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魔鬼乎？天使乎？——黑船来航

2003年8月3日，在著名的美国海军驻日基地横须贺市举行了“开国150年庆典”化装游行，其中扮演佩里者深受注目，所到之处均是一片喝彩声。在不远的久里滨镇海边有佩里公园，中央矗立着1901年建造的佩里纪念碑，上面有日本首任内阁总理大臣伊藤博文亲笔书写的碑文。公园的一角有佩里纪念馆，入口处是佩里的塑像，看上去并不像江户人想象的那样恶魔般面目可憎。当今的日本人享受着现代化带来的诸多好处，因而感谢佩里带来的西方文明，但1853年时的日本人却不这样想，并为此惊慌失措。实际上，佩里既不是第一个到日本的美国人，也不是真正使日本开国的外国人，最多算是迫使日本开港。

1791年，两艘美国商船“华盛顿夫人号”和“格雷斯号”到中国贸易时途经日本的和歌山县，但未与幕府官员接触。1837年，美国船只“莫里森号”借口送还海上遇难的日本渔民到达江户湾的浦贺，寻机打开通商之门。日本海防部队根据1825年幕府颁布的《驱逐夷国船只令》加以炮击，“莫里森号”毫无成果地回到澳门。1842年，鉴于大清帝国在鸦片战争中失败并割地赔款的教训，幕府颁布《薪水给予令》，对偶然到达日本海岸的外国船只提供食品、淡水等。1845年，美国捕鲸船“曼哈顿号”为送还日本漂流民进入江户湾，幕府提供生活必需品给“曼哈顿号”，但规定以后送还漂流民须在长崎并由荷兰人或中国人移交。1845年，美国政府授命驻华全权委员义华业完成交换《中美望厦条约》批准书后赴日谈判，军舰“哥伦布号”和“文森斯号”同往，但途中因病离船，东印度舰队司令壁珥接替其任务。第二年7月，舰队到达浦贺并与幕府官员交涉，但通商的要求遭到拒绝。

尽管2010年美国人偷拍日本人屠杀海豚的纪录片获得当年奥斯卡最佳外语片，结果该影片在日本遭到封杀，但当年美国人在太平洋上捕鲸却是横冲直撞。由于美国在北太平洋捕鲸船经常遇难，而且美国领土已扩张到太平洋沿岸，为解决捕鲸船及对华贸易船中途停靠并补充物资的问题，美国决定以武力迫使日本开港。1851年6月，美国政府任命奥利克准将以东印度舰队司令兼赴日特使率军舰前往日本，但抵达中国时被指控滥用职权，在同年11月奉召回国。1852年3月，美国政府重新任命因建造最早的蒸汽机军舰而被誉为“蒸汽机军舰之父”的佩里准将为东印度舰队司令兼赴日特使，率两艘蒸汽动力军舰及两艘风帆动力军舰前往日本。

同年5月26日，佩里不顾琉球及萨摩藩官员的反对在那霸登陆游览，其目的在于如果不能迫使日本开港，则与琉球缔结条约，并将小笠原岛作为储藏煤水基地。因为当初佩里准备率12艘军舰前往日本，但因中国出现太平天国运动需要，派遣军舰保护在上海的美国人，所以对迫使日本开港的信心不足。佩里将在上海购买的牛、羊、猪等放在琉球、小笠原，并从当地购买土地，建造事务所、港口和仓库。

7月8日，美国舰队闯入江户湾，在2500吨位、配有9门大炮的旗舰前，只有不到200吨的日本巡逻船看起来像是玩具。浦贺探长带的翻译只会讲一句英语“我会讲荷兰话”，借助结结巴巴的荷兰语，双方人员不断交涉。佩里态度强硬，并擅自测量海岸附近水文地质，强调只能在浦贺附近递交国书。最大限度避免开战的幕府被迫做出让步，7月14日，佩里率400名全副武装的海军陆战队在久里滨登陆，在临时搭起来的建筑物内向幕府官员递交国书，但得到的回答是事关重大，不能轻易答复，加之将军有病，不便议大事，明年来长崎听候答复。充满紧张气氛的会见不到半个小时结束，甚至茶水也没有招待，美国水兵在沙滩上捡些贝壳作为纪念。三天后美国舰队返回中国沿海，也许正是因为船体巨大、涂成黑色、冒着浓烟的军舰之威力，美国人撤离后10天，幕府第12代将军德川家庆咽下最后一口气，可见外来冲击的严重性。

也许正是因为船体巨大、涂成黑色、冒着浓烟的军舰之威力，美国人撤离后10天，幕府第12代将军德川家庆咽下最后一口气，可见外来冲击的严重性。

面对200多年未曾有的变故，幕府只好向各个阶层征求对策。好不容易获得发言机会的天皇、外样大名七嘴八舌，故意难为执政者；町人阶层出的主意更是五花八门，木材商主张在江户湾打上许多木桩，阻止美国军舰靠近陆地；妓院老板建议让自己的姑娘们好吃好喝好招待，灌醉洋鬼子后趁机杀死他们，纯粹是为自己赚钱。

1854年2月8日，佩里率7艘军舰（其中3艘是蒸汽动力）再次出现在江户湾，幕府官员登船交涉，希望美国军舰返回浦贺谈判，但美方坚持到江户，并将舰队驶近江户，街区清晰可见。从将军到市民惊恐万分，幕府只好答应谈判地点改在横滨。3月8日，佩里登陆与日方进行第一次谈判，经过4次讨价还价后，终于在31日签署《日美亲善条约》，规定日本开放伊豆半岛的下田和北海道的箱馆（今函馆）两个港口，向美国舰船提供煤、水、食品及其他需用品，救护遇难船员，美国可在两个港口设领事馆，给予美国最惠国待遇等。在谈判过程中，佩里将通讯机器和火车模型赠送给幕府，日方将丝绸制品和瓷器送给佩里，不懂其价值的佩里闹情绪，嚷嚷“再拿些好东西来”。

在等待下田幕府机构开张之际，4月25日，两名日本人悄悄地爬上“密西西比号”军舰，将美国人着实吓了一大跳。比比划划说了半天，才明白是吉田松阴与他的随从，希望带他们到美国瞧瞧。尽管知道偷渡会判死刑，但为获取更大的权利，佩里拒绝了其要求，吉田两人只好到幕府自首，在鸟笼子里关着示众好多天。其后佩里率军舰到箱馆访问，得到松前藩的热情接待，便宜地买了许多土特产。6月8日，佩里踏上下田土地，软磨硬泡，终于在27日与幕府官员签署《下田追加条约》，规定美国人在下田的活动范围。第二天美国舰队离开日本。

佩里途中再次在那霸上岸，态度强硬地要求处理美国水兵被杀事件。琉球女性杀死企图强奸的美国水兵（看来今天驻冲绳美军犯罪有悠久的历史传统），并得到村民的掩护。尽管最后几名涉案者被处流放徒刑，但佩里醉翁之意不在酒，趁机与琉球签订了全土向美国开放和自由贸易、向美国船只提供柴水、救助美国遇难船只、美国人犯罪应交还美方处理等内容的条约，获得比日美亲善条约更多的权利。佩里完成了让日本开港的任务，将迫使日本通商的任务留给美国第一任驻日总领事哈里斯，但佩里没有等到这一天，回国后监修三卷本《日本远征记》，1858年3月去世。

1855年8月，美国政府任命哈里斯为驻日总领事，该人长期从事远东贸易，曾任未到任的美国驻宁波领事。1856年8月，哈里斯到达下田，幕府官员依据条约中派遣领事需要两国政府同意的规定，要求其返美，但在哈里斯的坚持下，只好以“暂时上岸”的名义住进玉泉寺。为拉拢哈里斯，缓解压力，幕府官员为其包“二奶”，17岁的漂亮艺伎斋藤吉被迫与恋人分手，藏于哈里斯的金屋中。但此举没有软化哈里斯的斗志，反而得寸进尺，不断会见下田官员，并在1857年6月签订一个新条约，规定美国在日本拥有领事裁判权和在开港地进行易货贸易的权利。同年11月，哈里斯终于进入江户并见到将军德川家定，递交美国总统的亲笔信和修改条约的委任状，其驻日总领事的身份总算获得认可。

与此同时，哈里斯趁机向幕府提了出自由贸易、开放更多港口、外国公使居住江户的要求，并利用清政府在第二次鸦片战争中惨败的状况威胁幕府。尽管天皇反对签订条约，但美国军舰陆续进入下田港，顶不住压力的幕府只好屈服，1858年7月，日美签订《日美修好通商条约》。该条约由14项条款组成，主要内容有日本增加开放神奈川、长崎、新潟和兵库等港口及江户、大阪两城市；自由贸易，承认外国人在开港地的居住权，但禁止其到内地旅行；美国具有美国人在开港地犯罪由其领事按照美国法律进行审判的领事裁判权，实施协定关税等。1859年，哈里斯成为美国第一任驻日公使，在江户麻布善福寺开设公使馆。1862年回国，1878年去世，亲眼看到了日本明治维新的巨大变化。

正如英国、俄国、荷兰等国追随美国与日本签订类似《日美亲善条约》那样，在《日美修好通商条约》签订之后，英、法、俄、荷也相继与幕府签订了类似内容的条约，日本正式向西方国家开放，沦为资本主义国家的商品市场和原料产地，引起社会的巨大变化。从迷信的角度看，各种自然现象也表明将要改朝换代。1854年底发生了两次大地震，1855年10月，江户发生大地震，8000人伤亡，著名的游乐场所吉原全部烧毁，3000名伎女死亡。1858年，美国军舰带来的霍乱从长崎蔓延到整个日本，共有2.8万人死亡，其中包括著名的剧作家山东京山、浮世绘画家歌川广重等。

东方人通常是现实主义者，只要后来生活得不错，曾经的恶魔也变会成天使，正如日本人50年不到就为佩里建造纪念碑那样。无论如何，近代工业文明最初起源于西欧各国。