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景寓有限年(1 / 1)

苏东坡的精神衣冠斑斓,儒道释的色彩都有。

在惠州则特别富有佛道两家的色彩。

惠州的宗教活动历史悠久。

东汉末,僧人文简就在银冈岭筑优虎台。这是岭南地区关于佛教文化的最早记录。

如今,“峰头寺寺楼楼月”,佛教在惠州规模极盛。

道教在惠州历史同样长远,且信徒众多。

罗浮四观九天观、冲虚观、酥醪观、黄龙观和西湖元妙观最有名。

罗浮山在惠城远郊。

“广袤五百七十里,山高三千六百丈,大小山峦四百三十二,为岭十五,为溪七十二,瀑布九百八十……”

汉司马迁称罗浮山为“百粤群山之祖”。其山溪涧幽深,山势雄伟,风景秀丽。

据传东晋葛洪上此山炼丹。

之后不断有道人入山修道,有僧人在山上建寺。

罗浮山遂成佛道两家胜地。

苏东坡居惠州,也常诵经好佛。“闲居未免看书,惟佛经以遣日。”(《与章子厚致书二首》其一)

禅宗六祖惠能俗姓卢,人称卢行者。

苏东坡很欣赏惠能,因惠能敢于大胆否定“西方极乐世界”,认为“彼岸”在人的内心。

甚至敢于破除佛的光环:“佛无一法与人,佛法不过吃饭、着衣、履屎、送尿,佛见犹如厕孔。”(《古尊宿语录》卷四)

这些观点很合苏东坡的口味,因为他一向不随波逐流,崇尚独立。

所以苏东坡曾以惠能自况:“前生似是卢行者,后学过呼韩退之。”(《答周循州》)

不过,苏东坡看佛经也似与和尚道士结交,“名寻道人实自娱”(《腊日游孤山访惠勤惠思二僧》),主要用以排遣烦闷,并从中寻得一些养生之道。

来惠州前,苏东坡年老多病,自认垂老投荒,无复生还之望,于是把苏迈、苏过两房子孙遣送常州,与长子苏迈诀别,处置了后事。

悲苦可知。

如今惠州人的淳朴热忱,使苏东坡的恐惧渐渐消失了。

苏东坡开始沉入惠州生活的深处,观景作诗。

坐倚朱藤杖,行歌《紫芝曲》。

泅潭转漪岸,我作《江郊》诗。

他将自己融入惠州山水,“以彼无尽景,寓我有限年”。(《和陶归园田居六首》其一)

苏东坡渐渐了解惠州粗野却充满质感的美。

岭南万户皆春色,会有幽人客寓公。(《十月二日初到惠州》)

新浴觉身轻,新沐感发稀。风乎悬瀑下,却行咏而归。仰观江摇山,俯见月在衣。步从父老语,有约吾敢违。(《归田园居》其三)

他感慨惠州百姓敦厚诚笃、毫无机心。

东家著孔丘,西家著颜渊。市为不二价,农为不争田。(《和陶归田园居》其一)

他感动于生计困难时惠州人沉默温情的援手:“门生馈薪米,救我厨无烟”,“无酒沽我,或乞其邻”。(《和陶归园田居六首》)

当他游白水山后回到水北荔枝浦,看见累累荔枝时,八十五岁的老人问他:“及是可食,公能携酒来游乎?”

东坡欣然应允:“君来坐树下,饱食携其余。归舍遗儿子,怀抱不可虚。有酒持饮我,不问钱有无。”(《和陶归园田居六首》)

惠州太守詹范对苏东坡这位“罪臣”极好,常邀他饮酒赋诗。

半道要我饮,意与王弘同。有酒我自至,不须遣庞通。门生与儿子,杖履聊相从。(《和陶贫士七首》)

甚至惠州的生灵也那么友好:

昔我初来时,水东有幽宅。晨与鸦鹊朝,暮与牛羊夕。(《和陶移居二首》)

毫不出奇,苏东坡很快爱上惠州。

他在《答陈季常书》中说:“到惠州将半年,风土食物不恶,吏民甚厚。”

两年后,苏东坡白鹤峰新居落成,他已生出了对惠州的归属感:

我视此邦,如洙如沂。邦人劝我,老矣安归。自我幽独,倚门或挥。岂无亲友,云散莫追。(《和陶时运四首》其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