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陆初来俱少年(1 / 1)

苏轼在开封任职的时间是短暂的,但开封对于苏轼,却有着杂陈的五味。

自凤翔卸任返京,中途丁父忧,服满再还京,再到出京赴杭,苏轼断断续续在开封生活了四年。

这些时光,既幸福又忧伤。

开封,是苏轼声名鹊起的福地。

他在这里经受了登上仕途之前的一场又一场考验,而每场考验都以其无可争议的完美而展现在世人面前。

嘉祐元年(1056)八月,二十一岁的苏轼参加了开封府举行的举人考试。

北宋举人考试因在秋天举行,故谓“秋试”。

就像那一年的秋风注定与历年不同,肃杀中透着欢喜,苏轼的心情也是紧张中暗藏斗志。

这场“秋试”中,苏轼要应答“两论”、“一策”。

苏轼的“两论”分别是《儒者可与守成论》、《物不可以苟安论》,而策问试卷已经遗失而无记载了。

苏轼在此次考试中名列第二。

嘉祐二年(1057)正月六日,二十二岁的苏轼参加了贡举试,主考官是翰林学士欧阳修、翰林学士王珪、龙图阁直学士梅挚、知制诰韩绛、集贤殿修撰范镇,均为一时硕学泰斗。

当时的贡举试很难,“凡进士,试诗、赋、论各一首,策五道。”是对应试者的才能做全面的考察。

苏轼做了《丰年有高廪》诗,《刑赏忠厚之至论》,五道策《禹之所以通水之法》、《修废官举逸民》、《天子六军之制》、《休兵久矣而国益困》、《关陇游民私铸钱与江淮漕卒为盗之由》,唯独赋作遗失无记载。

苏轼在这场考试中仍然名列第二。

这是一场既充分展现苏轼才华,又**其性情的应考。

考试中,苏轼撰写了《刑赏忠厚之至论》。

文章以忠厚立论,援引古仁者施行刑赏以忠厚为本的范例,阐发了儒家的仁政思想。

苏轼的文章说理透彻,结构严谨,同时其文辞一扫浮靡,“词语甚朴,无所藻饰”。

当时天下文风不正,“求深者或至于迂,务奇者怪僻而不可读。”

梅圣俞读到苏轼文章,认为其明白晓畅而雄辩有力,大有《孟子》风范,于是呈送给欧阳修。

欧阳修见之大喜。

他认为此文脱尽五代宋初以来的浮靡艰涩之风,竟脱口而出“读轼书,不觉汗出,快哉!快哉!老夫当避路,放他出一头地也”。

然而,苏轼在文中举了一个有关尧与皋陶对刑法互相制约的例证,以欧阳修和梅圣俞之渊博学识竟不知其出处。

翌日,发榜之后,苏轼前来拜见,欧阳修于是问起此事。

苏轼竟坦然对曰:“何须出处?”

欧阳修闻言,对苏轼的豪迈相当激赏,叹息良久。

这可为苏轼灵动如水性情的确证。

这场考试,也使苏轼从此拥有了一生中最敬佩的师长欧阳修。

欧阳修此人,最值得称道的莫若以奖掖后进为己任。

当苏轼出现在他的眼前,其峻拔之灵气,其璀璨之文章,使欧阳修“为抚掌,欢笑改容”。

欧阳修将苏轼视为自己的接班人,全心培植,他曾经心满意足地说道:“我老将休,付子斯文。”

当省考结束,苏轼被取在第二名时,朝野曾经有许多人嫉妒不满,聚集而辱骂者成百上千。

直至经过一段时间,苏轼以其不世出之才华使一切喧嚣平息,而整个天下之文风,也渐渐得以转变。

这之中,欧阳修之全力支持实是最根本的力量。

不久,苏轼又参加了贡举复试。

复试考官根据《春秋》三传出题。

其中根据《左传》出了三道题,根据《公羊传》出了三道题,根据《榖梁传》出了四道题。

题目分别是《问供养三德为善》、《问小雅周之衰》、《问君子能补过》、《问侵伐土地分民何以明证》、《问鲁犹三望》、《问鲁作丘甲》、《问雩月何以为正》、《问大夫无遂事》、《问定何以无正月》、《问初税亩》,要求考生回答,也就是“对义”,即回答文意。

这场复试展示了苏轼的辩才无碍。

苏轼的回答获得以欧阳修为首的主考官们的一致肯定和称赞,苏轼贡举复试《春秋》对义居第一。

嘉祐二年(1057)三月初五,二十二岁的苏轼参加了宋仁宗在崇政殿举行的殿试,考题为《民监赋》、《鸾刀诗》、《重申巽命论》。

苏轼的《重申巽命论》仍然流传,而赋与诗则遗失无传了。

这次殿试共录取进士877人,其中赐进士及第262人、进士出身162人。

苏轼名列第六。

嘉祐六年(1061),二十六岁的苏轼在开封还参加过一次制举考试。

这是皇帝为选拔人才举行的特殊考试,经时任礼部侍郎的欧阳修和杨畋推荐,苏轼参加了这次考试。

欧阳修的《举苏轼应制科状》是这样介绍苏轼的,他认为苏轼“学问通博,资识明敏,文采灿然,论议蜂出,其行业脩饬,名声甚远”。

当时来开封应试此试的学子甚多。

据说一日,相国韩琦对人道:“二苏在此,而诸人亦敢与之较试,何也?”言下之意,对苏轼兄弟的才华笃信不疑。

而这话很快流传出去,竟有十之八九的应试者自忖不如,纷纷远遁。

苏轼果然不孚众望,作《御试制科策》,竟然被录入三等。

这是不可多得的荣耀,因为自有宋开国一百多年来,制策入三等的只有吴育和苏轼两人。

有意思的是,吴育也是于仁宗天圣年间,兄弟同中进士,在知襄城县的位置上应才识兼茂明于体用科入三等,后官至参知政事。

这场考试为苏轼及苏辙赢得了最无可置疑的名声。

当时宋仁宗在读到苏轼兄弟的制策后,高兴地说:“朕为子孙得两宰相矣。”

仁宗此言奠定了苏轼在朝廷的地位。

从此,苏轼文章遂擅天下,学者多从讲问,以其文为师法。

苏轼以无上智慧与笔力在开封开启的荣耀是那样灼目,可以从若干年后他离开杭州赴密州的路上所作的《沁园春·赴密州,早行,马上寄子由》中得到印证。

他这样回忆:“当时共客长安,似二陆、初来俱少年。有笔头千字,胸中万卷,致君尧舜,此事何难。用舍由时,行藏在我,袖手何妨闲处看。身长健,但优游卒岁,且斗尊前。”

然而,给予最大荣耀的,却以最大的侮辱使那荣耀沾染了沉重的灰尘,也使荣耀在尘埃堆积中更为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