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滚烫的额头(1 / 1)

我是天才 姚鄂梅 3502 字 13天前

季老师再次出现在拙智园时,望着我轻轻点了两下头。这个样子还差不多。

他哪知道,我这样的表情,只为他而出现。我已经想好了,我决定釆纳福恩的建议,除了季老师,其他人休想看到我的傻瓜表情,他休想把我变成黄老师手下的那批傻瓜。

我已经搞清楚了,拙智园的学生是分等级的,我和福恩属于优等生,由卢园长亲自管理,训练则由校外专家负责。黄老师班上的学生,那些要么整天呆若木鸡,要么扯着嗓子怪喊怪叫、无休无止做些奇怪动作的家伙们,他们还属于埋在土里的珍珠,他们身上还裹着厚厚的泥巴,发光之日还不知在几时,所以也不用配备校外专家,只需黄老师挥起大锄头把他们从土里挖出来,晾在大太阳底下即可。据说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漫长得就像泥土在空气里自然风化,然后才能迎来也许有希望的测试阶段。我和福恩很幸运地免掉了黄老师这一关,因为我们身上的天赋太突出了,根本不需要黄老师的锄头。

这一次,我们上阅读课。

不同于以前任何一次阅读课,季老师要我两手各拿一根手指堵住耳朵,直到听不见外界的声音,然后,他拿出一本又大又厚又旧的精装字典,我瞄了一眼封面,可以确定的是,它不是我以前用过的小学生标准字典。我们一步一步来,你先看第一页,试试看你需要几遍才能背下来。

虽然跟我以前用过的字典不一样,但毕竟很长时间没看书,也没大批量地写作业,乍一见到文字,我感到分外亲切,像饿了好几天的人突然面对一桌大餐,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

我真喜欢字典,一个小小的“啊”字,就有五种发音,每种发音都有准确的解释,还有好多条词组。我最喜欢看那些词组了,在我看来,它们不仅仅是一个个词语、一条条短语,它们还是一个个故事,透过字面,我能看见那个情景,里面的人在以何种语气何种表情说话。跟课文不同,跟我看的那些课外书也不同,字典里的故事非常简洁,但未必就没有那些长故事好看。很快,我翻页了,又翻页了,我的速度越来越快,我能感到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活了过来,都在跳跃着欢呼着冲向头顶,冲向眼睛。我的眼睛快要看不过来了,不行,我得休息一下,我向我的眼睛发出命令,可它根本停不下来,刹车失灵了,只能任由它不受控制地—路猛冲下去。

直到有人嗖地抽走了我的字典,我才猛地停下来。眼前依稀晃动着几个人影,定了定神,才发现是季老师,还有卢园长,他们正直愣愣地盯着我,好像我身上出了什么古怪。

季老师碰了碰我的额头:你哪里不舒服吗?

我摇头。恰恰相反,我感到从未有过的舒服、畅快。

卢园长也过来摸了摸我的额头,她飞快地缩回手,又用这只手碰了碰自己的额头,看了一眼季老师。

他们俩到外面去了,我又埋头到字典上。这字典真有趣,比我原来那本小学生字典强多了,不但字库大,里面的故事也更多更有趣,有些地方还配了图。比如写到“胼”这个字时,还配了一副人体骨骼图,告诉你胼骨在哪里,顺便又告诉你人体的每一块骨头分别在哪里。我一边看一边对照自己的身体摸了一遍,就像自己在给自己上自然课一样。

季老师又进来了,他端着一杯茶,一边喝一边围着我转圈。

小雨啊,你不饿吗?

被他一提醒,我还真有点饿了。我看看外面,说:有点饿,但没关系,应该快要吃午饭了。

季老师哈哈一笑:快到晚饭时间了。

我猜他是在开玩笑,我午饭都还没吃呢,就在这里看了会儿字典,怎么就快要吃晚饭了呢?

季老师伸出手臂,让我看他的手表,一开始我以为看错了,仔细辨认了一下,真的是下午三点二十。也就是说,我从上午十点半一口气看到现在,没吃没喝没上厕所,更没挪窝。不过,这样一想,我的确要上厕所了。

当我从厕所回来时,季老师又来摸我的额头。

你真的没什么不舒服?

没有,我感到从来没有过的舒服。

季老师在他的笔记本上记下了什么,从他的公文包里掏出一只芝麻煎饼。吃吧,这是你们卢园长让我带给你的。

趁我吃煎饼的工夫,季老师打开字典,问我看到了哪里,我指给他我做的记号,他前后看看,不相信地看了我一眼。我用力咽下一口煎饼,把最后一页原封不动地给他背了出来。

这不算什么,你刚刚在这里结束的,只能算抢记,我要往前面抽查,看看你是不是背了后面的忘记前面的。

季老师说着,往前哗哗哗翻了起来,他抽出其中一页,说了一个字,要我接着往下背。这难不倒我,我学过拼音,我知道拼音的顺序,当然也知道声母和韵母组合的顺序,我只要沿着那个顺序往下走就是了,就像光着脚下河,沿着那些石头墩子一步一步往前走准没错。这么简单的事,我不明白季老师为什么大惊小怪地瞪着我。

嗯。季老师瞪着我看了一阵,清了下嗓子:你呢,进度还可以,嗯,应该说真不错。我走了以后,你要天天练习,不一定非要往前赶进度,要把你已经背过的巩固下来,然后我随便从哪里给你起头,你都能原原本本接着往下背。在这个基础上,如果你还能倒着往前背,那就真是了不起的本事了,我估计你目前还做不到。这样吧,我们暂时不要练倒背,过一阵子我观察观察再说。

季老师推开窗户,做了个手势,不一会儿,卢园长进来了。

卢园长的眼睛今天又变成两道又黑又细的毛毛虫,那两道毛毛虫跟她的手一起落到我的额头上、脸上:小雨,听说你今天课堂表现非常不错。很好,这才是好孩子。

体温下来了嘛。她扭过脸去对季老师说。

因为她现在是关机状态。

看来他们两个今天心情不错,季老师居然说要给我发奖品,就是刚才我读的那本字典,他说那是他专门买来送给我的。他这么一说我就不怎么开心了,难道他在还没有给我上阅读课时,就知道我会表现很好?这只能说明一件事,字典根本就不是奖品,它本来就是我的教材。

不管怎么说,受到肯定,我心情不错,吃饭铃还没响完,我就往餐厅跑去。

福恩也在那里,我径直走到他身边坐了下来,把季老师给我奖品的事情告诉了他。

别高兴太早!

我没有高兴,我只是想告诉你,季老师今天给我上课了。

还没高兴,下巴都要笑掉了。

真的没有,我才不会笑掉下巴。

我想说,他们不过是用衡量傻瓜的眼光来衡量我,因此觉得我的表现还可以,我怎么会因为这个评价而高兴呢?我根本就不是傻瓜呀,一个正常人怎么会因为一个来自傻瓜界的好评而沾沾自喜呢?

福恩今天倒是一副不开心的样子,话说回来,他从来就没有开心过,永远像是刚刚跟人闹过别扭,满脸的愤愤不平。

难道他的病症之一就是不合群、愤怒?

我的注意力被困在这个地方了,犹豫再三,我决定试探一下福恩:你……也是RETT吗?

他就跟没听见一样。这家伙!算了吧,就当我没说。

一碗饭快吃完了,福恩突然指了指自己,说:听说过瓦解性精神障碍吗?

我大吃一惊,拼命摇头。我唯一知道的病就是RETT,我还以为这里的人全都是RETT呢。

也许是为了安慰他,我主动告诉他,我是一名RETT,我会一天天退化,一直退到零。

福恩又不作声了。

悲惨处境(虽然是假的)得不到同情,我很失望。正要离开,福恩望着碗里的饭粒嘀咕了一句:其实,过了儿童期,每个人都在一天天退化,正如人一出生,就在一天天走向死亡一样。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真理。

哇!你说话像个思想家。

这不是我说的,是我妈妈妈说的。

你妈妈不对,因为人可以学习,学习可以让人进步。

那正是人们想出来的抵抗退化的手段,而且,所谓学习,也只是重温和消化前人的发现而已,真正有创见的人十分罕见。

对对对……这话弓丨起了我的共鸣,正要跟他继续讨论,他站起身来,拔腿就走。

他要是随和一点就好了,我们说不定可以成为最好最好的好朋友,他现在这个样子,我实在没法走近他。又一想,如果是那个瓦解性精神障碍导致的,我就不该知难而退,而应该张开双臂主动向他走去。

很快我就开始厌倦了。季老师上一节课,我要训练一个星期。一般来说,剩饭炒到第三天,我就没了兴趣。那些字,那些故事,不再面向我,而是无聊地背向我,丝毫不再让我激动。我猜它们对我也失去了初交见面的兴趣,有时,我读着读着,突然打出一个长长的呵欠。

有一次,正当我被呵欠折磨得泪花滚滚时,卢园长过来了。

稍微表扬你一下,你就骄傲了是吧?卢园长语气很重,但眼睛还是眯着的,说明她并没有真的生气。

我告诉她,只有背诵新的东西,我才不会打呵欠,背过的东西再背,就像把嚼过的饭吐出来,再吃下去。

这个比方不赖。她说:不过,毕竟不是吃饭,所以,就算是背得要吐,你还是得背,直到达到季老师的要求为止。

她让我去把字典拿来,她要开始考我了。她常常出其不意地闯进来考我。

她随手点了一个字,喊了声开始。

背了一阵,我就开始磕磕巴巴,中间几次完全接不上来。卢园长不得不提醒我,提醒到第四次时,她一扬手,把字典重重地砸在桌上。

搞什么名堂!第一次都比今天背得好,这周已经过去三天了,不仅没有进步,反而后退了这么多,说,什么原因?

我每天都在读,都在背,真的不知道是为什么。

卢园长的眼睛渐渐变成了寒光闪闪的三角形。

压力之下,我突然为自己想到了一个比方:就像在水池里网小鱼,第一网下去,可以舀很多鱼,因为鱼没有防备,第二次,第三次,鱼越来越少,因为它们都有了经验,知道该怎么逃了。

闭嘴!就你爱顶嘴!卢园长突然压低声音:知道你为什么爱顶嘴吗,你无非是0视甚高,告诉你,在我这里,你不过是个RETT,你跟他们毫无区别。

可是,我来的时候就告诉过你了,我不是……

不是什么?卢园长的目光突然冷冷地逼向我。我明白了,我不能说那句话,我不能让大家知道我是撒了谎进来的。

开始吧,季老师叫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明天这个时候,我再来考你。卢园长把字典重重地塞到我怀里。

我得到允许,可以到我喜欢的地方用我喜欢的任何姿势去背字典。

我夹着字典,来到外面,太阳晒在我刚刚挨过训的沮丧的身体上,温暖得让人想哭。我往小树林那边走去。

果然,我看见福恩的画架了,不过,福恩却不知道在哪里。

我走过去看了看他的画,还是线条画,不过他的线条越来越熟练了,他画的直线,比我用直尺画出来的还要直,曲线光滑圆润,像崭新的丝线。我就是搞不懂,他是怎么用线条把藏在画纸下面的物体表现出来的,虽然他画了一些线条,但实际上他画了三样东西:线条,线条下的物体,以及被物体破坏了形状的线条。而稍稍站开一点,其实只能看到一样东西,就是那个并不存在的物体,真是太神奇了。

别看了,你学不会的。

福恩的声音在我脚边响起。

他躺在草丛里,身上盖着一束树枝,我走过来时,竟没发现他。

我问他一天画几幅,他说他高兴时一天画好几幅,但他会把它们都藏起来,只留一张给他们看。当他不高兴时,一笔也不画,但他会从藏起来的那些画里抽一张出来应付他们。

把你的字典给我看看。福恩伸出手,我把字典递给躺在地上的他。

他哗哗哗翻了一阵,往远处一丢:字典是工具书,要的时候查一下就好了,还用得着背?真是好笑。

那你背背看,你能背吗?不要随便嘲笑人家的本领。

你这本领没有用。

你的本领也没有用,人家拍一张照片,只用一秒钟,你画一幅画要几个小时,还没人家的照片效果好。

你懂什么,我这是艺术,背字典能算艺术吗?大不了可以冲上吉尼斯纪录,那才是真真正正的傻瓜纪录呢。有个人居然表演吃玻璃,人为什么要吃玻璃?玻璃又没有营养,所以我说那是傻瓜纪录。

好吧,就算你懂得艺术,那你干吗不去上艺术学院?干吗跑到拙智园来?

我当然不会一直待在这种专门关傻子的地方,别以为我跟你是一样的人,我只是借这块地方用一下而已。

得了吧,瓦解性精神障碍,说到底,不就是个神经病吗?不就是个傻瓜嘛!

我一边说一边做着逃跑的准备,我以为他会一跳而起,跟我拼命,没想到他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我。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里没有恶意,他甚至想跟我说点什么,但又很犹豫。最后,他望向远处,随手扯了根草塞进嘴里嚼起来。他的表情重新恢复了原样,一股气从鼻子里不轻不重地喷了出来:你懂什么!滚开!

我走远一点,像福恩那样闭着眼睛躺下来。

不管怎么说,我不能跟福恩闹翻,我们是这里仅有的两个优等生,没有他,我就没人可以说话了。我隐约觉得,他也有同感,所以他也在忍着。

一阵响动,睁眼一看,福恩拎着折叠起来的画架走了。这家伙,总是这样,你向他走去,他并不拒绝,但当你真的想要靠近他时,他就走开了。

我开始背字典,为了不让自己吐出来,我扫了一遍已经背熟的内容,继续往前走。卢园长不会理解我为什么会吐,如果我在这里吐了而没有被她看见,就没什么意义。什么时候当着她的面吐一次就好了,可惜我并不确定自己什么时候会吐,我只是在诵读那些已经熟悉的内容时,恶心的感觉才会一阵阵冲向喉咙。

厨房的阿姨走了过来,老远就向我招手:快回来,去卢园长办公室。

当我赶到那里时,发现屋里坐着几个人,福恩也在那里,他已经支好了画架。

卢园长走到我面前,伸手替我整理衣领,就势低声跟我说:又忘了季老师让你训练的表情了?

我赶紧不动声色地“纠正”姿势,顺便扫了一眼那边的三四个男女,有人扛着摄像机,有人拿着话筒。

整理好衣领,卢园长把我推到那些人面前:这就是我们那位能把字典背下来的小天才。她从我手上拿过字典,递到那个年纪稍大的人手里。那人不看字典,只顾盯着我的脸看。

看了很久,他把字典打开,翻到某一页,拿到我面前说:你能把这一页背出来吗?你可以先看一看。

他的政策倒蛮宽松。我接过来一看,是乞字打头的那一页,我喜欢这个字,它有两个意思:向人讨,敬辞。正好是我还没背过的内容,太好了,我就喜欢背新东西,喜欢突击性的抢记。每次抢记,就像置身黑暗的小屋,往墙壁上凿孔,每凿一下,就有一缕亮光照射进来。目光每前移一次,手里的凿子就往前进一步,周围越来越亮,直到最后,我的身体被一道一道穿墙而过的光线包围起来,黑暗的小屋豁然开朗。

正背得起劲,字典被人拿走了。

我茫然了许久,才从那个满是凿孔的小屋里走出来。是卢园长夺走了我的书,她对那个年纪稍大的人说:她就是这样,打开字典,就停不下来,你看,你只让她背这一页,结果她往前多背了两页都不止。

卢园长让我背给那个人听。那个人赶紧说:你能背多少就背多少,我不想累坏你。

她喜欢背这个,她不会觉得累的。卢园长抢在我之前告诉那个人。

我又回到那间满是凿孔的小屋里去了,我一个一个抚摸那些刚刚被我凿出来的小孔,当我终于停下来时,那个人正在卢园长桌上的纸巾盒里抽纸巾,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估女这个动作。

我帮你擦擦汗吧,看你这满头满脸的汗。

我不知道我竟流汗了。他的手刚一碰上我的额头,就嗖地一下飞快地缩了回去,片刻,又不甘心似的再次把手伸过来,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我的额头,问我:你觉得很热吗?

没有啊,我不觉得。我抬手摸摸自己的额头,真的摸到了一手的汗,可我真的觉得一点都不热。

那人跟他的同伴说了句什么,剩下的三个人全都过来摸我的额头,从他们大吃一惊的表情来看,我的额头似乎出了什么问题。

那人拉起我的手,碰了碰他的额头,又让我碰碰自己的额头,我知道差别在哪里了:他们的额头都是微凉的,我的额头却像刚刚烧好开水的炊壶一样滚烫。

接下来卢园长介绍福恩,福恩仍像以前一样,谁也不看,卢园长跟他说话时,他漫不经心地瞅着别处。

没办法,我们的天才就是这么骄傲,谁都不在他眼里。

画架上铺着一张白纸,他拿着一根圆珠笔,他先让它在他指间跳了一会儿舞,然后,他手指突然一收,圆珠笔立了起来,他开始作画了。除了那架摄像机,我们全站在他背后,所以只能听到圆珠笔在画纸上发出唰唰唰的声音,从他肩头的动作来看,他似乎仅仅在画一些直线。但我知道,他不是在画直线,而是在画直线下面的东西。

终于,他画完了,把笔往嘴里横着一塞,站在画架一侧,摆出一副跟自己的作品拍照的架势。

过了两天,我们被通知去卢园长办公室看电视。

我在电视上看到我自己了,仅仅一眼,我就再也没有看下去的勇气了,我在屏幕上拧着脖子,斜着眼睛,视线令人厌恶地从耷拉下来的眼皮缝里射出,总之,我看上去像个无可救药的蠢货,恬不知耻的傻瓜,无可救药的癞皮狗。然后,福恩也出来了,他看上去也是一副蠢货的样子,但他自始至终没有说话,也没有看任何人,更没有看镜头,什么都不看的架势恰到好处地藏起了他的愚蠢,我不得不说,他看上去没我那么蠢,他甚至可以说有点艺术家的风度。

很奇怪,所有看电视的人,卢园长、黄老师、其他老师、生活老师,还有拙智园的全体学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挑剔我的姿势,他们纷纷向卢园长伸出大拇指,投去笑脸,就像我和福恩在电视上的表现全都应该归功于她一样。

我独自走了出来,外面黑漆漆的,回头一望,屋里的灯火显得更小,更弱不禁风。我突然有点想家了,家里从来没有这么黑、这么静,我也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直想哭。不错,尽管上了电视,但我还是有点想哭,我一点都不喜欢自己在电视上的那副样子,我宁愿自己是福恩,谁都不看,什么都不看,就像没长眼睛一样,但我能为这个哭出来吗?能为这个去向卢园长抗议,让他们给我重新设计一个姿势吗?

《荷塘印象》孙嘉诚(上海市第四聋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