿。
我问,大家都一样经历了艰苦的训练,但最后可能只有一两个人能登顶,如果没有你呢?他们俩的回答是一样的:我们是一个团队,只要有一个人能上去,就是团队的骄傲。上不去当然会有遗憾,但功成不必在我,功成必定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