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真命苦——寅次郎的故事(1 / 1)

日本史随笔 王新生 1664 字 9天前

一个其貌不扬的小人物,一个漂泊不定的流浪汉,一个没有职业的大闲人,居然在银幕上连续出现过48次,长达27年,这就是日本著名电影《男人真命苦》(中文译名《寅次郎的故事》)中的主人公寅次郎。如果不是扮演者渥美清去世,恐怕还会继续下去,可称得上世界电影史上的奇迹。

1968年上演的电视连续剧《寅次郎的故事》深受观众欢迎,因而导演山田洋次在第二年将其搬上银幕,以大约每年两部的速度,直到1996年共拍摄48部。据说在拍到第10部时导演想金盆洗手,导致全日本的电影院老板聚集在东京举行抗议示威,结果欲罢不能,只好不停地拍下去。其实电影情节很简单,寅次郎是父亲和艺妓偶然间生下来的儿子,16岁时因一件小事和父亲争吵,愤而离家出走,以流浪摊贩维生,漂泊在日本列岛各地。20年后的一天,寅次郎看到樱花盛开,回想起小时候在故乡东京葛饰区柴又老家的往事,怀念在江户川旁、老家帝释天寺庙广场玩耍的童年。听说父亲和哥哥都已经死亡,只剩下一个妹妹阿樱与叔叔和婶婶一起生活,就打定主意回家看看。由于流浪多年造成不羁的个性,很难与纯朴老实的家人相处,结果相互之间发生冲突,寅次郎再次负气出走。故事就这样一直循环下去:想家了偷偷回去看看,冲突后离家出走,在旅途上总能遇到心动的美丽女性,也总是竹篮打水的结果,一切又从头开始。

扮演寅次郎的演员渥美清,1928年生在东京上野,原名田所康雄。战争结束后在巡回演出剧团做剧务、演员,曾因结核病修养3年。1951年开始在浅草的两个剧团中扮演喜剧演员,引起人们注目。1959年进入电视界,首先在日本电视台播出的《水莲夫人与玫瑰女儿》电视剧中担任角色,初露头角。其后在《年轻的季节》、《梦中相见》、《大番》、《敬启天皇陛下》、《忍不住的哭泣》等电视剧崭露其演艺才华,特别是在山田洋次编写的《寅次郎的故事》电视剧中因扮演主角而成为观众喜爱的明星,此后担任同名电影的主人公,直到1996年8月4日因肺癌去世。尽管渥美清曾获得第15届《电影旬报》最佳男主角奖和第24届《每日电影》最佳男主角奖,并在1996年9月3日获得象征日本最高荣誉的“国民荣誉奖”,但人们对银幕之外的渥美清知之甚少,连他的亲属也不知其详,甚至没有留下任何能够体现其艺术观的文字。正因如此,观众已经分不清哪个是渥美清,哪个是寅次郎。2003年,在电影的外景拍摄场——东京葛饰区柴又建成“寅次郎博物馆”,参观者络绎不绝,触景生情,感动不已,真正形成了“永远的寅次郎”。

在48集的《寅次郎的故事》中,山田洋次导演了46集,其中第3、4集因忙于拍摄其他影片而交给其他人执导,但剧本全部由山田洋次编写。在寅次郎博物馆里面不断播放着一段纪录片,其中有一个珍贵镜头是山田洋次和他的搭档昭间义隆二人面对面横躺在榻榻米上面,为构思剧本情节冥思苦想。尽管山田洋次曾4次获得日本电影界的编剧奖,但在电影艺术史上并不受重视,被评论家称为“没有风格的小市民电影导演”,但恰恰是这种以真诚而善良的眼光观察市井百姓的线路使《寅次郎的故事》获得极大成功。

从社会的角度看,《寅次郎的故事》深受日本人的喜爱主要有几点。首先是向往乃至渴望自由自在生活的潜在心理。在世界所有的国家中,恐怕中、日、韩三个国家的国民最为勤劳,而在三者之间日本又是最辛苦的,即使在走路的姿态上,日本人是最快的。有人形象地描写道:由于走得急匆匆的,脑袋总是伸出去,所以我们经常在日本看到乌龟状的身姿。虽然上班的时间是早9点晚5点,但日本工薪阶层的作息时间通常是早7点出门,挤两个小时的电车去上班,晚上加班后再与同事去酒馆喝上几杯或喝上几家,然后挤上11点以后的末班电车回家。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年年如此,直到退休,完全是机器上的一个部件,失去了个性与自由。因此,上班族们只能随着银幕上的寅次郎,“风吹到哪里,我就走到哪里”,排泄心中那些压力和无奈的情绪。在经济高速增长的上世纪60年代中期,人们很难适应快节奏的城市生活,很多企业的骨干人员突然去向不明,1964年竟然有5500名优秀的“大人”离家出走,当时出现的一句流行语为“人间蒸发”,其中有些人后来突然被发现在人迹罕至的山中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正是因人们不愿寅次郎这样的“日本第一大闲人”消失,所以在渥美清去世后又出现了仍然由山田洋次编剧的类似电影——《钓鱼迷日记》,描述一家大型建筑公司的职员浜崎传助爱好钓鱼,公司的董事长玲木一之助受其影响,两人甚至在工作时间也变着法子去钓鱼,由此搞出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故事来。该电影已经上演20集,也有终集之说,但如果董事长的扮演者、80多岁的三国连太郎身体以及虽然年轻但体重过度、扮演阿宾的西田敏行身体不出问题的话,恐怕也会不断地继续下去。

从表面上看,日本盛行大男子主义,但现行的社会就业结构却使得家庭大权掌握在女性手中,男人只是一架挣钱的机器。两头不见太阳地上下班,即使没有班可加也要在酒馆中消磨时间到末班车,否则邻居甚至老婆也瞧不起,被看作是不受重用的人。不仅与孩子基本没有交流,夫妻之间的交流也很少。工资全部交给家庭主妇,再讨些可怜的零花钱。孩子上学特别是工作后,主妇们就解放出来,做完家务后,就去学些增加品位的茶道、花道。只会工作的男性一旦退休,便成为毫无趣味的“粗大垃圾”,老夫老妻家内分居甚至离婚。寅次郎乐于助人,苦中求乐,招人喜爱,但不是一个托付终身的理想丈夫,因而恋爱或暗恋几十次也未成功。寅次郎的妹夫诹访博老实巴交,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但却木讷而无趣,不讨女性的喜欢。20世纪80年代日本有句流行语为“成田离婚”,即男青年参加工作后就一门心思攒钱结婚,而女性却去享受各种娱乐,所以海外旅行结婚时新娘如鱼得水,新郎却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洋相百出,结果一回到成田机场,新娘立马将新郎踹掉。男人真命苦啊。

“用眼泪和哭泣描写悲剧很容易,但用笑声来描写悲剧却有较大难度。”——山田洋次,《男人真命苦》(《寅次郎的故事》)导演

在《寅次郎的故事》中,不仅主人公是个经常失败的小人物,出场的其他人物也是终日忙忙碌碌的为生计者。既没有喧嚣的车水马龙、高楼大厦,也没有轰轰烈烈的学生运动、政局动**,但那种市井式的日常生活、令人怀念的邻里关系,也许正是后工业化社会普通百姓喜闻乐见的艺术形式。正如授予渥美清国民荣誉奖的理由那样:“以富有人情味的方式表现了庶民的喜怒哀乐,描写了日本当时普通的生活。”如今拍摄地柴又成为一个游人如织的旅游景点,只有两站的一条电车支线经过那里。站口矗立着准备出远门的寅次郎铜像,千篇一律的打扮:头戴礼帽、披着西装、腰缠布带、脚穿木屐、提着一个简陋皮箱。再过去一点就是电影中时常出现的商店街,其中有寅次郎家的米饭团店。再往前走就是帝释天题经寺,在寺院的外墙上,还有渥美清与扮演其妹的倍赏千惠子一起捐献留名的石刻,电影与现实相互结合的此情此景,令人感慨万分。远处就是寅次郎经常斜卧的渡口河堤,望着那延至天际的江户川水流,时间与空间在此终止。高速增长后的日本人特别喜爱怀旧,不仅描述1958年东京一条街道的《三町目的夕阳》几乎囊括了2005年度日本所有的电影奖项,而且描述淳朴乡情及其风光但在中国没有卖出一部拷贝的《那山、那人、那狗》(日本译为《乡村邮递员》)却在东京一家影院中整整上演了一年,霍建起拍摄的另外一部怀念乡村普通民众生活的电影《暖》在日本也获得好评,怪不得山田洋次在2005年的上海电影节上公开表示喜欢中国这位导演以及他拍摄的电影。

在48集的电影中,寅次郎几乎走遍日本所有的旅游胜地——只是在第41集中糊里糊涂地去了同样美丽的维也纳,并与42名美女发生过恋情——其中浅丘琉璃子4次出演。是啊,美色、美景、美人,再加上美丽的风土人情,恐怕也是《寅次郎的故事》吸引观众的重要因素。

山田洋次曾经说过这样的话:“用眼泪和哭泣描写悲剧很容易,但用笑声来描写悲剧却有较大难度”,由此阐述《寅次郎的故事》从一个侧面肯定了世俗的工作与家庭,正如寅次郎在外漂泊一段时间就要回家那样。

平凡是幸福,草根才是主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