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3日，距离原计划的发射日还有40天，火箭控制系统如期进行分系统测试。宾雪松一早来到测试发射指挥控制大厅。万事俱备，只等通电。指挥员下达“分系统准备”口令后，各级指挥员搜集汇报。一级箱间段操作手麻大乐连上一根模拟测试电缆，再一次瞄了一眼他原先连接的所有插头，报告“准备完毕”。

听到了麻大乐的报告，宾雪松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是不是检查签字太繁琐了。光他在场看到的，就检查了三次，加上刚才最后的一次，一共四人进舱，四次检查，一岗、二岗、箭上抓总、指挥六人签字。即使是瞎子也能摸出个对错来，何况他的操作手一个个都是经过反复训练，二岗也是经验丰富的技术人员和老师傅，每个人都是对状态了如指掌的高手。不过，他转而又想，定了的规章制度还是不要轻易改动为好。

上午11时，准时加电，宾雪松立即打起精神。运载火箭测试自动化程度很高，自动加电，自动采集参数，显示屏快速显示测试结果，同步打印参数。突然，从火箭一级尾端连续传来了操作手的报告：

“发动机摆动。”

“发动机摆动超过最大值。”

“发动机碰撞壳体。”

宾雪松大喊一声：“断电！”

控制系统控制台操作手眼疾手快，按下了紧急断电按钮。

宾雪松心想，这下坏大事了。他从指挥位置上噌地弹跳起来，直奔垂直总装测试厂房，他的身后紧跟着卜溪望，随后是弓司令、汤总师、平一春、竺尔生等一大群领导和专家。

宾雪松首先察看了发动机撞击火箭壳体的情况，从碰撞痕迹看还不是太严重。他的脑子立即调出控制系统图进行分析，这明显是稳定系统输出超差所致。正常情况下绝对不会超差，最大可能是系统状态有问题。奇怪了，状态反复检查多次，能错吗？但是，宾雪松在试验任务中经历过太多的怪事了。他对卜溪望和宾戈明说：“检查一级综合放大器及一级伺服机构的状态，看是否插头连错，或者没连接好造成开路。”

卜溪望命令火箭一级操作手立即进行状态检查。宾雪松首先看了一级尾端4个伺服机构的插头连接，正确无误。他又往一级箱间段赶，才到半道，只听见麻大乐惊叫一声：“插头插错了。”

宾雪松挤到舱口，问：“怎么回事？”

麻大乐说：“综合放大器插头24X3插到24X4Y上了。”

“嗨！”宾雪松一拍脑袋，“伺服机构开环工作。”

运载火箭总设计师竺尔生说：“坏了。这下子伺服机构和发动机都受到了冲击。”

弓司令问：“会有什么后果？”

竺竹生沮丧地说：“伺服机构坏了可以更换备份，要是发动机撞坏麻烦就大了。”

弓司令追问：“发动机撞坏了这里能更换吗？”

竺竹生说：“不行。发动机和火箭壳体连在一起，在基地没法处理，必须返厂。”

宾雪松叹了口气，说：“要是那样今年发射又泡汤了。”

卜溪望一听，气得浑身打颤，指着麻大乐大声吼道：“你的脑袋长那里去了！”

“我错了！”麻大乐蹲在工作平台上，哇的一声哭开了。

弓司令鄙视地瞪了麻大乐一眼，说：“哭什么哭！一开头就让你搅成这样。把他撤了！”说完用眼睛瞄了瞄卜溪望。

卜溪望对宾戈明耳语几句，宾戈明上前拉起麻大乐离开了工作平台。

“停止试验，整顿作风。”弓司令第一时间下达了一道命令，随后对卜溪望说，“俺在动员大会上反复强调，首次载人飞行，国家级的任务，世界级的影响，里程碑级的发射，属于‘天字一号任务’。这些话不是俺弓某人发明的，是卢部长亲口对俺说的。党中央把载人航天发射列为2003年度工作的一件大事。你们在会上嗷嗷叫，‘一切为载人，全力保成功，打好决胜仗，再创新辉煌’，还说要严密组织指挥，严格质量把关，严谨试验作风。说得多好听啊！卜溪望，你们严密了吗？严格了吗？严谨了吗？净说大话空话。”弓司令怒视着卜溪望，“早上俺还问你准备得怎么样？你说绝对没问题。飞船还没上天，尾巴倒是翘上了天。卜溪望，不要以为你当站长时间挺长。俺可警告你，不管多长，俺照样能把你撤下来。回去给俺写检查，自已写，10页。”

弓司令对卜溪望一顿训斥后，转身对平一春和竺尔生说：“事故已经清楚了，责任也分明了。还得麻烦你们做工作。”

平一春说：“我们一定全力配合。”

弓司令问：“要做什么实验？”

竺尔生说：“对发动机做冷摆实验和模拟冲击实验，对伺服机构进行开环实验。”

弓司令补充说：“立即对发动机、伺服机构和火箭外壳碰撞部位进行仔细检查。”说完命令装备部长准备几个高倍放大镜。

经过紧张的调查取证，基地和试验队一起，写出了一份《控制系统事故过程调查与分析》。弓司令拿着此件，在发射场指挥部会议上，对七大系统的总指挥和总设计师们晃了晃，怒气冲冲地说：“事故是9月3日发生的，而差错在8月31日就酿成了。中间经过四次检查，四人察看，六人签字画押，都没有发现问题。真是扯淡！俺要大声问一句：发射测试站你们是干什么吃的？四次检查，你们都查了吗？四人察看，你们都看了吗？责任心被狗吃了？什么‘一岗’、‘二岗’，什么‘三检查’、‘五不操作’？统统走过场。俺说过，不要指望‘三检查’，你是操作手就靠你自己检查，不要说别人二岗没检查三岗没检查。鸡多不下蛋，狗多不护家。负责的人越多，依赖性就越大，好像谁都有责任，结果谁的屁股都挨不着。俺看呀，还不如就一条：俺的岗位俺负责，俺的操作你放心。这次停下来整顿，就是要查找问题，深挖原因，吸取教训，举一反三，落实措施，整顿好了再往下测试。这是对基地而言。对于运载火箭技术研究院，你们应该继续分析，做足实验，看看究竟对发动机和伺服机构有多大影响。实在需要拉回北京就拉回去，要做检讨由俺弓某人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