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互联网时代(1 / 1)

中国最大互联网门户——网易的创始人丁磊,感到很不安。1999年夏天,当他在北京一家餐厅和一位朋友谈话时,显然有什么事情激怒了他。是空调,太冷了。这位自学成才的技术专家并没有停止谈话,而是拿出他的掌上电子记事簿,指向空调机的红外线接收点,隔着整个房间那么远来调节温度,他的朋友惊讶得张大了嘴。

丁磊仍然感到不安——但这一次他几乎让12亿人惊讶得张大了嘴。他和中国另一主要门户网站——或者说是宽带内容供应者——搜狐的张朝阳较劲,争当第一个到网络新兴企业的天堂——美国科技板块纳斯达克上市的大陆互联网企业。回报高得让人难以想象——以10位数计,而且发展机会也是无可限量。那到底是什么事情令丁磊和其他中国互联网企业家不安呢?答案是北京政府。他们对互联网的态度比市场的变化还要快。

互联网所带来的电磁狂潮冲击着中国政府。现时有1000多万网络使用人,人数每半年就翻一番,是亚洲增长最快的。钱从美国风险资金中倾泻而来,已有5万多中国域名被注册。北京一家互联网顾问公司BDA(中国)估计,到2005年,中国的上网人数将成为全球第二,仅次于美国。“以前好像从来没有试过这样的事。”丁磊说。

突然之间,中国成了全世界最热的网络战场。1997年,他们建立了一个中国境内的内联网,但又悄无声息地放弃了。2000年1月,政府宣布一项严格规定,限制互联网的内容,并制定了对加密技术的管理措施。中国的网络精英对此感到无奈,仍然如常运作。在长时间观察之后,北京政府终于找到了互联网的最大弱点:要吃很多的钱。

“问题并不是中国是否会禁止互联网,而是中国是否会制定相应措施,使互联网能在商业角度独立发展。”BDA的泰德·丁说。去年7月,以香港为基地的中华网成功进行首次公开发行,使公司价值达到15亿美元,之后大陆企业就热衷于步其后尘。网易和搜狐都打算在今年春天到纳斯达克上市,搜狐甚至已经向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办理了预备登记。然而,根据银行和行业信息,北京政府已经否决了第三个竞逐者、中国最大的互联网企业新浪的IPO申请。

然而,外国投资者却嚷着要把钱投到中国的网络战。“投资中国互联网的风险并非那么可笑,潜在的回报却十分巨大。”Techpacific.com的合伙人约翰尼·陈说。该公司是香港越来越多的风险资本企业之一,专门投资中国互联网。

就是这样的潜力,促使丁磊于1997年创立网易。丁磊出生于宁波,在成都念大学,毕业后南下广州。他很腼腆,戴着眼镜,崇拜雅虎的创始人之一杨致远。作为一个软件程序员,他存了6万美元准备到斯坦福大学念书,但后来决定在中国创立自己的互联网企业。丁磊选择了一种十分危险的商业模式:开始时免费向客户提供电子邮箱,并免费为他们制作个人网页。朋友们不断问他,这样怎么能赚钱。“我告诉他们说,我们可以提高访问量,获得广告收益。他们说我疯了。”但丁磊相信,由于1998年中国城市人均可支配收入只有655美元,没有多少人有钱付电子邮件费和内容费,因此“免费是未来之道”。丁磊肯定中国市场会不断增长,因此坚持了下来。现在,他的网站每天浏览量达600万页,并吸引到高盛、巴林、软银和Techpacific.com的投资。北京政府会允许他从海外融资,继续扩张吗?是的,丁磊说:“中国在21世纪需要拥抱高科技,因此不可能放缓互联网的发展速度。”

丁磊来自中国一个崭新的互联网企业家阶层,在某种角度上,也是“难以管制”。许多人是自学成才,出身于贫穷家庭,没有特殊社会关系,依靠自己的智慧进军互联网,设立自己的公司。“人们总是认为,只有炒股和做生意才能发财。”新浪执行总裁王志东说,“现在,在互联网的冲击下,他们知道可以凭知识获得财富。”在一年之前,中国最顶尖大学的毕业生把到美国深造看作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此情不再。现在,最时髦的举动是到北京西北面的海淀区聚集,那里有清华大学、北京大学,也有许多电脑硬件和软件商店。在这片杂乱的旧工业区,霓虹灯照亮了商店店门,到处是废弃的建筑物和空置的厂房,创业者可以租一两间房子,买或租几台电脑,带上几箱方便面,一夜之间就可成为网络人。

对拥有雄心和技术的中国人来说,海淀区是梦想世界。薪金螺旋式上升——具备初级电脑技术的毕业生,现时行情是每月1000美元(北京的平均工资是200美元)。从美国高科技企业和顾问公司归来的人才,年薪可达到10万美元,外加期权。“互联网带给中国一种有趣的东西,就是角色模式。”BDA的克拉克说,“今天,人们景仰丁磊、杨致远或王志东。”现在,有一个留在中国的理由——或放弃美国高薪职位回国的理由。杭州B2B电子商务网站阿里巴巴的负责人马云说:“有史以来第一次,我们中国人看到了一个赶超世界的道路。这是新世纪的标志性新行业,就像汽车工业标志着日本经济一样——如果你能赶上潮流,你就可以促使整个国家向前进。”

通过互联网,现代中国的这种使命感和自豪感激发了一种新的民族主义——与政府无关。许多中国人把互联网看成能赶超西方国家的跳跃式技术,这种感觉甚至蔓延到海外。东方航空每周两次往返于北京和旧金山的581航班,里面坐满了往返于海淀和硅谷的中国互联网专家。“在硅谷的中国人,现在整天谈论的都是回国。”加州的查尔斯·周说,最近他加盟新浪的美国办事处,成为财务副总裁,“激励是有的,唯一的障碍是政策。”

也就是政策,使中国的互联网市场如此高风险。未等政府官员准备好给上司审阅的报告,市场已经发生变化了。中国政府仍然处于追赶行业的局面,因此投资者需要有稳定的神经细胞。当然,互联网内容提供者能在新闻网站发表什么东西,这是有限制的,最新的内容规定是不得在网上散布“国家机密”,要接受与印刷传媒同样的监管。当然,到目前为止,没有一家中国互联网企业有意于挑战政府管理,三个主要门户——新浪、网易和搜狐——还设有专人,负责删除留言板和聊天室里的反政府言论。“我们看到种种迹象,我想,人们对政府的宣布反应过激了。”搜狐高级副总裁郭为说。他相信,政府设定有关规则,“是有关人士的进步过程。我们必须有游戏规则”。

热情是可传染的,1999年12月《北京日报》刊登一篇头条报道:“互联网经济:不破的泡沫”。网上列出的互联网新兴企业招聘都收到数千回复,在上海和北京,几乎每辆公共汽车的车身上,都刷有网络广告,印刷媒体上充斥着互联网推广资料。

中国目前正处于一场浩大的信息流战争之中,中国将以一种想象不到的方式重新焕发光彩。“互联网会为中国带来重大的改变,”搜狐的张朝阳说,“但改变是逐步的,随着人们敲击键盘,他们将获取越来越多的信息。”互联网无处不在,又无处存在,不可或缺,又不可终止。真正的战争并不是引进它,而是谁能在网络中获利,在多短的时间中获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