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9月,52岁的安倍晋三成为战后最年轻的首相,因出身政治世家,人们很容易联想到其外祖父岸信介,并贴上“强硬的民族主义者”标签。确实,数十日处在几十万示威者包围之中仍然坚持修改日美安全保障条约的岸信介,或许从陪伴自己度过笼城之日的小小外孙那儿得到不少安慰。刚见面时,安倍像街头的儿童那样:“安保,反对!”经过**,立马改口:“安保,赞成!”
马面、暴牙,高兴时眼睛眯成一条缝,不高兴时像妖怪那样瞪眼。具有特异相貌的岸信介,1920年毕业东京帝国大学法学部,以优秀成绩通过文官高等考试。当时年轻官僚向往权限较大的内务省、大藏省,岸信介却进入弱小的农商务省,自信容易成功。1935年受陆军的邀请前往伪满洲国担任要职,不仅是统治中国东北地区的五巨头之一,而且由此产生的统制经济思想运用到日本国内,称“革新官僚”。1940年44岁时回国担任官僚最高职务商工省次官,第二年成为东条英机内阁的商工大臣。既在宣战诏书上签了字,也发挥了作为军需物资调配者的作用。因此,尽管战争末期与陆军发生冲突而退出政界,但在占领时期仍作为甲级战犯嫌疑被收监3年,其后免于起诉并在1948年释放。
尽管岸信介每天处在示威游行队伍的包围之中,但仍然坚持留在首相官邸。等待条约自然成立的6月18日夜晚,在33万人的反对浪潮中,和佐藤荣作兄弟两人喝着白兰地,直到零时钟声响起。
1951年解除剥夺公职处分后积极为回归政界活动,从反美的立场出发曾一度打算作为社会党候选人参加大选。尽管1953年作为自由党候选人当选为众议院议员,但反对吉田茂的亲美路线,1954年与鸠山一郎一道组织民主党,担任该党干事长。其后为自由党、民主党合并立下汗马功劳,从而再次成为自民党干事长。1956年12月,自信满满的岸信介以7票之差输掉了总裁选举战,但两个月后石桥湛山因病让出首相职位,岸信介得到实现“重建真正独立日本”的机会。
上台伊始不敢轻举妄动。1958年的大选,自民党、社会党二分天下,尽管自民党在众议院仍然是稳定多数,但社会党获得阻止提出修改宪法动议的1/3以上议席,岸信介被迫放弃修改宪法的念头,本着“一政权,一业绩”的惯例,只好在修改日美安保条约上青史留名。
在岸信介看来,1952年生效的日美安保条约具有不平等性,例如没有明确规定相互防卫的范围、镇压日本国内暴乱、没有美国同意不得向第三国提供基地、驻日美军变动无须通知日本、没有期限等,必须加以修改。
为争取美国的同意,岸信介必须扮演一个彻底的反对共产主义者。首先访问东南亚各国和中国台湾,公然支持蒋介石反攻大陆,同时决定第一次防卫力量整备三年计划,大幅度地增加军事力量。正因如此,在访美时成功地将“现有的安保条约是暂时的”这句话加进了日美共同声明;其后继续反共,有意包庇在长崎中国邮票剪纸展览会上侮辱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旗的右翼分子,导致中日民间贸易中断。在北海道发现逃亡多年的战时强制劳工刘连仁后,岸内阁竟然诬其为“非法入境”,引起中日两国人民的强烈愤慨;其弟、当时的大藏大臣佐藤荣作以“反共产主义”为名要求美国资助自民党,美国中央情报局提供数百万美元资金提供给自民党进行“反共”活动。由此博得顽固的反共分子美国国务卿杜勒斯的欢心,终于答应修改条约。
为瓦解、消除国内的反对力量,岸信介政权首先实施“教员业绩评定制度”,打击主张和平且力量较强的“日本教职工会”,然后向国会提出《警察职务执行法修正案》,扩大警察的权限。尽管“青年男女约会也受限制”的修正案在国会内外的强烈反对下流产,但大大鼓舞了反对派。1959年3月,社会党书记长浅沼稻郎访问中国,在外交学会发表“美帝国主义是中日两国人民的共同敌人”,并发表了“粉碎安保条约”的共同声明。10天后,以社会党为中心组成各界统一战线——“阻止修改安保条约国民会议”。
1960年1月,岸信介再次访美,与美国总统艾森豪威尔签署新日美安保条约,明确规定防卫地区为日本国及其远东地区、删除镇压日本国内暴乱及未经美国同意不得向第三国提供基地条款、驻日美军变动事先通知日本、增加推动日美经济合作和条约期限为十年内容等。比起旧条约来,新条约具有对等性,但国民担心卷入战争的危险性增加。因为新条约军事同盟色彩浓厚,而且政府解释的远东地区为“菲律宾以北、日本及其周围地域,也包括韩国和中华民国”,也没有明确驻日美军变动是否得到日本同意。此时美国的间谍飞机在苏联领空被击落的消息似乎出现了战争的气氛,而韩国推翻李承晚政权的学生运动刺激更多的学生卷入到抗议队伍中。国会中加藤精三在众议院安保特别委员会里为通过条约案与社会党议员拼命搏斗,他的儿子、后来的自民党干事长加藤紘一作为东京大学法学部二年级学生正走在抗议新条约的队伍中,恰好遇上在另外一支游行队伍里的哥哥,两兄弟对视一笑。
在国会中,社会党“五论客”——石桥政嗣、飞鸟田一雄、横路节雄、冈田春夫、松本七郎轮番上阵,质问政府,并打出东条英机组阁时包括岸信介在内的全体成员合影及其在巢鸭监狱时的照片。政府答辩一再丢丑,理屈词穷的狼狈状和“岸信介—甲级战犯—战争发动者”的印象加强了国民的反对情绪。
尽管如此,岸信介决心在美国总统访日之前完成新条约的批准手续,因而在5月19日动用500名警察将社会党议员强行拉走,自民党在众议院中单独表决通过了新日美安保条约。其非民主行为引起社会舆论的强烈抗议,反对运动骤然高涨。面对媒体的追问,岸信介厚颜无耻地辩解说:“游行示威是有声之声,但观赏棒球和电影的人更多,我得到无声之声的支持。”听到此言,立即有人组织“无声之声会”加入到游行示威队伍中。
在其后等待条约自然生效的一个月内,每天都有数10万人到国会周围游行示威,特别是在6月15日,全日本有580万人参加了反对新条约的示威游行,大学生队伍冲进国会院内与防暴警察发生冲突,东京大学学生桦美智子死亡。
尽管岸信介每天处在示威游行队伍的包围之中,但仍然坚持留在首相官邸。等待条约自然成立的6月18日夜晚,在33万人的反对浪潮中,和佐藤荣作兄弟两人喝着白兰地,直到零时钟声响起。23日,日美双方交换批准书,岸信介宣布辞职。
不仅左翼不喜欢岸信介,右翼也不喜欢他。7月14日,在首相官邸参加自民党新总裁池田勇人的招待会上,岸信介被战前曾任右翼团体“大化会”干事长的荒牧退助刺伤,理由是“在安保条约问题上干得不漂亮”。
岸信介直到晚年仍在“反共”事业上发挥余热,在台湾当局的阻挠下,未能实现到中国东北看望旧时保姆的心愿,女婿安倍晋太郎为之说情也未成功。
1987年去世,90岁。
作为甲级战犯嫌疑,解除剥夺公职处分不到7年就当上日本首相,并明目张胆地恢复日本军事力量,追求日美平等的“新时代”,显然战前因素没有得到彻底的清除。尽管波澜壮阔的反对运动体现了日本民众期望和平、民主政治的心情,但正如一位在1958年离开、1960年秋再次访问日本的美国学者指出的那样:“愤怒迅速转化为虚脱,一年过后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反安保斗争”与“三池煤矿斗争”既为国民性的反体制斗争画上句号,也在战前体制与战后体制之间画上顿号,岸信介正是战前派的回光返照。归根结底,“民以食为天”,为权者适时将施政重点转向“经济至上主义”,池田勇人的“国民收入倍增计划”和国民的愿望较好地结合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