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住的酒店位于拉萨著名的五岔路口西北角上,周边商业繁华,到了周末更是人声鼎沸。上午,我们沿北京东路走了个来回,两侧商铺、饭店密密麻麻,特别是朵森格路口附近,如果不是因为天空那么蓝,白云那么低,阳光那么亮,光看那些招牌,会觉得身处内地某个发达城市的商业街区。
北京东路往南,联通八廓街的冲赛康是西藏最大的小商品集散地。这里80%的商品来自浙江义乌,被称为“雪域高原义乌”。冲赛康还是著名的流动古玩市场,这里有来自西藏甚至全国各地的商人,他们或者站在路边,或者慢步走动,脖子上、胳膊上大多挂满了佛珠和各种饰品:蜜蜡、松石、珊瑚、天珠。交易时,或者很多人围拢成一个圈子,或者两个人面对面,大家声音都不大,有种神秘的感觉。
10年前,我在这里闲逛,一位藏族老兄察觉到他身上那些新佛珠没能让我眼睛发亮,便小声地神秘地说:“老珠子要不要?”他从脚下一个盒子里拿出一串深棕色、色泽明显没那么“贼”的扁珠子,“牦牛骨的,要不要?”到拉萨来,怎么能不带串佛珠回去呢?那几天我在酒吧里遇到几个从内地来做类似生意的“藏漂”,年龄都不过二十几岁,每天都换一串老珠子挂在脖子上,让我很羡慕。但我知道价格不菲,从未询过价。
当时我试着问了句:“这串多少钱?”
那位老兄说:“400。”
“便宜点吧。200怎么样?”我试着砍价。
“太少了,300。”老兄捍卫着他的利益。
“280。”我或许喊高了。
“300。”老兄依然坚持。
“280。”这次我语气坚定了很多,那意思是你再不卖我就走了。
“280就280吧。”老兄一副亏了大本的样子。
付完钱我很得意,马上把那串珠子挂在脖子上,心里还窃喜:我也会砍价了,这下捡到宝了。因为种种迹象表明,我买到的是真货。第一,他神秘地小声地问我要不要老珠子。第二,他是从脚下盒子里拿出来的,那盒子肯定很少打开。第三,这珠子看上去确实不是新的。第四,280元的价格虽不算高,但也不便宜,这样的新珠子也就28元。
我脖子上挂着那串珠子,感觉自己一下牛了起来,就像是进入了“老珠子俱乐部”,我甚至感觉别人看我的眼光都不一样了——瞧,这个人,有一串老珠子,懂行,有品位,肯定不是初来乍到。晚上我又遇到那几个贩卖藏饰的“藏漂”,让他们帮我鉴定一下,他们都是先拿在手上掂量掂量,然后都问我多少钱买的,当我说出价格后,他们的脸上都有些藏不住的笑意。没有人告诉我真假,其中一个说:喜欢就好。那哥们当天晚上异常开心,听说他成功地以2万元的价格卖出了一串珠子,他决定去好一点的宾馆开个房间,好好洗个澡。
那串珠子至今还在我家里,回北京后不久,我还戴着它去了次雍和宫,作为对拉萨的想念。之后我把它装在一个袋子里,再也没拿出来过。不过有一串绿松石的手链我一直戴在左手腕上,10年来从未取下。那是我在大昭寺二楼的柜台买到的,将它递给我的是大昭寺的喇嘛。
也就是从那些年开始,不知怎么突然兴起藏式佛珠热,凤眼菩提、星月菩提、金刚菩提,各式各样的菩提子价格飙涨,把尼泊尔的相关产业都带动了起来。大家仿佛突然发现佛珠是百搭的饰品,可以挂脖子上,可以拿在手里,可以缠在手腕上,和人说话时还可以一边把玩一边故作深沉,显得有内涵,很特别,很神秘,比大金链子强多了。
7年前,我第二次到大昭寺,买了一串黑檀木的老佛珠,点缀着绿松石、蜜蜡和琥珀,价格1500元。当时我一眼就看到了它,给人一种安详的感觉,特别喜欢。回到北京我一直珍藏在家里,从未带出去过。后来妈妈患病,我带回老家,送给了她。患病期间,佛教是妈妈的精神寄托。妈妈弥留之际,我把那串佛珠放在她枕头下面,希望能带给她安宁。现在那串佛珠被我装在一个木盒子里,和妈妈其他的遗物安放在一起。
去年,我第三次到大昭寺,依旧去二楼的柜台看了看,依旧摆满了各种佛珠和手串,但我没有任何要买的念头。我想,如果不是用来念经计数,我买串佛珠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