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因斯坦的兵役观点(1 / 1)

德国革命的右派分子清楚地告知周边小国,他们要打破《凡尔赛条约》的约束,必要时还将采取武力行动。任何一个熟知历史的人都知道,德国此举不是要停止革命,而是想利用这样的机会获取更多,从而实现德国“生存空间”的妄想。1914年至1918年的那场战争让比利时人知晓,比利时也列入了“生存空间”的范畴。这一点早在1933年,也就是爱因斯坦刚到比利时那年,引发了很多人不安的感觉。

另一方面,当时的比利时,跟其他国家一样,很多人,特别是在年轻人当中,都有着一种根深蒂固的观点,那就是所有战争都是由资产阶级镇压工人阶级而导致的。因此,每个思想开明、积极进步的年轻人应该避免以任何一种方式支持战争。即便如此,很多比利时人还是知道,完全反对每一场战争很容易使国家成为邻国的猎物,这些国家鼓吹战争是最重要的政治手段。这样,激进开明的年轻人就面临了这样的问题:我们是否应该继续宣传提倡反兵役和反军事备战,好战的邻国可是蠢蠢欲动。我们要不要参与卫国战斗,这可是从前剥削者剥削工人常用的战争借口。一群年轻的比利时反战主义者代表向爱因斯坦征求意见,因为爱因斯坦当时是公认的反战和反兵役运动的积极捍卫者。不过,直到1931年的春天,爱因斯坦才欣然接受了由美国神职人员发布的一份宣言。宣言中称,他们不会参加未来任何战争,就算政府宣称那是卫国战争也不参战。为此,爱因斯坦写下了这些话:

百分之五十四的美国神职人员在问卷调查时表示,未来不会参与任何战争。这真的是可贺可喜。坚持这样的立场和态度,才能有助于维护世界和平。

不过,当比利时的年轻人问爱因斯坦:如果比利时卷入了侵犯邻国的战争,他们是否应该拒绝参战。对此,爱因斯坦可不迷糊。他很清楚,首先必须鼓励他们参战,因为在当时的情况下这种行动方针是可行的。其次,他也很清楚,作为一个坚守原则的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抱有支持参战的幻想。他就是这样一个坚守原则的人,尽管这些年轻人最后还是会选择参战,也会导致某些后果,尽管这些都不是他赞成的。爱因斯坦知道,公共和私人生活的原则目的是,鼓励能产生结果的行动。但是,原则并不是最终的目标。考虑到这些因素,爱因斯坦简洁明了地这样回答了他们的问题:在这种内忧外患的情形之下,每个人都应该尽自己所能为祖国——比利时的自由而战。

爱因斯坦的回答在当时引起轩然大波,许多人甚至怀疑它的真实性。他们说:“支持参战的原则肯定不假,因为它会带来令人生厌的结果,比如,纳粹主义会因此而取得胜利。”

爱因斯坦没有考虑任何后果而坚持他自己的原则,他思想中的这些实证主义特征让很多人不能理解。其实,爱因斯坦的政治观点和他的物理思想并无二致。他在处理具体问题时,其思维明显具有实证主义的特征。

爱因斯坦相信,除了得到相应的结果,原则本身没有任何意义,这可以根据我们的经验来验证。有时候,爱因斯坦喜欢琢磨原则措辞所引起的情感效应。结果,他在物理和政治领域的语言便存在一种形而上学的联系。但是,这只是一种颇具诗意的言说方式,这种方式提供了与人类情感关联的一种言说方式。

爱因斯坦的立场很清楚:如果原则引发了他不赞成的后果,他永远不会因为原则的语言优美而支持原则。

正是由于这个原因,抨击爱因斯坦的两类人在某些方面呈现了相似处。一类是从原则视角反对战争的人。另一类人是爱因斯坦物理学界的对手。这些人说,爱因斯坦在1905年的狭义相对论中,提出光速不变原理,即无论在何种惯性参照系中观察,光在真空中的传播速度都是一个常数,不随光源和观察者所在参考系的相对运动而改变。但是,在他的引力理论中,他又摒弃了这个原则。爱因斯坦的反对者指责,爱因斯坦的理论竟然前后不一致,且试图隐藏这种不一致性。这种说法具有某种误导倾向。而实际上,只有在特定条件下——即不存在强大的引力场之时,光速不变原理才是千真万确的。通过列举上述“限制条件”的实例,我们知道:有些法则在一定的原则下才是有效的,而不是前后矛盾,只是多了些限制条件,这也增进了我们对这个世界的了解。

不仅是物理科学,爱因斯坦对兵役的态度亦是如此。爱因斯坦来美国后不久,社会对他的攻击愈演愈烈。由美国青年代表大会发起的激进青年运动,起初只是想支持“绝不参战”的原则,特别在民主国家的反法西斯战争,因为这种类型的战争在原则上其实是一场帝国主义的战争。爱因斯坦没有卷入其中。他知道,就像比利时一样,这些“反战人士”的目的只是为了军事胜利。因此这些人会得到与预期截然相反的结果。

爱因斯坦认为,“绝不参战”的原则只有满足这样的条件——即“不同政权取得的胜利会给其民众都能带来相同的喜悦”,才有其实用意义。1918年后的欧洲,可能大家会说:法国、德国、美国或是英国谁来统治国家,这没有什么大区别。但这并不能证明战争的合法性以及正当性。但是,当这些国家的原则与纳粹德国的原则不一样时,这种说法就不再成立。这就像光速不变原理一样,只有在没有引力差异下,光速不变原理才真实有效。因此,服兵役的原则只有在国家之间不存在极大利益差异时,才是真实有效的。

在美国,持反兵役观点的人,如伯特兰·罗素和阿契博得·麦克列许,从当前局势中得到相同的结果,许多具有形而上学思想的作者具有“前后矛盾,不合逻辑”的特点。他们也想知道,像罗素这样的逻辑家又是怎样不合逻辑。其实,爱因斯坦就是一个例子。爱因斯坦已经向他们展示了形而上学意义的一致性(即坚持原则这个词语)不是科学意义上的一致性(即坚持原则带来的理想结果)。所以,爱因斯坦直率和坦诚的思考再一次让他成为被攻击的对象,甚至还没有来得及离开欧洲,这次的攻击对象来自“进步”和“激进”分子。

这段时间,成千上万的、老老少少的学者和科学家都密切关注爱因斯坦。这些人都是因清洗运动而被驱逐出德国。英国科学家想给他们提供一些机会,让他们能在有利的环境下继续研究。不久,大名鼎鼎的英国物理学家卢瑟福就开始行动了,他在伦敦建立了学术组织援助委员会。爱因斯坦作为受害者的代表,公开出席了第一次会议,并在会上向世界呼吁。爱因斯坦参与这样的会议其实并不开心。因为他不喜欢公开露面,更不喜欢亲自参与。但是因事态的严重性和救济措施的重要性,爱因斯坦去了伦敦,并就“科学和自由”发表了演讲。这次会议由卢瑟福主持,爱因斯坦就坐在卢瑟福身边。卢瑟福做了开场发言,之后精神饱满,并且无限自豪地说道:“女士们、先生们,下面有请我的老朋友和同事,爱因斯坦教授。”

爱因斯坦开始了慎重的演讲。他强调了提供救济措施的必要性,同时还要避免大范围的政治攻击。他讲的都是自己的亲身经历,因此强烈的谴责措辞就显得很多余。爱因斯坦说:“以一个法官的身份来评判一个国家不是我的研究任务,而且这个国家还是我多年热爱的祖国。”

这次会议在1933年10月举行,会议闭幕不久,爱因斯坦在南安普顿等待一艘来自安特卫普的中型客轮,他要乘坐这艘客轮前往纽约。

在我讲述爱因斯坦在美国的新生活之前,我再抽片刻时间讲讲欧洲的政治和宗教团体,他们如何以一种独特的方式运用爱因斯坦的抽象理论,来实现他们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